第06回 花和尚倒拔垂楊柳 豹子頭誤入白虎堂

話說二十個潑皮破落戶中間有兩個爲頭的∶一個叫做“過街老鼠”張三,一個叫做“青草蛇”李四。

這兩個爲頭接將來。

智深也卻好去糞窖邊,看見這夥人都不走動,隻立在窖邊,齊道:“俺特來與和尚作慶。”

智深道:“你們既是鄰舍街坊,都來廨宇裡坐地。”

張三,李四,便拜在地上不肯起來;只指望和尚來扶他,便要動手。

智深見了,心裡早疑忌,道:“這夥人不三不四,又不肯近前來,莫不要顛酒家?...那廝卻是倒來埒虎鬚!俺且走向前去,教那廝看酒家手腳!”

智深大踏步近衆人面前來。

那張三,李四,便道:“小人兄弟們特來參拜師父。”

口裡說,便向前去,一個來搶左腳,一個來搶右腳。

智深不等他上身,右腳早起,騰的把李四先下糞窖裡去。

張三恰待走,智深左腳早起兩個潑皮都踢在糞窖裡掙扎。

綁頭那二三十個破落戶驚的目瞪口呆,都待要走。

智深喝道:“一個走的一個下去!兩個走的兩個下去!”

衆潑皮都不敢動彈。

只見那張三,李四,在糞窖裡探起頭來。

原來那座糞窖沒底似深。

兩個一身臭屎,頭髮上蛆蟲盤滿,立在糞窖裡,叫道:“師父!饒恕我們!”智深喝道:“你那衆潑皮,快扶那鳥上來,我便饒你衆人!”

衆人打一救,攙到葫蘆架邊,臭穢不可近前。

智深呵呵大笑,道:“兀,那蠢物!你且去菜園池裡洗了來,和你衆人說話。”

兩個潑皮洗了一回,衆人脫件衣服與他兩個穿了。

智深叫道:“都來廨宇裡坐地說話。”

智深先居中坐了,指着衆人,道:“你那夥鳥人休要瞞酒家!你等都是甚麼鳥人,到這裡戲弄酒家?”

那張三,李四,並衆火伴一齊跪下,說道:“小人祖居在這裡,都只靠賭博討錢爲生。這片菜園是俺們衣飯碗。大相國寺裡幾番使錢要奈何我們不得。師父卻是那裡來的長老?恁的了得!相國寺裡不曾見有師父。今日我等情願伏侍。智深道∶“酒家是關西延安府老秉經略相公帳前提轄官。只爲殺得人多,因此情願出家。五臺山來到這裡。酒家俗姓魯,法名智深。休說yA這三二十個人,直甚麼!便是千軍萬馬隊中,俺敢真殺得入去出來!衆潑皮喏喏連聲,拜謝了去。智深自來廨宇裡房內,收拾整頓歇臥,次日,衆潑皮商量,湊些錢物,買了十瓶酒,牽了一個豬,來請智深,都在廨宇安排了,請魯智深居中坐了。兩邊一帶坐定那三二十潑皮飲酒。智深道:“甚麼道理叫你衆人們壞鈔?”

衆人道:“我們有福,今日得師父在這裡,與我等衆人做主。”

智深大喜。

吃到半酣裡。

也有唱的,也有說的,也有拍手的,也有笑的。

正在那裡喧鬨,只聽門外老鴉哇哇的叫。

衆人有扣齒的,齊道:“赤口上天,白舌入地。”

智深道:“你們做甚麼鳥亂?”

衆人道:“老鴉叫,怕有口舌。”

智深道:“那裡取這話?”

那種地道人笑道:“牆角邊綠楊樹上新添了一個老鴉巢,每日直聒到晚。”

衆人道:“把梯子上面去拆了那巢便了。”

有幾個道:“我們便去。”

智深也乘着酒興,都到外面看時,果然綠樹上一個老鴉巢。

衆人道:“把梯子上去拆了,也得耳根清淨。”

李四便道:“我與你盤上去,不要梯子。”

智深相了一相,走到樹前,把直掇脫了,用右手向下,把身倒繳着;卻把左手拔住上截,把腰只一趁,將那株綠楊樹帶根拔起。

衆潑皮見了,一齊拜倒在地,只叫:“師父非是凡人,正是真羅漢!身體無千萬斤氣力,如何拔得起!”

智深道:“打甚鳥緊。明日都看酒家演武器械。”

衆潑皮當晚各自散了。

從明日爲始,這二三十個破落戶見智深匾匾的伏,每日將酒肉來請智深,看他演武使拳。

過了數日,智深尋思道:“每日吃他們酒食多,酒家今日也安排些還席。”

叫道人去城中買了幾般果子,沽了兩三擔酒,殺翻一口豬,一腔羊。

那時正是三月盡,天氣正熱。

智深道:“天色熱!”

叫道人綠槐樹下鋪了蘆蓆,請那許多潑皮團團坐定。

大碗斟酒,大塊切肉,叫衆人吃得飽了,再取果子吃酒。

又吃得正濃,衆潑皮道:“這幾日見師父演拳,不曾見師父使器械;怎得師父教我們看一看,也好。”

智深道:“說得是。”

自去房內取出渾鐵杖,頭尾長五尺,重六十二斤。

衆人看了,盡皆吃驚,都道:“兩臂沒水牛大小氣力,怎使得動!”

智深接過來,颼颼的使動;渾身上下沒半點兒參差。

衆人看了,一齊喝采。

智深正使得活泛,只見牆外一個官人看見,喝采道:“端的使得好!”

智深聽得,收住了手看時,只見牆缺邊立着一個官人,頭戴一頂青紗抓角兒頭巾;腦後兩個白玉圈連珠鬢環;身穿一領單綠羅團花戰袍;腰繫一條雙獺y擬t背銀帶;穿一對磕爪頭朝樣皁靴;手中執一把摺疊紙西川扇子;生的豹頭環眼,燕領虎鬚,八尺長短身材,三十四五年紀;口裡道:“這個師父端的非凡,使得好器械!”

衆潑皮道:“這位教師喝采,必然是好。”

智深問道:“那軍官是誰?”

衆人道:“這官人是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林武師,名喚林沖。”

智深道:“何不就請來廝見?”

那林教頭便跳入牆來。

兩個就槐樹下相見了,一同坐地。

林教頭便問道:“師兄何處人氏?法諱喚做甚麼?”

智深道:“酒家是關西魯達的便是。只爲殺得人多,情願爲僧。年幼時也曾到東京,認得令尊林轄。”林沖大喜,就當結義智深爲兄。

智深道:“教頭今日緣何到此?”

林沖答道:“恰纔與拙荊一同來間壁岳廟裡還香願,林沖聽得使棒,看得入眼,着女錦兒自和荊婦去廟裡燒香,林沖就只此間相等,不想得遇師兄。”

智深道:“智深初到這裡,正沒相識,得這幾個大哥每日相伴;如今又得教頭不棄,結爲弟兄,十分好了。”

便叫道人再添酒來相待。

恰纔飲得二杯,只見女使錦兒,慌慌急急,紅了臉,在牆缺邊叫道:“官人!休要坐地!娘子在廟中和人合口!”

林沖連忙問道:“在那裡?”

錦兒道:“正在五嶽下來,撞見個詐見不及的把娘子攔住了,不肯放!”

林沖慌忙道:“卻再來望師兄,休怪,休怪。”

林沖別了智深,急跳過牆缺,和錦兒徑奔岳廟裡來;搶到五嶽樓看時,見了數個人拿着彈弓,吹筒,粘竿,都立在欄干邊,胡梯上一個年少的後生獨自背立着,把林沖的娘子攔着,道:“你且上樓去,和你說話。”林沖娘子紅了臉,道:“清平世界,是何道理,把良人調戲!”

林沖趕到跟前把那後生肩胛只一扳過來,喝道:“調戲良人妻子當得何罪!”恰待下拳打時,認得是本管高太尉螟蛉之高衙內。

原來高俅新發跡,不曾有親兒,借人幫助,因此過房這阿叔高三郎兒子。

在房內爲子。

本是叔伯弟兄,卻與他做乾兒子,因此,高太尉愛惜他。

那廝在東京倚勢豪強,專一愛瀅垢人家妻女。

京師人怕他權勢,誰敢與他爭口?叫他做“花花太歲。”

當時林沖扳將過來,卻認得是本管高衙內,先自軟了。

高衙內說道:“林沖,幹你甚事,你來多管!”

原來高衙內不曉得他是林沖的娘子;若還曉得時,也沒這場事。

見林沖不動手,他發這話。

衆多閒漢見鬥,一齊攏來勸道:“教頭休怪。衙內不認得,多有衝撞。”

林沖怒氣未消,一雙眼睜着瞅那高衙內。

衆閒漢勸了林沖,和哄高衙內出廟上馬去了。

林沖將引妻小並使女錦兒也轉出廊下來,只見智深提着鐵禪杖,引着那二三十個破落戶,大踏步搶入廟來。

林沖見了,叫道:“師兄,那裡去?”

智深道:“我來幫你廝打!”

林沖道:“原來是本管高太尉的衙內,不認得荊婦,時間無禮。林沖本待要痛打那廝一頓,太尉面上須不好看。自古道:“不怕官只怕管。”

林沖不合吃着他的請受,權且讓他這一次。”

智深道:“你卻怕他本管太尉,酒家怕他甚鳥!俺若撞見那撮鳥時,且教他吃酒家三百禪杖了去!”

林沖見智深醉了,便道:“師兄說得是;林沖一時被衆勸了,權且饒他。”

智深道:“但有事時,便來喚酒家與你去!”

衆潑皮見智深醉了,扶着道:“師父,俺們且去,明日和他理會。”

智深提着禪杖道:“阿嫂,休怪,莫要笑話。阿哥,明日再得相會。”

智深相別,自和潑皮去了。

林沖領了娘子並錦兒取路回家,心中只是鬱鬱不樂。

且說這高衙內引了一班兒閒漢,自見了林沖娘子,又被他衝散了,心中好生着迷,快快不樂,回到府中納悶。

過了二兩,日衆多閒都來伺侯;見衙內心焦,沒撩沒亂,衆人散了。

數內有一個幫閒的,喚作“幹鳥頭”富安,理會得高衙內意思,獨自一個到府中何候,見衙內在書房中閒坐。

那富安走近前去,道:“衝內近日面色清減,心中少樂,必然有件不悅之事。”

高衙內道:“你如何省得?”

富安道:“小子一猜便着。”

衙內道:“你猜我心中甚事不樂?”

富安道:“衙內是思想那“雙木”的。這猜如何?”

衙內道:“你猜得是。只沒個道理得他。”

富安道:“有何難哉!衙內怕林是個好漢,不敢欺他。這個無傷;他見在帳下聽使喚,大請大受,怎敢惡了太尉,輕則便刺配了他,重則害了他性命。小閒尋思有一計,使衙內能彀得他。”

高衙內聽得,便道:“自見了許多好女娘,不知怎的只愛他,心中着迷,鬱鬱不樂。你有甚見識,能得他時,我自重重的賞你。”

富安道:“門下知心腹的陸虞候陸謙,他和林沖最好。明日衙內躲在陸虞候樓上深閣,擺下些酒,食卻叫陸謙去請林沖出來吃酒——教他直去樊樓上深閣裡吃酒。小閒便去他家對林沖娘子說道∶“你丈夫教頭和陸謙吃酒,一時重氣,悶倒在樓上,叫娘子快去看哩!”賺得他來到樓上,婦人家水性,見衙內這般風流人物,再着些甜話兒調和他,不由他不肯。小閒這一計如何?”高衙內喝采道:“好條計!就今晚着人去喚陸虞候來分付了。”

原來陸虞候家只在高太尉家隔壁巷內。

次日,商量了計策,虞候一時聽允,也沒奈何;只要衙內歡喜卻顧不得朋友交情。

且說林沖連日悶悶不已懶上街去。

已牌時,聽得門首有人道:“教頭在家麼?”

林沖出來看時,卻是陸虞候,慌忙道:“陸兄何來?”

陸謙道:“特來探望,兄何故連日街前不見?”

林沖道:“心裡悶,不曾出去。”

陸謙道:“我同兄去吃三杯解悶。”

林沖道:“少坐拜茶。”

兩個吃了茶,起身。

陸虞候道:“阿嫂,我同兄去吃三杯。”

林沖娘子趕到布簾下,叫道:“大哥,少飲早歸。”

林沖與陸謙出得門來,街上閒走了一回。

陸虞候道:“兄,我個休家去,只就樊樓內吃兩杯。”

當時兩個上到樊樓內,佔個閣兒,喚酒保分付,叫取兩瓶上色好酒。

希奇果子按酒,兩個敘說閒話。

林沖嘆了一口氣。

陸虞候道:“兄何故嘆氣?”

林沖道:“陸兄不知!男子漢空有一身本事,不遇明主屈沈在小人之下,受這般醃的氣!”

陸虞候道:“如今禁軍中雖有幾個教頭,誰人及兄的本事?太尉又看承得好,卻受誰的氣?”

林沖把前日高衙內的事告訴陸虞候一遍。

陸虞候道:“太尉必不認得嫂子。兄且休氣,只顧飲酒。”

林沖吃了八九杯酒,因要小遺,起身道:“我去淨手了來。”

林沖下得樓來,出酒店門,投東小巷內去淨了手,回身轉出巷口,只見女使錦兒叫道:“官人,尋得我苦!卻在這裡!”

林沖慌忙問道:“做甚麼?”

錦兒道:“官人和陸虞候出來,沒半個時辰,只見一個漢子慌慌急急奔來家裡,對娘子說道∶“我是陸虞候家鄰舍。你家教頭和陸謙吃酒,只見教頭一口氣不來,便撞倒了!”叫娘且快來看視,娘子聽得,連忙央間壁王婆看了家,和我跟那漢子去。直到太尉府前巷內一家人家,上至樓上,只見桌子上擺着些酒食,不見官人。恰待下樓,只見前日在岳廟裡羅噪娘子的那後生出來道∶“娘子少坐,你丈夫來也。”錦兒慌忙下得樓時,只聽得娘子在樓上叫∶“殺人!”因此,我一地裡尋官人不見,正撞着賣藥的張先生道∶“我在樊樓前過,見教頭和一個人入去吃酒。”因此特奔到這裡。官人快去!”林沖見說,吃了一驚,也不顧女使錦兒,三步做一步,跑到陸虞候家;搶到胡梯上,卻關着樓門。

只聽得娘子叫道:“清平世界,如何把我良人子關在這裡!”

又聽得高衙內道:“娘子,可憐見救俺!便是鐵石人,也告得迴轉!”

林立在胡梯上,叫道:“大嫂!開門!”

那婦人聽得是丈夫聲音,只顧來開門。

高衙內吃了一驚,斡開了樓窗,跳牆走了。

林沖上得樓上,尋不見高衙內,問娘子道:“不曾被這廝點污了?”

娘子道:“不曾。”

林沖把陸虞候家打得粉碎,將娘子下樓;出得門外看時,鄰舍兩邊都閉了門。女使錦兒接着,三個人一處歸家去了。

林沖拿了一把解腕尖刀,徑奔到樊樓前去尋陸虞候,也不見了;卻回來他門前等了一晚,不見回家,林沖自歸。

娘子勸道:“我又不曾被他騙了,你休得胡做!”

林沖道:“叵耐這陸謙畜生廝趕着稱“兄”稱“弟”——你也來騙我!只怕不撞見高衙內,也管着他頭面!”

娘子苦勸,那裡肯放他出門。

陸虞候只躲在太尉府內,亦不敢回家。

林沖一連等了三日,並不見面。

府前人見林沖面色不好,誰敢問他。

第四日飯時候,魯智深徑尋到林沖家相探,問道:“教頭如何連日不見面?”林沖答道:“小弟少冗,不曾探得師兄;既蒙到我寒舍,本當草酌三杯,爭奈一時不能周備,且和師兄一同上街閒玩一遭,市沽兩盞如何?”

智深道:“最好。”兩個同上街來,吃了一日酒,又約明日相會。

自此每日與智深上街吃酒,把這件事都放慢了。

且說高衙內從那日在陸虞候家樓上吃了那驚,跳牆脫走,不敢對太尉說知,因此在府中臥病。

陸虞候和富安兩個來府裡望衙內,見他容頻不好,精神憔悴。

陸謙道:“衙內何故如此精神少樂?”

衙內道:“實不瞞你們說。我爲林家那人,兩次不能殼得他,又吃他那一驚,這病越添得重了,眼見得半年三個月,性命難保!”

二人道:“衙內且寬心,只在小人兩個身上,好歹要共那人完聚;只除他自縊死了,便罷。”

正說間,府里老管也來看衙內病證。

那陸虞候和富安見老都管來問病,兩個商量道:“只除恁的...”等候老都管看病已了,出來,兩個邀老都管僻靜處說道:“若要衙內病懊,只除教太尉得知,害了林沖性命,方能彀得他老婆和衙內在一處,這病便得好∶若不如此,一定送了衙內性命。”

老都管道:“這個容易,老漢今晚便稟太尉得知。”

兩個道:“我們已有計了,只等你回話。”

老都管至晚來見太尉,說道:“衙內不的別證,卻害林沖的老婆。”

高俅道:“林沖的老婆何時見他的?”都管稟道:“便是前月二十八日,在岳廟裡見來;今經一月有餘。”

又把陸虞候設的計細說了。

高俅道:“如此,因爲他渾家,怎地害他!...我尋思起來,若爲惜林沖一個人時,須送了我孩兒性命,卻怎生得好?”

都管道:“陸虞候和富安有計較。”

高俅道:“既是如此,教喚二人來商議。”

老都管隨即喚陸謙,富安,入到堂裡唱了喏。

高俅問道:“我這小衙內的事,你兩個有甚計較?救得我孩兒好了時,我自擡舉你二人。”

陸虞候向前稟道:“恩相在上,只除如此如此使得。”

高俅道:“既如此,你明日便與我行。”

不在話下。

再說林沖每日和智深吃酒,把這件事不記心了。

那一日,兩個同行到閱武坊巷口,見一條大漢,頭戴一頂抓角兒頭巾,穿一領舊戰袍,手裡拿着一口寶刀,插着個草標兒,立在街上,口裡自言自語說道:“不遇識者,屈沈了我這口寶刀!”

林沖也不理會,只顧和智深說着話走。

那漢又跟在背後道:“好口寶刀!可惜不遇識者!”

林沖只顧和智深走着,說得入港。

那漢又在背後說道:“偌大一個東京,沒一個識得軍器的!”

林沖聽得說,回過頭來。

那漢颼的把那口刀掣將出來,明晃晃的奪人眼目。

林沖合當有事,猛可地道:“將來看。”

那漢遞將過來。

林沖接在手內,同智深看了,吃了一驚,失口道:“好刀!你要賣幾錢?”

那漢道:“索價三千貫,實價二千貫。”

林沖道:“價是值二千貫,只沒個識主。你若一千貫時,我買你的。”

那漢道:“我急要些錢使;你若端的要時,饒你五百貫,實要一千五百貫。”林沖道:“只是一千貫,我便買了。”

那漢嘆口氣,道:“金子做生鐵賣了!罷,罷∶一文也不要少了我的。”

林沖道:“跟我來家中取錢還你。”

必身卻與智深道:“師兄,且在茶房裡少待,小弟便來。”

智深道:“酒家且回去,明日再相見。”

林沖別了智深,自引了賣刀的那漢去家中將銀子折算價貫準,還與他,就問那漢道:“你這口刀那裡得來?”

那漢道:“小人祖上留下,因爲家中消之,沒奈何,將出來賣了。”

林沖道:“你祖上是誰?”

那漢道:“若說時,辱沒殺人!”

林沖再也不問。

那漢得了銀兩自去了。

林沖把這口刀翻來覆去看了一回,喝采道:“端的好把刀!高太尉府中有一口寶刀,胡亂不肯教人看。我幾番借看,也不肯將出來。今日我也買了這口好刀,慢慢和他比試。”林沖當晚不落手看了一晚,夜間掛在壁上,未等天明又去看刀。

次日,已牌時分,只聽得門首有兩個承局叫道:“林教頭,太尉鈞旨,道你買一口好刀,就叫你將去比看。太尉在府裡專等。”

林沖聽得,說道:“又是甚麼多口的報知了!”

兩個承局催得林沖穿了衣服,拿了那口刀,隨這兩個人承局來。

一路上,林沖道:“我在府中不認得你。”

兩個人說道:“小人新近參隨。”

卻早來到府前。

進得到廳前,林沖立住了腳。

兩個又道:“太尉在裡面後堂內坐地。”

轉入屏風,至後堂,又不見太尉,林沖又住了腳。

兩個又道:“太尉直在裡面等你,叫引教頭進來。”

又過了兩三重門,到一個去處,一周遭都是綠欄干。

兩個又引林沖到堂前,說道:“教頭,你只在此少待,等我入去稟太尉。”

林沖拿着刀,立在檐前。

兩個人自入去了;一盞茶時,不見出來。

林沖心疑,探頭入簾看時,只見檐前額上有四個青字,寫着:“白虎節堂。”林沖猛省道:“這節堂是商議軍機大事處,如何敢無故輒入!...”急待回身,只聽得靴履響,腳步鳴,一個人從外面入來。

林沖看時,不是別人,卻是本管高太尉,林沖見了,執刀向前聲喏。

太尉喝道:“林沖!你又無呼喚,安敢輒入白虎節堂!你知法度否?你手裡拿着刀,莫非來刺殺下官!有人對我說,你兩三日前拿刀在府前伺候,必有歹心!”林沖躬身稟道:“恩相,恰纔蒙兩個承局呼喚林沖將刀來比看。”

太尉喝道:“承局在那裡?”

林沖道:“恩相,他兩個已投堂裡去了。”

太尉道:“胡說!甚麼承局,敢進我府堂裡去?——左右!與我拿下這廝!”話猶未了,旁邊耳房裡走出三十餘人把林沖橫推倒拽下去。

高太尉大怒道:“你既是禁軍教頭,法度也還不知道!因何手執利刃,故入節堂,欲殺本官。”

叫左右把林推下。

不知性命如何。

不因此等有分教;大鬧中原,縱橫海;內直教;農夫背上添心號,漁父舟中插認旗。

畢竟看林沖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09回 林教頭風雪山神廟 陸虞候火燒草料場第33回 鎮三山大鬧青州道 霹靂火夜走瓦礫場第101回 謀墳地陰險產逆 蹈春陽妖豔生奸第07回 林教頭刺配滄州道 魯智深大鬧野豬林第97回 陳觀諫官升安撫 瓊英處女做先鋒第47回 一丈青單捉王矮虎 宋公明二打祝家莊第59回 公孫勝芒碭山降魔 晁天王曾頭市中箭第43回 錦豹子小徑逢戴宗 病關索長街遇石秀第55回 吳用使時遷偷甲 湯隆賺徐寧上山第13回 赤發鬼醉臥靈官殿 晁天王認義東溪村第26回 母夜叉孟州道賣人肉 武都頭十字坡遇張青第50回 插翅虎枷打白秀英 美髯公誤失小衙內第116回 盧俊義分兵歙州道 宋公明大戰烏龍嶺第62回 宋江兵打大名城 關勝議取梁山泊第61回 放冷箭燕青救主 劫法場石秀跳樓第114回 寧海軍宋江弔孝 涌金門張順歸神第118回 盧俊義大戰昱嶺關 宋公明智取清溪洞第83回 宋公明奉詔破大遼 陳橋驛滴淚斬小卒第106回 書生談笑卻強敵 水軍汩沒破堅城第28回 施恩重霸孟州道 武松醉打蔣門神第93回 李逵夢鬧天池 宋江兵分兩路第84回 宋公明兵打薊州城 盧俊義大戰玉田縣第46回 撲天雕兩修生死書 宋公明一打祝家莊第19回 梁山泊義士尊晁蓋 鄆城縣月夜走劉唐第111回 張順夜伏金山寺 宋江智取潤州城第29回 施恩三入死囚牢 武松大鬧飛雲浦第13回 赤發鬼醉臥靈官殿 晁天王認義東溪村第41回 還道村受三卷天書 宋公明遇九天玄女第27回 武松威震平安寨 施恩義奪快活林第01回 王教頭私走延安府 九紋龍大鬧史家村第42回 假李逵剪徑劫單身 黑旋風沂嶺殺四虎第70回 忠義堂石碣受天文 梁山泊英雄驚惡夢第90回 五臺山宋江參禪 雙林鎮燕青遇故第26回 母夜叉孟州道賣人肉 武都頭十字坡遇張青第67回 宋公明夜打曾頭市 盧俊義活捉史文恭第44回 楊雄醉罵潘巧雲 石秀智殺裴如海第66回 宋江賞步三軍 關勝降水火二將第30回 張都監血濺鴛鴦樓 武行者夜走蜈蚣嶺第40回 宋江智取無爲軍 張順活捉黃文炳第119回 魯智深浙江坐化 宋公明衣錦還鄉第102回 王慶因奸吃官司 龔端被打師軍犯第13回 赤發鬼醉臥靈官殿 晁天王認義東溪村第91回 宋公明兵渡黃河 盧俊義賺城黑夜第95回 宋公明忠感后土 喬道清術敗宋兵第98回 張清緣配瓊英 吳用計鴆鄔梨第80回 張順鑿漏海鰍船 宋江三敗高太尉第05回 九紋龍翦徑赤松林 魯智深火燒瓦官寺第119回 魯智深浙江坐化 宋公明衣錦還鄉第115回 張順魂捉方天定 宋江智取寧海軍第98回 張清緣配瓊英 吳用計鴆鄔梨第106回 書生談笑卻強敵 水軍汩沒破堅城第86回 宋公明大戰獨鹿山 盧俊義兵陷青石峪第76回 吳加亮布四鬥五方旗 宋公明排九宮八卦陣第11回 梁山泊林沖落草 汴京城楊志賣刀第114回 寧海軍宋江弔孝 涌金門張順歸神第101回 謀墳地陰險產逆 蹈春陽妖豔生奸第15回 楊志押送金銀擔 吳用智取生辰綱第30回 張都監血濺鴛鴦樓 武行者夜走蜈蚣嶺第110回 燕青秋林渡射 宋江東京城獻俘第42回 假李逵剪徑劫單身 黑旋風沂嶺殺四虎第119回 魯智深浙江坐化 宋公明衣錦還鄉第107回 宋江大勝紀山軍 朱武打破六花陣第54回 高太尉大興三路兵 呼延灼擺佈連環馬第23回 王婆貪賄說風情 鄆哥不忿鬧茶肆第61回 放冷箭燕青救主 劫法場石秀跳樓第79回 劉唐放火燒戰船 宋江兩敗高太尉第60回 吳用智賺玉麒麟 張順夜鬧金沙渡第45回 病關索大翠屏山 拚命三火燒祝家店第62回 宋江兵打大名城 關勝議取梁山泊第18回 林沖水寨大併火 晁蓋梁山小奪泊第96回 幻魔君術窘五龍山 入雲龍兵圍百穀嶺第88回 顏統軍陣列混天象 宋公明夢授玄女法第86回 宋公明大戰獨鹿山 盧俊義兵陷青石峪第01回 王教頭私走延安府 九紋龍大鬧史家村第51回 李逵打死殷天賜 柴進失陷高唐州第45回 病關索大翠屏山 拚命三火燒祝家店第110回 燕青秋林渡射 宋江東京城獻俘第108回 喬道清興霧取城 小旋風藏炮擊賊第60回 吳用智賺玉麒麟 張順夜鬧金沙渡第21回 閻婆大鬧鄆城縣 朱仝義釋宋公明第05回 九紋龍翦徑赤松林 魯智深火燒瓦官寺第39回 梁山泊好漢劫法場 白龍廟英雄小聚義第78回 十節度議取梁山泊 宋公明一敗高太尉第64回 托塔天王夢中顯聖 浪裡白條水上報冤第85回 宋公明夜度益津關 吳學究智取文安縣第89回 宋公明破陣成功 宿太尉頒恩降詔第70回 忠義堂石碣受天文 梁山泊英雄驚惡夢第99回 花和尚解脫緣纏井 混江龍水灌太原城第32回 宋江夜看小鰲山 花榮大鬧清風寨第63回 呼延灼月夜賺關勝 宋公明雪天擒索超第62回 宋江兵打大名城 關勝議取梁山泊第62回 宋江兵打大名城 關勝議取梁山泊第108回 喬道清興霧取城 小旋風藏炮擊賊第37回 及時雨會神行太保 黑旋風展浪裡白條第91回 宋公明兵渡黃河 盧俊義賺城黑夜第85回 宋公明夜度益津關 吳學究智取文安縣第113回 混江龍太湖小結義 宋公明蘇州大會垓第113回 混江龍太湖小結義 宋公明蘇州大會垓第80回 張順鑿漏海鰍船 宋江三敗高太尉第73回 黑旋風喬捉鬼 梁山泊雙獻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