虯枝錯落的樹林中怪影參差,幽靜的林地煙籠霧鎖,只有陰暉的光芒透將下來使得搖曳的密林枝幹上發出硃紅砂色的顏色,在陰森鬱郁的氛圍之下,似是有誰將鮮血灑在了林梢上。
原本押送王義的一個官差雙眼凸出,他雖然想張口呼救,可是嘴巴卻被人死死捂住。隨着一口鋒利冰寒的剖心尖刀在他的喉頭緩緩劃過,如注的鮮血從脖頸激濺飛射,便是捂住這官差口鼻的大手鬆開,氣管與喉頭盡皆被割裂的他恐怕也再喊不出聲來。
這個官差驚恐絕望的瞧着一旁橫趟在地上的那個同夥屍身,另一名官場心窩處流出的鮮血早將周圍草地染紅,被一刀致命的他此時如只死狗一般肢體扭曲着蜷縮在地上。在那具死屍旁邊,方纔在酒店中那個面若銀盤,最爲激憤的青壯手中鋼刀鋒刃上仍有鮮血滴落,他也神情猙獰,也向自己這邊冷冷凝視過來。
而被如殺雞一般割開喉管的官差絕望的想要掙扎求饒,可是卻只能漸漸瞧着眼前一片景象,盡皆化作無盡的黑暗......
石秀一把將被自己制住,此時已經逐漸癱軟下來的官差給推倒在地,他隨即有條不紊的擦拭着尖刀上的血跡。但見石秀言語輕描淡寫,話語中還透着一種手藝端的嫺熟的意味:“哥哥,附近似乎也沒甚麼毒蟲猛獸,似也不便這兩個撮鳥的屍身零碎剮了喂野獸,我這就去拾些乾柴這兩個廝鳥的屍骸都給燒了,好教旁人覷不着蹤跡。”
不久前在酒店之中,雖然王義撕心裂肺的懇求乞請,可是蕭唐卻也只是當着衆人之面厲聲呵斥了那兩個押送王義的官差一番,又故意朗聲說道既然這配軍的案情有疑點,也定然要上報朝廷,好教永興軍路(宋元豐年間之前喚作京兆府路,後與秦鳳路合併爲陝西路,七年後復分陝西路置稱呼永興軍路)提點刑獄憲司徹查翻案個分明,可是如今的確已經下了判決,蕭唐也沒有理由阻止府衙公人押送配軍至迭配處畫押,隨後竟然也任由着他們兩個帶着王義屁滾尿流的離開了酒店。
可是石秀、武松,乃是義憤填膺的史進、花榮等人瞧蕭唐拿眼色暗示,他分明是在說:現在不忙動手,待離了集鎮,尋個僻靜處時再出手救人。
蕭唐遣石秀帶着幾個親隨一路盯梢,又吩咐許貫忠、蕭嘉穗先行護送瓊英、宋貞娘、安氏等女眷尋了個客棧暫且住下,旋即待用過了酒食之後,便與史進、花榮、龐萬春等人隨着石秀先後遣出的親信接應,終於在一處幽靜偏僻的密林旁截住那兩個防送公人與配軍王義。
正當那兩個連呼僥倖的官差又譏笑甚麼勞什子蕭唐也不過如此,華州賀太守仗着汴京中權相蔡太師的勢要,便是蕭唐那廝也招惹不得,現在也拿他們哥倆無計可施之時,卻驚然發現蕭唐身邊的幾個心腹暴躥出來,將他們兩個盡數拿下,並且拖拽進了樹林深處。
這個時候,性情老實木訥的王義嚇得呆若木雞,他渾身抖若篩糠,不敢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待蕭唐奏請朝廷徹查冤案之後,不僅自己的愛女都不知要被賀太守那個禽獸禍害多少時日,只怕自己的屍骨也已經涼透了。本來眼見蕭唐怕是也愛莫能助,王義不由萬念俱灰,可是他卻沒有想到這前後剛過不到一個時辰,蕭唐等一行人竟然用這等暗殺官差的法子救下了自己!
在現場因爲驚訝而目瞪口呆之人,還有投靠蕭唐時日不久,卻也念忠重義的原仇申府中總管葉清。
當時宋貞娘、瓊英、葉清以及他的渾家安氏等人在酒店也都親眼目睹王義椎心泣血的向蕭唐訴說自己的冤情,宋貞娘又回憶起田虎那個惡賊覬覦自己的美色,而自己的夫君也被那個綠林中作惡多端的匪頭寇首所殺,如今卻又瞧見這個可憐的畫匠也是隻因爲他的女兒容貌姣好,便被壓榨欺凌良民的濫官陷害發配,她也不禁秀眉緊蹙,並幽聲嘆道:“這到底是個甚麼世道?做賊的殘害好人...做官的也要陷害良人......”
就連瓊英被許貫忠勸撫着教她隨自己的孃親去鎮中客棧暫時歇息之前,同樣心生惻隱的她也忍不住對蕭唐說道:“大哥哥,這個伯伯好可憐啊......他也是被惡賊害了的,你能幫幫他和那個伯伯的女兒麼?”
蕭唐輕輕**着瓊英那一頭烏丫丫的黑髮,並溫聲笑道:“那是當然,我會幫助那個含冤不得昭雪的配軍,你先與你孃親在此處好生安住,我這就去幫他......”
只不過有些事情,現在的瓊英也不必知道。
葉清眼見王義的境遇可憐,他雖然也是於心不忍,可是時常接人待物的他也很清楚既然華州那賀太守是朝中權相蔡京的門生,只怕蕭唐便是有心搭救王義父女二人.......所要顧忌到的事情也實在太多。官場雲波詭譎、人心鬼蜮,又豈能似江湖中快意恩仇的漢子那般,遇到不平之事,只管打抱不平便罷?
可是新拜的這個主公蕭唐,竟然當着自己的面,便毫不猶豫的默示他手下的總管與兄弟殺死了這兩個押送配軍的官差!
前不久蕭唐與他府邸中這些心腹還做爲官軍的一方爲蕩平河東賊衆而浴血奮戰,如今又似綠林中的強人一般將這兩個助紂爲虐的衙役說殺便殺。葉清心中震驚,他吶吶的對蕭唐說道:“主公!這......”
蕭唐神色坦然,他緩緩朝葉清望將過去,說道:“葉總管,我知道你也是義氣之人,所以我暗中做的一些勾當,也不必瞞你。咱們推心置腹,你也知道我蒙道上的好漢擡舉,喚我一聲蕭任俠,我爲人處事如何,自然與尋常只顧眷戀名爵官位,非要爭得生當封侯,死當廟食的朝中官員大有不同......”
這個時候,一刀攮穿了另一個官差心窩的史進也在旁喝彩道:“快當!管他是兇吏是惡賊,遇到不義人不平事,只管殺了爲民除害,這才爽利!非是我家哥哥如此豪傑,旁人又豈能恁般快意!?”
葉清臉上陰晴不定,過了片刻之後,他卻開口說道:“我在江湖中打踅時日也久,如何不知道官匪有別,有些事情做不得,有些事情卻是不得不做的?蕭任俠...我葉清沒有投錯你爲主公,只是我舊主主母家世清白,是個不知江湖是非的良人,而少主女年紀尚小,主公這般勾當......眼下也不便讓她們曉得。”
蕭唐面露笑意,微微頷首,他也很清楚這個忠義伯葉清生得忠肝義膽,對舊主遺孤尚且不離不棄,葉清既然也重江湖義氣,他現在已經投到了自己麾下,便也足以對其信任有加。此時蕭唐又向在旁一言不發的武松發將過去,說道:“武二哥,兄弟只怕還要至華州走一遭,你又做如何打算?”
“劉將軍許我趁着養傷這段時日,再與你敘敘舊情,卻也並未劃下歸期時限。我倒也不忙回鄜延路軍司覆命,兄弟若是要使出江湖手段來,我倒也要趁着這般機緣見識一番。”
武松抱着膀子環視史進、龐萬春等蕭唐麾下的綠林好漢一番,他頓了一頓,驀的又說道:“不過隨你去華州之人,不是西軍武二。”
蕭唐微微一笑,他當然也很清楚白武松話中的含義,現在身份是西軍鄜延路第二將的武二郎撞見奸官坑害無辜良善的這等不平事,只怕此時也已經動了殺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