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蕭唐統領新軍在汾州介山挫敗河東賊衆,俘虜了大批賊兵之外,於威勝軍西部率部堵截賊盜的王煥、韓存保等宿將統領部曲先後夾擊,逼迫得賊軍不得已而改道逃亡,卻被姚平仲率領六營西軍將士攔腰截殺側翼,賊衆戰意盡失,也如蕭唐剿賊的經過一般,約三成的賊兵被誅,其餘大部分嘍囉盡皆膽懼歸降。
平定河東的戰爭進行到了現在這個階段,蓋州、絳州、晉州、隆德府、汾州等河東路南部與中部地域的大股流寇基本已經被掃蕩一空,期間率部北遁的田虎並沒有任由官軍壓制己方賊軍流動的地區,他倒也曾命令近萬賊兵經遼州直插威勝軍中部,企圖趁着官軍四處鎮撫州府之際,再度將河東路南端的局勢攪渾。
可是蕭唐麾下許貫忠先是料到田虎眼見自己的勢力範圍漸漸被壓縮蠶食,必然不會無動於衷,並預判到賊廝若要趁勢火中取栗,賊軍又以爲官軍此時奉命於河東路諸地鎮撫,致使後方守備空虛,十有七八會繞道向蕭唐經略河東時選定的中心所在,威勝軍治所銅鞮縣發動奇襲。
然而蕭唐麾下各部人馬征剿汾州介山、威勝軍西側沁源的賊衆進程比曾經預想的要順利甚多,蕭嘉穗又借勢向蕭唐獻策於威勝軍武鄉、涅水一帶佈下多出埋伏,設下口袋陣在此處賊軍從遼州至銅鞮縣的必經之路上嚴正以待。反而落入官軍險境的近萬名賊兵遭遇奇襲,士氣大減,待他們好不容易殺出條血路,正待向北面逃竄時,卻發覺前方久候多時的,卻是以上千名甲騎具裝的連環重騎爲首,又有數營官軍勁騎隨着主將一聲號令,以震天撼地之勢向他們發動起了排山倒海一般的衝鋒......
此役過後,田虎麾下統領的賊衆折損已達六成以上。
正當蕭唐準備集結重兵,向北部逐步推進從而徹底根除肆虐時日已久的河東賊衆時,現在位於太原府方山的田虎,也終於意識到了大難即將臨頭......
在各路強人的注視之下,雖然田虎大馬金刀地坐在張虎皮大椅上,仍擺出一副威風八面的模樣,可是較爲精細些的賊人頭領已明顯察覺到這些時日田虎喜怒無常,就算召集羣賊議事的時候也不似以往那般能言善道。
現在的田虎面色就很陰晴不定,他坐在大椅上一言不發,官軍節節勝利,自己可用的兵馬大量或被殲滅、或被俘虜,饒是田虎這個逆性兇蠻的河東寇首,現在也早意識到了勝利的天平早已傾向蕭唐一方。
下首的田彪眼見田虎眉宇間十分罕見的顯露出幾分懼色,他立刻高聲說道:“大哥!你在綠林中威望不減,現在河東羣盜不也一樣唯你馬首是瞻,咱就憑藉現在的人手,依然能在太原、忻州、代州一帶與官軍對持。再說咱們就按着原來的法子四處劫掠積攢軍資,屆時也少不了會有獵戶、佃農、流民投奔咱們。饒是先叫那些狗官佔了上風,可是咱們收攏所有兵馬把守住據險死守,那廝們又如何能奈何得了咱們?”
田虎聽罷,臉色卻似又陰沉下幾分,他冷哼一聲,心道自己這個三弟到底還是個沒有腦子的夯貨,也想不出甚麼好計策來,聚集剩餘兵馬占山死守?恐怕官軍早就盼着他打的是這般主意!
好歹還算有些戰略眼光的田虎心知自己一旦糾結賊黨揭竿而起,就必須時不時要讓麾下各路的強人頭覺得有暴利可圖。自己麾下這麼多人,原來各自分開打家劫舍也都能滿足需求,可是如今爲了起事聚集在一起,幾萬的人馬要吃要喝,錢糧又能支撐多久?
按田彪的說法,一面四處劫掠,一面聚集大軍據險死守,這事可能麼?難不成自己拉着幾萬人馬挨州逐縣的打劫,如此做諸路州府軍司立刻便會發覺己方兵馬的動向,屆時化整爲零派出數路流寇打游擊的優勢盡失,官軍輕易便會察覺自己的蹤跡而派重兵前來圍剿,蕭唐統領的那數部官軍已經連續拿下數場大勝,雙方索性集結大軍做最後殊死一搏,那麼自己的勝算又能有多少?
要說田彪到底是個兇殘慣了的渾人,自己的兒子被官軍捉了雖然也恨得他咬牙切齒,不過好歹丟的不是自己的性命,是以田彪以往如何作惡還是如何作惡,老子龍精虎猛,大不了捉個娘們再生出一個便是。可是田虎雖然也是好色暴虐的性子,想到自己的兒子田定連同着其他親族要被夷族,這也着實教他內心不由感到一陣恐懼。
除了立國當個土皇帝,造反的甜頭田虎該嘗也都嚐盡了,可是現在的他卻抵死不願去品嚐失敗的苦果,接受起事造反而應付出的代價。
既然蕭唐你這廝定然不肯給我留條活路,要被世人罵我是裡通賣國也好、勾結異族也罷,我田虎這條性命,卻也絕對不能折在你的手裡!
“光是集結河東北部的強人兵馬有個鳥用?盡起晉北之兵,又能有多少人馬?說多了不過三四萬餘,如今咱們已經起事,大宋官府還不知調派多少官軍前來圍剿咱們......哼!蕭唐那廝背後有宋國朝廷撐腰,咱們爲何又不借助外力?”
田虎森然說罷,旋即把頭望向剛從西北面歸來不久的脫招,問道:“脫招兄弟,夏國境內的那幾部黨項頭人,你可都已經通過口風了?”
那喚作脫招的党項族強人頭領立刻站出身來,向田虎報道:“田大頭領,我去說動党項那幾部的頭人出兵,也着實費了一番口舌!因爲前番大戰夏國輸於了宋國,若要他們助恁侵州奪縣他們定然不肯,也甚少有部落非挑這個時候來觸宋廷的黴頭。
可是數部族民多處於貧瘠之地,而宋人錢糧廣有,也要比他們數部族民富有十倍、百倍來!加上這兩年銀州那邊也飽受黑災、白災之苦,牧民沒個活路,所以要說動諸部頭人趁機越境前來劫掠,他們也都樂意的很!只是田大頭領......党項數部也只是爲了求財求衣食,恐怕不會爲你所用吶。”
田虎冷哼一聲,說道:“這倒不打緊,只要他們能再把河東這潭水攪亂了便是!還有件事卻是十分要緊的大事,脫招兄弟,你說那幾部黨項頭人裡面,也有些是與夏國祖儒、呂則(夏國官制蕃官體系的稱謂,譯爲大首領、首領之意)相熟的?我有意與他們結識一番,也想趁此機緣,能與夏國朝中貴人搭上條線。”
雖然田虎不過是獵戶出身的綠林匪盜,可是他久居河東,也發覺近些時日大宋與西夏的關係再度劍拔弩張起來,兩邊真的要戰事再起時,自己麾下好歹還有三萬人馬,又是河東本地出身,既然宋國逼迫得緊,自己若有尋覓得個機緣去夏國搭上線,眼下只以河東寇首的身份對抗宋廷這個龐然大國的窘境,不是在頃刻間便能扭轉過來?
何況田虎雖然不通經史,好歹也知道些在河東地界留下過不少事蹟的歷史人物,他也曉得在五代十國時期,有個人曾在河東做得節度使一職,後來卻起兵造反,同樣也曾面臨後唐發大軍圍剿,可是那個人卻得到外邦鼎力相助,甚至時來運轉做得開國皇帝......
而那個人的名字,叫做石敬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