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如洪鐘一般的笑聲方罷,蕭唐就見到個相貌俊美,眉宇間更透着股英武之氣的少年郎大步流星,也從殿帥府內院中走出身來。聽清了那少年郎報過自己的名頭,蕭唐也是心絃一動,暗付道:來的這個,果真便是在正史抗金的一系列戰役中戰功赫赫,引領宋軍順昌之戰、柘皋之戰等殺得金兵潰散敗逃的名將劉錡麼?
按說南宋初年宋軍抵禦金軍入侵的階段史稱中興,而岳飛、韓世忠、張俊、劉光世四人在“官方宣傳”中抗金的功績最爲顯著,是以被並稱做“中興四將”。可是張俊不過擁兵自重,後轉主和,甚至成爲了謀害岳飛的幫兇之一,劉光世更是以逃跑聞名的長腿將軍,兩人也不過是憑藉在朝中愈發顯貴的權勢,這才濫竽充數,竟能與岳飛與韓世忠相提並論。
而至少在蕭唐個人看來,就算再加上南宋在抗金過後一個階段涌現出的李顯忠、魏勝等名將,他心目中貨真價實的中興四將,當爲岳飛、吳玠、劉錡、韓世忠四人。
對於這個戎馬生涯只爲保家衛國,可是最後卻因朝廷又要與金國議和,而落得悲憤交加、嘔血命傾這般悲情結局的國之干將,蕭唐心中當然也是十分敬仰。他遂向劉錡拱手施禮,問道:“令尊可是隴西都護西寧州知府,西軍宿將劉子文(劉仲武表字)?”
劉錡本是想來瞧瞧這個名噪汴京的任俠蕭唐到底爲人秉性如何,卻沒有料到蕭唐竟也識得他父親,他微微一怔,說道:“正是,沒想到蕭節帥竟也識得家父。”
蕭唐頷首又讚道:“令尊數次力戰擊退夏人進犯,於鎮撫吐蕃羌人、收積石軍時又曾屢立戰功,我亦聞名久矣。今觀足下氣象,當真不愧是將門虎子。”
在一旁滿目怨毒的陳希真聽罷心中更惱,雖說高俅有意拉攏劉仲武,打算推舉他這兒子做個閣門祗候,可是他十五六歲大的年紀,現在也不過是白身布衣,只是蒙他老子的福廕才得進出殿帥府。蕭唐公然辱罵於我,又掌摑效命於我的真大義,可是卻對這黃口小兒如此禮遇,這不是擺明了要羞辱於我!?
且慢......蕭唐這廝向劉錡小兒示好,遮莫是想翹高俅的牆角,可以拉攏劉錡那父親劉仲武?
雖說陳希真有一身道家本事,可是在修身養性、清虛悟道上而言,他也不過是個極善於裝神騙鬼的神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又怎能料到蕭唐對劉錡的敬重,是出自於自己的真心實意?
劉錡也沒有料到蕭唐會待自己如此態度,本來見蕭唐毫不顧忌的出手將陳希真手底那莽漢一通教訓,再聯想到他敢於在汴京公然與高俅對持,料來蕭唐也該是個眼裡揉不得沙子,行事帶着幾分跋扈的行伍將官。但現在顯而易見的是,蕭唐只是對殿帥府陳希真那夥十分不齒,可是對他劉錡卻並沒有半點趾高氣昂。
而血氣方剛的劉錡,同樣也很瞧不起陳希真父女的爲人處世。
陳麗卿本性兇殘、嗜血好殺,偏生性情又十分大條。當一條母瘋狗不必再隨着她父親因現在早已死透的高衙內而流亡江湖,反而投在與陳希真聯繫頗多的高俅門下,依然留在東京汴梁生活,那麼又會惹出一些甚麼事端?
平素百般無聊的陳麗卿常好至廟會鬧市遊走,只是原來高衙內上街是爲了尋民間姿色姣好的女子壞她清白,而陳麗卿卻是爲了尋個由頭與人爭執廝殺,再拿對方試劍。起初她將兩個市井間確實舉止浮浪的潑皮砍成殘廢還好說些,可是時日久了有兩個無辜路人只是見她出手殘忍,便拿言語勸說她幾句,結果一個被她削掉了只耳朵,另一個更是被陳麗卿砍掉只臂膀,隨後流血過多,不治身亡了。
高俅爲了籠絡住陳希真這些強援,便又按當時他縱容養子高衙內橫行無忌、胡天胡地的行徑那般,與開封府衙通過口風,凡是因陳麗卿致殘亦或身死的,都判他們做慣了侵擾良家女子的勾當,都是有傷風化的無賴漢,衙門再將訟狀做輕,一來二去下將陳麗卿的罪罰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雖說陳麗卿經她老子陳希真連番呵斥,這些時日已收斂了許多。可是一切教劉錡看在眼裡、聽在耳中,他對於這麼一個成天琢磨着如何上街砍人的女魔頭,還有那個徇私護短的陳希真又能有甚麼好印象?
想到這裡,劉錡也只冷眼環視陳希真等人一圈,便又向蕭唐拱手施禮道:“承蒙蕭節帥擡舉,小可亦曾聞得任俠的好名聲。此番聽說恁奉御旨準備前往河東勾當,也必能再爲國家建功立業。”
陳希真眼見劉錡似也沒將他看在眼裡,心中更是怨怒,便又冷測測的說道:“劉小官人,令尊可是曾與高太尉休慼與共,亦曾爲國家建得功業的,呵呵......蕭節帥雖說身負重任,小官人與令尊日後的功業爵位,也未嘗就會輸與了蕭節帥。”
聽陳希真拿言語警示他劉家可是與高俅一路,就該把罩子發亮點,切莫與那蕭唐走得太近,劉錡心中對陳希真的厭惡之情反倒更多了些。而劉錡不但是將門虎子,他也精於儒學,更是對陰陽家的名籍典故所知甚詳,此時他心裡暗付道:百官正而無私,上下調而無尤,法令明而不暗,輔佐公而不阿,田者不侵畔,漁者不爭隈......統御三軍,更當以正律歷治之,軍人勇不畏死,治軍恪言慎行。諸部同僚臨危受命時衆志成城,方不愧是保家衛國的軍中好男兒,哪裡會似爾等人心鬼蜮、營私結黨?我劉錡如何行事,又與誰結交,哪還用你這兵不兵、道不道的東西來管教!?
“陳道子所言,小可受教了。只是恁既要指點晚輩,也須在你那閨女身上多費心思纔是。”
劉錡也正是年輕氣盛的年紀,當即出言回懟了陳希真一句,反倒把旁邊那陳麗卿激得火冒三丈,似要把滿口的銀牙貝齒都給咬碎了!
攮糠的廝鳥,該殺的豬狗!蕭唐這腌臢與他手底的走狗屢次辱我爹爹,若不能讓那廝們開剝活剮了,落得個慘毒死法,又如何能泄本姑娘心中鳥氣?你劉錡這小兔崽子,又算是個甚麼東西,竟然也敢撩撥本姑娘!?
陳麗卿越想越氣,當即開口罵道:“蕭唐又能怎地?仗着自己升了官職,還能將我們父女一股腦殺了不成?你劉錡又算是個甚鳥,不生眼的賊畜生,竟敢來撩我!”
蕭唐這邊花榮聽陳麗卿口出語言穢語,也怒道:“一個姑娘家不在家學些繡花女紅,卻似個潑婦一般在殿帥府內叫罵。節帥面前,哪由得你這婆娘恁般放肆?”
陳麗卿心中業火直衝天靈蓋,也不理會陳希真出言喝止,又瞪目朝花榮望去,並罵道:“你這小白臉,不過也是蕭唐豢養的一條狗,本姑娘聽你大呼小叫,早就心氣不順,又算是個甚麼腌臢貨色?”
世間怎會有這等癲瘋撒潑的賊婆娘!花榮聽陳麗卿出言相辱,又厲聲道:“你休要在這裡胡說亂道,我花榮又豈是你這婆娘好相辱的!?”
“你便是那勞什子小李廣花榮?”
陳麗卿眉毛一挑,旋即又對花榮冷笑道:“聽聞你仗着蕭唐的勢要,吹擂自己弓箭本事了得,還自詡叫甚麼小李廣。姑奶奶也習得一手好弓箭,你敢與我比比引弓射箭的本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