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燕青聊得欣喜,蕭唐正打算尋個話頭收他到蕭家集時,燕青忽然瞧見店家門口有兩三閒漢,正探頭往店裡面打量着,他向蕭唐告道:“少陪。”便往幾個閒漢那走去。
蕭唐好奇,他眺眼望去,就見燕青似乎將方纔賺得的銀子都交予了那幾個閒漢,還皺着秀眉向閒漢中的一個囑託着什麼,他登時心裡起了火氣,那幾個看起來不像是什麼良善之輩,燕青一個浪跡市井的孤兒,給他們錢財做什麼!?
蕭唐立刻站起身來,走到店門口向閒漢中的一個喝道:“你們幹甚麼!?拿小乙的銀子作甚?”
閒漢怪眼一翻,開口便罵道:“哪個不開眼的東西.....”可他轉過頭來看見蕭唐時,立刻變了臉色大聲驚呼:“哎呀我的娘咧!!”
蕭唐反倒被那閒漢嚇了一跳,這一驚一乍的你是見了鬼了?幾個閒漢立即一個個都擺出副討好恭順的模樣來,說道:“小的們便是不認得親爺爺,也不能不認得蕭英雄你啊!那日蕭英雄出大名府衙,小的們有幸曾拜識過蕭英雄尊容。”
蕭唐這才恍然,他追問道:“我且問你們幾個,爲何要拿小乙辛苦賺的錢財?”
爲的那閒漢趕忙說:“蕭英雄,小的們可不曾逼小乙哥,是小乙哥主動找小的們說願意替許家償還欠下的賭債。”
蕭唐轉頭向燕青問道:“小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燕青從容一笑,說道:“哪敢勞煩蕭大哥費心?我困難時曾被那許家幫襯,如今小乙可是有本事賺錢。許家如今也是可憐,不過是自家親戚爛賭又逃了,他們卻擔下這債務,我也當知恩圖報,此事我便足以擔待得起。”
蕭唐將事情大概聽了個明白,燕青曾受人家恩情,而在恩人家被追賭債時,他一個自己都似個無根浮萍的少年卻抗下人家的債務......看燕青雖然隨性淡泊,其實自有股風骨。
蕭唐更是對燕青感到佩服,便說道:“小乙,我既然是集鎮的東家,這銀子自然要來得比你容易,你有本事賺下來銀子我知道,可又要花費多少時日清了那賭債?我有心助你一臂之力,也廢不了我多少銀錢,又何必拒絕我的好意?”
燕青一聽也是這個道理,可他雖然年紀輕,但是何等精明之人,他能感覺到蕭唐是想幫他,可對自己那親切的態度似乎又有點過頭了,市恩賈義之舉?燕青心裡很快就否定了這個答案,他這麼一個少年郎是什麼值得人家利用的?
若是平常燕青見別人對他無事獻殷勤,很懂得自我保護的他絕不會接受。可其一蕭唐現在在大名府名聲在外,其二...雖然蕭唐對自己的態度蹊蹺得緊,可絕不似圖謀他什麼。
一番心思閃過,燕青便又面露微笑,向蕭唐作揖道:“若我再推託,反而不爽利了。如此便謝過蕭大哥了。”
瞧瞧,這燕小乙多好一孩子吖,就是比當時那倔脾氣的武松好說話多了......蕭唐心裡不禁暗自腹誹,等他向那幾個閒漢問明他們聽命於哪個賭坊漢子時,不由得又是一樂,原來他們的老大是石將軍石勇。
那就更好說話了,蕭唐也不着急,命幾個閒漢先回去報之石勇,攜燕青回回湯武庫店家吃完了,話別了盧俊義,便和燕青、蕭義、薛永三人去石勇那邊。
路上和燕青再細問原由時,原來他說的那許家持家的是個落拓中年書生,妻子只靠縫補衣物補貼些,他們兩還供着兒子許貫忠寒窗苦讀,可那許貫忠的叔叔好賭又跑了,害得他們家更是雪上加霜。
許貫忠?不就是水滸裡那個深知天文地理、有奇才卻隱居山林的燕青知交好友?這還真是意外之喜連連,就算沒有燕青的干係,蕭唐也要幫這個才華橫溢的才子一忙。
等蕭唐等人來到石勇廝混的地方,不過是間偏僻處的泥瓦破屋,平時大門暗掩還有小廝放風,只放熟悉的賭客進來,裡面不過五六張桌子、若干骰子、幾個破碗和些耍關撲的銅錢,連個賭坊都算不上。
其實宋朝對於賭博的管禁十分的嚴格,賭錢處於杖刑,甚至還要按偷盜罪處理(宋刑統:諸博戲財物者各杖一百,贓重者各依已分,準盜論。其停止主人及出九和合者,各如之)。在宋朝特定時期特定地方,甚至只要敢賭都是殺頭的重罪(太宗於淳化二年下詔:京城蒲博者,開封府捕之,犯者斬)。
到了徽宗時雖然雖然不至於賭博者動輒殺頭,可按《宋刑統》所立只有在元旦、冬至、寒食這三大節日才縱民關樸賭博。
但商業蓬勃達的宋朝無論官名在娛樂上的追求也要得多,從皇帝官家到販夫走卒好賭的風氣很甚,就因爲因賭產生了太多的社會問題官府纔在一些時期下重法進行整頓。
可不光水滸裡都頭雷橫開賭坊、小牢子李逵爛賭還搶賭資等情況比比皆是,很多朝廷官員、文人雅士也以賭怡情,而涉及賭的重法大多還是壓在了石勇這種社會底層苦哈哈的頭上。
可那石勇雖然落魄,一得知蕭唐認了這燕青做了小兄弟,便狂拍着胸脯說欠的那二十兩銀子連帶賭債利息全都給抹除了,他翹着拇指直誇燕青爲那許家擔債務,講義氣值得交。
石勇這態度把蕭唐鬧得十分不好意思,他連忙說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況且我蕭唐又不缺這二十兩銀子,這替他許家償還上也就罷了。”
“這可是兩碼事!”石勇眼睛一瞪,他甕聲甕氣道:“蕭兄弟你找我老石,就是給我的臉面,我哪還能從你手裡面討錢?他人若是欠我的,便是那官家皇帝,我石勇也要討來!!”
嗬!你在水滸裡跟宋江玩的套路倒用在我身上來了?蕭唐苦笑着搖搖頭,命蕭義取出貫錢和銀子合計約莫三十兩的數額,不由分說往賭桌上一放,石勇登時急了,說道:“這是作甚?!我都說了不向你討銀子!”
“這也是兩碼事!”蕭唐學着石勇那模樣眼睛一瞪,朗聲道:“這不是還你的賭債,這是請你和弟兄們吃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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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蕭唐和燕青等人來到許貫忠和他父母的住處,現這比石勇那泥瓦破屋更是不堪,被稻草塞出的裂縫仍透進來幾絲凜冽的北風,家裡只有堆積的方方正正的幾摞書籍,兩個破舊的木牀和些炊具,真只有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了。
許貫忠的父親看上去有幾分書生氣,可老實巴交着,見到蕭唐、蕭義和薛永等陌生人臨門臉上盡是惶恐之色;而許貫忠的母親面色怏黃,一身村婦打扮,也是警惕地打量着蕭唐等人。
可當蕭唐看到了十二三歲大的許貫忠時,他的氣質卻和其父母完全不一樣:
許貫忠一對亮亮的眸子,雖然不似燕青那般英俊中微微帶着些痞勁,可看他那儒雅的氣質、秀氣的眉眼、白皙的皮膚、清秀的五官,也是個極爲英俊的美少年。
燕青的俊俏透着股“動”,而許貫忠的神采透着股“靜”,他兩人站在一起若是過個幾年,必定都是潘安宋玉級別的美男子,若是要再給燕青加上兩撇鬍子,那和蕭唐心目中古龍筆下的6小鳳與花滿樓就極爲相符了。
燕青向許家父母說明了來意,他們這才露出喜色,不住地向蕭唐作揖答謝,而許貫忠得知來的是蕭唐,他的眸子不由又亮了幾分,興沖沖說道:“閣下便是名滿大名府的蕭義士?”
蕭唐微笑着搖搖頭說道:“義士不敢當,不過是做了件早就有人應該做的事而已。”
許貫忠嘆口氣說道:“儒生不及遊俠人,白下帷復何益。還是如蕭義士這般活得灑脫。”
許父聞言連呵斥了許貫忠幾句,燕青莞爾對蕭唐說道:“貫忠雖要考取功名,可卻一向對遊俠江湖事熱衷的很。”
蕭唐點了點頭,也確實如此,在水滸裡文采卓絕的許貫忠不還是沒入朝做官,反而攜老母尋了個桃花源般的去處隱居起來?雖然許父看來對許貫忠報以很大的希望,不過以許貫忠的本性,恐怕這就要讓他失望了。
“兩位與令郎不知下步作何打算?”蕭唐向許貫忠父母說道:“雖然此事已了,可天寒地凍的,我看兩位家裡也無它物禦寒,天再冷下去也不是法子。”
許父許母一聽也是愁眉不展,可現在連果腹都成問題。蕭唐見狀趁熱打鐵道:“我看不如這樣,我那集鎮內院正少賬房和個善縫補的針娘,兩位若是不嫌棄便搬到我那府上如何?如此也正方便令郎既須靜心苦讀。”
正打瞌睡送來的枕頭,哪有不受之理?許貫忠的父母聽罷又是一通拜謝,許貫忠雖也只是隨着父母向蕭唐稱謝,可臉上雀躍之情,溢於言表。
蕭唐笑吟吟地又望向燕青,說道“既安頓好了貫忠一家,小乙又有何打算?”
燕青思量一番,其實早有了主意,可嘴上卻仍說道:“以蕭大哥的豪義,自然不會把那些錢財放在眼裡。只是無功不受祿,小乙願在哥哥府上做個僕役償還恩德。”
聽燕青的言下之意,似乎還是在和自己客套,委婉中刻意和自己保持着距離。這讓蕭唐聽着反而有些急了,他正色道:“小乙哥流落街頭,尚不忘許家賙濟之恩,如此情深義厚之人,咱姓蕭的哪能如此薄待?你我並非主僕,日後咱們兄弟相稱,見外的話休得再講!”
話已至此,再說下去便是矯情,燕青也就不再做推脫,而是灑脫一笑道:“哥哥在上,受小弟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