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蕭唐定定凝視着自己,唐芃秀俏臉上的嫣紅之色蔓延,紅得就像一隻熟透了的蘋果,窘得她一雙小手都不知該放往何處安放。
蕭唐又迎上前兩步,他說道:“芃秀妹子,這段時日需要打理的事很多,倒又冷落了你,真是對不住。”
唐芃秀怔了怔,隨即她臉上露出了甜蜜的笑容。在蕭唐朝夕忙碌無法與她相處時,直讓這個愛意萌動的花季少女惘惘悵然,可是當她聽蕭唐仍然掛念自己時,她心中那些哀怨與惘然登時便似煙消雲散了一般,她輕輕搖了搖頭,說道:“不打緊的,我知道你忙的都是大事,不但要救人於危難,現在汴京城內上下百姓也都念着你的好,此時我又怎能拖了你的後腿?”
可是唐芃秀此言一出口,心下忽然又有些後悔:這麼說也不成吖...這個臭傢伙總有事要去忙,若是再拖下去可不知捱到何時,說不得還是要暗示他那麼一下下......
想到這裡,唐芃秀抿了抿嘴脣,忽閃着一對烏溜溜的大眼睛,弱弱地向蕭唐問道:“最近...你的事沒那麼多了吧?......”
蕭唐見唐芃秀有些受委屈的那副小模樣不由感到很好笑,他走上前去,一把攬住了她不堪一握的小蠻腰。唐芃秀嚶嚀一聲,她因蕭唐突然親暱的動作羞得面紅耳赤,幾乎想要尋個地縫鑽下去。
“喂!快放手呀!要是被人瞧見,羞也羞死個人啦!”又羞又窘的唐芃秀揮起小粉拳,邊捶着蕭唐邊嬌嗔抗議道。
“怕甚麼?我疼自家娘子,別人管得着麼?”蕭唐抱住唐芃秀輕笑說罷,隨即他又說道:“芃秀......我已經打算好了,近日咱們便成親吧。”
“嗯!?......”唐芃秀那一對亂捶的小粉拳驀地停止下來,幸福來得有點快,讓她一時間有點反應不過來。只過了片刻歡喜與甜蜜感充斥在唐芃秀心頭,她滿臉紅暈,明眸流盼睨向蕭唐時,眼中已滿是如蜜似膠的情意。想起之前他們兩人間的林林總總,唐芃秀以她的執着與堅持,終於可以和與她相愛的男人共度一聲。
忽然唐芃秀小瑤鼻一皺,輕輕哼了聲道:“臭美...誰稀罕嫁給你啦......”只是她嘴裡雖如此說着,嬌弱的身軀卻更似如骨頭一般,緊緊地依偎在蕭唐的懷抱中,身子蜷得像只小花貓兒似的不肯動彈。
蕭唐輕輕撫摸着唐芃秀的縷縷青絲,他又說道:“只是我雖是如此想法,現在仍然有個顧慮......”
本來安靜溫存在蕭唐懷中的唐芃秀一聽這話,她忽然“蹭”地掙起身子來,似是一隻懶洋洋的小花貓被踩到了尾巴,她擺出副兇巴巴的模樣來,高聲抗議道:“蕭唐!你這個大壞蛋!你搞啥子嘛!?你有大事要忙我由得你,可是現在還有甚麼理由要拖下去!?你說你說!”
蕭唐第一次見唐芃秀大雌威,倒唬得他一時間張大了嘴巴愣在當場,又在氣鼓鼓的唐芃秀的連番逼問下蕭唐撓了撓頭,苦笑道:“其實吧......雖然你我成親後府內不作妻妾之分,可畢竟叫你委屈少了個名分......即便是伯父開口許下我們的親事,可令祖審元公是德高望重的名醫,如此大事我想也須他老人家的肯纔是......”
還來?還要等!?過了我爹那關還有我爺爺,你是不是還要把我們唐家三姑六婆八大姨甚麼的都要問個遍?唐芃秀急得跳腳道:“哪個要你去問?我孃親已寫書信向我爺爺提及過咱倆的事,我爺爺最疼我,他一定答應咱們的親事!”
“可是...畢竟婚姻大事,我總要先拜會過你家諸位長輩不是?”
“你都與瑾娘姐姐先成婚了,又不用你定帖下聘!何況我家長輩都遠在巴蜀,過後補了彩禮便是!”
“哦......可是你既然說令祖十分疼愛你,你嫁人時總不好又怎麼能不請他前來?”
“我爺爺喜靜不喜動,也不是拘泥於俗禮之人!當年朝內尚書右丞請他做官都被我爺爺謝絕了,汴京太醫院又請過他多少次他都不願出遠門,否則我與爹孃又哪會代他遷至京師?成親後我時常回去看他不就成了?他定然會體諒理解的!”
“哦......既恁地,那我也再無疑慮了。”
唐芃秀見蕭唐驚詫的表情慢慢變得玩味起來,正眼含笑意地打量着自己,她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時情急,反而似是在逼着蕭唐趕緊娶了自己,直臊得她重重一跺腳,轉身正欲逃時,卻被蕭唐一把拉住了她的小手。
蕭唐撫着唐芃秀的小手,溫言說道:“只要你家人那邊再無意見,那咱們成親便是,何況你我已經等得夠久了......”
唐芃秀聽罷她將小腦袋垂得低低的,忽然她也笑了,笑得既狡猾又嫵媚,就好像一隻剛捉到雞的小狐狸一般。
到了擇定好的良辰吉日,蕭唐與唐芃秀的婚事,並沒有按娶妻時催妝鋪房,又要按時辰請授事街司與花魁行,散花紅銀楪後擇吉時乘花轎入府那般繁瑣,可同樣是鑼鼓喧天、同樣是喜氣連連,蕭唐與披着披霞繡花紅袍的唐芃秀向唐母奉茶扣禮,就如娶正妻時一樣沒有絲毫怠慢到唐芃秀與她的家人。相反的正因爲把一切宋時婚俗禮制能精簡的盡數給精簡了,反而更能讓雙方體會到婚禮的喜慶。
宋時雖然大戶人家可以隨意娶妾,但正妻只有一個,納妾可以,但再娶妻也是觸犯國法的(宋代《宋刑統》中關於婚姻法諸多規定沿用《唐律疏議·戶婚》“諸有妻更娶妻者,徒一年,女家減一等,若欺妄而娶者,徒一年半,女家不坐,各離之”),所以尋常富賈大戶納妾時也基本不會大操大辦,如蕭唐這般敲鑼打鼓地迎納披霞戴紅的唐芃秀過門,實際上也確實很容易遭人口舌。
可是蕭唐也心知這類禮俗上的差異,便是一直以來意圖整治他的高俅,都不會把這當成是個可以利用的把柄。宋徽宗趙佶是個孟浪天子他如何不知?何況雖然儀式隆重,名義上蕭唐確實也只是“納妾”,一向風流荒唐的趙佶就算知道此事,也不過會一笑了之。
蕭唐對這場婚禮的重視,也是在向唐芃秀與她雙親表明自己的態度:自己府中不會因世俗的妻妾之別,而委屈怠慢了唐芃秀。
如此操辦倒還有個好處,在汴京與蕭唐有生意往來,或是在官場上交面不交心之輩沒有一人會來參加蕭唐與唐芃秀的婚禮。外人看來蕭唐不過是納妾過門,這對於大多人而言,遠不該如娶正妻時讓他們去赴宴獻禮,否則豈不是跌了自己的顏面與身價?
除府中的心腹兄弟之外,王煥、韓存保、李珙等在汴京與蕭唐交情甚好的長輩中,蕭唐只是派人前去告知自己迎唐芃秀過門的日子,並沒有請柬定要請他們前來赴宴,來與不來,全憑己願。其中對世俗禮制看得極淡的,諸如當年對風塵女子賀憐憐一見傾心的老風流王煥,以及綠林草莽出身,性情豪放不羈的張開等人不但前來慶賀,還都攜極貴重的賀禮而來,就如同蕭唐當年在大名府明媒正娶一般。
所以到場的,盡是與蕭唐意興相投的知交好友。
少了平常虛與委蛇的應付,所有來賓都趁着蕭唐大喜之日開懷痛飲。花小妹與錦兒坐在一處,兩個小妮子唧唧喳喳着也不知在說些什麼;那邊王煥與張開把盞長笑,訴說着當年征戰沙場的崢嶸歲月;這邊花榮也端起酒碗,正要與鄭天壽等人斗酒豪飲,至於時遷與侯健等酒量差些的,此時早已喝到酩酊大醉,倒在桌子底下一覺不起......
就連一向溫文爾雅的許貫忠也喝到半醉,口中邊高聲吟唱道:“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邊推杯把盞,直要與搖頭輕笑的蕭嘉穗和楊序二人再幹上一杯。
蕭唐挨圈與當場的所有知交好友連幹過幾碗酒後,他已有些頭昏眼花、步履踉蹌。芃秀尚在閨房內等候,也是時候該去後宅與她相會了......哪知蕭唐心中要向衆人話別時,卻見新投蕭府不久的史進意興大,他暢開衣襟,端着碗酒便徑直攔到蕭唐面前,笑道:“蕭唐哥哥哪裡去?小弟新至不久便遇到如此天大的喜事!定要與哥哥喝個痛快纔是!”
你這史大郎哪日要痛飲都成,可是現在最要緊的事哪裡是喝酒?蕭唐嘴巴一咧,可又不好向這個莽直心大的史進言明差不多得了,後面還有一姑娘等着我呢。
“你小子好沒個規矩!把咱們老哥幾個晾在這兒你卻想走!?”此時張開也站起身來,吵着還要勸酒道:“你家娘子又跑不到哪裡去,再與老子喝上一罈!”
史進、張開之後,有不少喝得正起興的兄弟也都吵嚷起來,瞧着架勢恐怕也不只再喝上一兩輪......蕭唐傻了眼,他向一旁的石秀使了個眼色。哪知石秀嘿嘿一笑,也端起碗酒,對蕭唐說道:“哥哥與唐姑娘捱過許多時日,如何等不得這一時?蕭唐哥哥,當年你大婚兄弟們爲你擋酒時,可都與魯大哥、武二哥喝得大醉到起不來牀,咱們兄弟已夠義氣了,今日哥哥也該體諒兄弟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