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唐聽罷,忙又向趙佶說道:“臣曾犯人命官司,幸得聖上仁義寬宏,赦宥臣的死罪。臣欲報聖恩,便只是陣前一小卒,一心只求與國家出力。”
趙佶呵呵大笑,說道:“蕭愛卿雖有這番心意,可朕又豈是那識人不明之人?三日後我宣卿覲見,必不辜負了愛卿的一片忠心。”
正說話時,就聽樓中中央行柳影煙再次登臺,趙佶的視線再次被柳影煙輕弄古箏的出的旋律撩撥得渾身骨頭輕了幾兩,趙佶雙目直勾勾瞧着柳影煙,此時俊雅的外表已帶了幾分猥瑣之色,他連連點頭,搖頭尾巴晃地讚道:“有美一人,婉如清揚。妍姿巧笑,和媚心腸。?知音識曲,善爲樂方。哀弦微妙,清氣含芳......”
便是趙佶在引用漢末魏文帝曹子桓的善哉行,再做出付風流才子憐香惜玉的模樣來,其實他這風流天子想對蕭唐說的中心思想,無外乎就是:“這美人不錯,朕喜歡,快叫過來與朕嘿嘿嘿。”
蕭唐眉頭微微一皺,雖說柳影煙出身青樓,確實是個以色娛人的花魁行,可幾年的合作下來,蕭唐很敬重柳影煙的爲人與才藝,何況柳影煙當年盡興竭力傳頌蕭唐名聲這件事上,確實是對蕭唐有恩情的。即便是面對不容他人拒絕的一國皇帝,蕭唐也不至把柳影煙當做自己的晉升資本,如此輕易地將她當成貨物一般請那趙佶笑納。
思量再三,蕭唐拱手向趙佶說道:“啓稟聖上,臣思慮龍體貴安,此番聖上微服私訪之事柳行尚不知曉。只怕喚她倉促面見天顏時驚恐,不免怠慢了聖上。”
趙佶聽罷倒也不惱,反而連連點頭說道:“這確實是朕失了計較,又怎能唐突了佳人?愛卿且叫柳行有個準備,朕...還會再來的。”畢竟他這自詡風流多才的一國天子不是色中急鬼,何況朕看中的女子,早幾日晚幾日無妨,哪還有得不到的?
一兩時辰過後,趙佶酒闌興盡,心滿意足地便準備起駕回宮。蕭唐與燕青正起身恭送時,趙佶身旁那四十上下,面白無鬚的輕飄飄走到蕭唐身邊,低聲笑道:“蕭押監聖眷正隆,說不得日後功名不可限量。咱家先向蕭押監道喜了。”
蕭唐見那人長得不陰不陽,嗓音不男不女,又一口一個“咱家”,便問道:“不知這位公公如何稱呼?”
那宦官嘿嘿笑道:“好說,咱家不過在官家身邊近臣,喚作樑師成樑守道的便是。”
原來是這個死太監、陰陽人、爛屁股,倒又是一個國之奸佞!蕭唐心裡暗自痛罵了聲,不過與這個樑師成周旋卻絕對大意不得,比起“媼相”童貫、“公相”蔡京,他這個“隱相”從宮中一介奴僕小廝,一步步升做趙佶身邊親信,甚至權奸蔡京也都要諂媚攀附於他。何況此人害人的手段陰狠,又是最能體察趙佶一言一行,最擅長在那昏君面前進讒言的死太監,恐怕與他應對,絕不對比喻宋徽宗趙佶周旋來得輕鬆。
“末將失禮了,這東京汴梁末將既然是初來乍到,日後還望樑公公多多指點。”雖然心裡泛着噁心,蕭唐仍向那樑師成客氣地說道。
“嘖嘖嘖,蕭押監將這聚寶盆似的金風玉露樓開到京師,又討官家喜歡......以後只怕咱家反要求蕭押監多多照拂呢。”樑師成那對陰冷的眸子又意味深長地在蕭唐身上打量了圈,直瞧得蕭唐渾身雞皮疙瘩爭先恐後地凸了起來。還好樑師成隨趙佶回宮,只與蕭唐匆匆敘過幾句,便隨聖駕起身歸還去了。
蕭唐與燕青相視一笑,齊齊走出雅閣時,恰好有旁邊酒間喬裝的皇城司密探低聲向個英氣漢子報道:“好教皇城使大人得知,聖上已起駕回宮,樓內並無甚蹊蹺可疑之處。”
皇城使?蕭唐擡眼向那漢子瞧去,皇城使又居武功大夫之職,掌管的皇城司性質類似明代錦衣衛。執掌宮禁、周廬宿衛、刺探情報等工作,那麼此人豈不是大宋等階最高的特務頭子?
恰巧那漢子一對精銳的眸子也朝蕭唐瞧來,蕭唐朝那皇城使一拱手,問道:“不知這位皇城使大人如何稱呼?”
那皇城使向蕭唐回禮,微微頷說道:“好說,本官李珙。”
蕭唐神色微微一動,說道:“莫不是棄筆從戎,大觀元年武狀元及第的李溫之李大人?”
李珙從容一笑,說道:“蕭任俠的消息倒恁地靈通,也知道在下的名頭。”
蕭唐記得這個李珙,倒不是因爲他赴武舉考試,獨佔鰲頭,以一身本事拿下一甲一名武進士的武狀元。雖然《水滸傳》梁山好漢中有楊志、韓滔都曾應武舉,可是從宋時科舉體系,以外場考覈弓馬、步射等武藝、內場考策論兵書的成績上來看,這個李珙倒勝過梁山上的青面獸與百勝將。
而自宋太祖自陳橋兵變篡位立宋,他當然更加嚴防手下諸將串謀與禁軍異動。因此皇城司伺察、密探的特務活動,也是宋朝歷代官家爲掌控軍隊異輿情動態的重要手段之一。雖然作爲特務監察機構,皇城司本身就極受官僚集團忌憚,當這支作爲皇帝秘密爪牙的部隊一方領是狂行悖法之徒時,似明朝時錦衣衛指揮使、東廠督公橫行無忌的事蹟在南北宋之際也常有記載。
蕭唐知道這個李珙,卻是因爲他在金國兵大舉南下,侵犯汴京時。正值當時京師人心浮動,上下惴惴不安,這個李珙卻毅然決然,招募三千人的敢死隊前往勤王,北上途中他以三千義軍惡鬥數萬金兵,在九死一生的絕境下這個李珙仍救國心切、視死如歸,堅決不退兵。終於與數萬金兵血戰數日後,拼至最後一兵一卒,這李珙也壯烈犧牲。而他在臨死前還詩一:草間雖可活,丈夫誓不爲。今爲忠義死,作鬼也殺賊。
這個李珙,論能力他有武狀元之才,論手段他掌管大宋諜報密探的皇城司,論氣節他鐵骨錚錚,大宋國難之際不盡涌現出諸如岳飛、韓世忠、吳玠、劉錡等大批抗金名將,亦有李珙這等一腔熱血的英烈之士。如此豪傑......就算不能將其拉攏過來,蕭唐亦然對其十分敬服,他拱手說道:“李大人馳名於廣南西路,一枝獨秀考取武狀元,又力克廣南亂民暴動,如此英傑我蕭唐豈能不知?今日一見,實乃蕭某之幸。”
“蕭任俠,你我之間就不必如此客套了。”李珙踱步到蕭唐身側,壓低聲音說道:“蕭任俠在搬遷至京師之前,早已先遣手下總管,那個喚作‘拼命三郎’石秀的到東京汴梁,一併收服京師內城狐社鼠、閒漢潑皮,可有此事?”
蕭唐心裡一震,自己倒真是低估了宋徽宗時並不顯山露水,記錄甚少的諜報機關皇城司聲息密報的能力!原以爲朝中權臣的注意力都在朝廷權鬥,以及三衙禁軍調令安排之事上,沒想到這個城皇使李珙的消息倒如此靈通,蕭唐在京城市井內安插自己勢力的行徑,卻也沒有逃過他的法眼。
“官家對這些事並不在意,我便也未在此事上做文章......”就在這時,李珙又對蕭唐低聲說道:“蕭任俠想在東京汴梁大展拳腳,這番心思我雖能理解。只是...京師人多眼雜,蕭任俠此舉落在有心人手裡,難免招惹是非口舌,還望蕭任俠好自爲之。”
蕭唐細細品味着李珙的話,他似在警示自己,卻又似在爲他設想,兩人對視半響後,蕭唐展顏向李珙抱拳說道:“李大人見教得是,蕭某受教了。”
李珙微微一笑,轉身便帶着屬下皇城司一干人等去了,依照大宋軍制、祖宗法度,他的皇城司不隸臺察。殿前司雖統攝諸班禁衛,但皇城一司亦判然不相關,其不受三衙轄制,是直屬皇帝的特務機構。所以他並不用看備受趙佶寵信,那個做三衙殿帥太尉呼聲甚高的高俅的眼色。
相反的,極其崇尚氣節的李珙十分看不慣高俅的品性與爲人,自從他得知蕭唐掌摑高俅那螟蛉之子高衙內後,便對蕭唐此人暗暗留了心。這個蕭唐在江湖中名頭甚響,在京師民間安插勢力的行徑倒也能理解,畢竟蕭唐並未在京師三衙禁軍中有任何圖謀不軌的舉動。
李珙也倒很想瞧瞧,這蕭唐既然現在討宋徽宗趙佶歡心,又與那侍衛親軍步軍都指揮使司的高俅起了爭執。在京師爾虞我詐、明爭暗鬥的局勢下,他蕭唐又打算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