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忽然殺出來襲的官軍並沒有打出旗號,可是蕭唐已隱約猜到此時仍會不計兇險,率軍肯來支援宋江兵馬的主帥應該就是原任海州知府,如今卻也因京東路自己麾下統領的幾山綠林兵馬日漸勢大而被朝廷調任至此的張叔夜。
而蕭唐也很清楚,出生於官宦世家的張叔夜絕非是一個不通兵事的文官,他的先祖張耆便是宋真宗年間文武雙全,憑戰功轉任過兵馬鈐轄、防禦使、侍衛親軍馬軍都虞候、節度使同平章事、樞密副使等諸多武職差遣,甚至被封爲徐國公,以太子太師致仕,卒後追贈太師兼侍中,而諡號榮僖的一代名臣。張叔夜也如他先祖一般喜談軍事,最先以祖蔭入仕便是做得蘭州錄事參軍這等武職差遣,在任時戍邊建功,建造西安州城池扼守西北邊境。遏止了羌人的侵襲而緩解邊疆憂患,也使得蘭州一隅幾無羌患,也能看出這張叔夜倚仗地勢懂得用兵,絕不能以尋常尸位素餐的文官監軍而視之。
當然更讓蕭唐印象深刻的是,正史中縱橫轉戰十郡,殺得官軍莫敢攖其鋒的宋江起義,就是這個張叔夜殺敗平定的。
原著裡面的張叔夜,再加上朝中重臣宿元景,本來就都是在高俅、蔡京等權奸連番從中作梗的情況下,仍然堅持不懈的要極力促成招安宋江一事的關鍵人物。如今宋江所部人馬眼見要全軍覆沒,而戰事又是在濟州地界進行的,那麼張叔夜立刻率兵前來支援,這倒也不足爲奇......
而在正史裡面金軍正打算利用張叔夜的地位和聲望,而推立扶植張邦昌做爲傀儡政權。一面是“從龍之功”可享的名祿富貴、一面又將面對磨刀霍霍的金軍,張叔夜卻斷然回絕了金軍的威逼利誘,而被押解往北,終於因絕食抗議而溘然逝去。對於這個南宋朝廷爲表彰其氣節,而追贈開府儀同三司,諡號忠文的忠烈臣子,蕭唐當然也並不打算與他爲敵。可是如今既然張叔夜已打到了頭上來,也就只有見招拆招,絕不能心存半點遲疑。
而宋江那邊,眼見外圍忽有援軍殺來,自然也絕不會放過這個殺出重圍的機會。
“奮戰到底,殺將出去!”
先是幾個頭領大吼起來,隨即越來越多的殘兵也都嘶聲吶喊,本來已經是無路可退,橫豎都是個死,仍然緊隨在宋江左右的將士已打算與敵軍殺得個魚死網破,然而在這一刻他們又發現自己仍能有生存的希望,這也無疑又鼓舞起這些軍卒死戰的決心。
杜壆、董平、李逵等馬步軍猛將立刻在宋江的督令之下要麼催馬疾進,要麼發足猛趕,彙集在一處朝向西側攔截的敵軍方陣衝殺了過去,麾下其餘軍衆大多也都有樣學樣,瘋狂囂叫,其勢如天崩地裂,似狂濤怒潮一般再一次要向敵軍席捲過去,試圖殺出一條血路。
至於先前率領麾下諸部弓手,猝然向圍困宋江兵馬的蕭唐麾下部曲發動攢射奇襲的那員青壯官將。則正是張叔夜之長子張伯奮,此時他又將手中大錘往空中一揮,並鏗鏘有力的大聲喝令道:“放箭!”
麾下弓箭手迅速張弓、搭箭、拉滿弦、覷定目標,旋即鬆開弓弦,一蓬蓬羽箭驟然飛出,在空中形成一片密集的烏雲,霎時下墜,又擊砸着銳利的箭嘯聲似雨點般鋪天蓋地的朝着陣型略顯鬆動的蕭唐麾下兵馬紮落下去。
首當其衝遭受敵軍箭雨打擊的,卻是正要迂迴至西側截殺宋江兵馬的盤龍軍,其中偏將楊春眼見漫天的箭雨射來,他慌忙轉動起手中大桿刀,刀芒陣陣捲起,與許多支凌空砸下的箭簇磕碰發出一連串的清響聲。可是周圍猝不及防的兵卒箭雨的襲擊下哀嚎着墜馬倒地,其中有一小半當即被射穿了頭顱、咽喉、等要害處立刻斃命,而又更多的人卻是身中數箭墜倒在地,或是奄奄一息,或是血流不止,在這個時候也都喪失了戰力。
忽然楊春頓感一陣劇痛襲來,有一支箭簇到底還是穿透了他亂轉的大刀,直直的搠在了右肩。只動作一滯的功夫,又有五六支利箭當空疾落,趁着楊春抵擋不及的功夫,也要狠狠的扎進他身上的要害處!
又是一陣刀芒捲起,其勢迅猛,比起楊春格擋襲來箭簇的刀招更是水潑不進。史進又將手中長刀一擺,立刻轉頭向楊春望去,說道:“楊春兄弟,你箭瘡在身,先退避下去!”
楊春額頭冷汗涔涔,只得用手死死捂住肩頭傷口。聽史進疾聲喝令,他也立刻點了點頭。等到盤龍軍另一員偏將陳達也連忙催馬前來看覷楊春傷勢之時,史進就聽見身後又有聲嘶力竭的喊殺聲陡然傳來,待他立刻回頭張望時,就取見宋江麾下殘存的兵馬,堪堪也匯聚成黑壓壓的一片,並集結成密集的衝鋒陣形,無論騎兵步兵都發狂也似的疾衝猛趕,就像一羣因受傷而發了狂性,又急於衝出牢籠的野獸一般朝着自己這邊碾壓過來!
宋江率領麾下軍馬要趁機突出重圍,而蕭唐所統領的一部分兵馬雖然被張叔夜遣來的救兵攻了個措手不及,可略作休整之後,自然也絕不會任由着宋江一夥就此逃脫了去。
奔騰的戰馬洶涌如潮,急促揚起的馬蹄激濺起漫天石塊塵灰,遮天蔽日的滾滾煙塵之中。林沖、秦明、楊志所統領的馬步軍諸營盡皆壓上,收縮包圍住宋江兵馬陣型,然而最先要直面追軍兵鋒之人,就是本來呆立在兩軍之間的飛天蜈蚣王道人。
就算自己有些武藝,可是王道人隻身一個,在面對直朝着洶涌殺來的馬步軍衆時,渾如一顆眼見要被狂濤怒潮淹沒的石塊。他轉身想逃,可是到底還是跑不過身後催騎如飛的騎兵。
並非是陣前調度的將帥,只憑身手武藝,一個人在千軍萬馬中所能發揮出的作用微乎其微。何況反倒是王道人自己先鬧得衆叛親離,蕭唐與宋江雙方也都視他如該死之人。當王道人的身形被滾滾洪流淹沒,他絕望的掙扎,對於從他身體上踐踏而過的無數精兵而言也根本不足以產生任何影響,甚至最先策馬奔去將他撞飛,隨即便從王道人身上平趟過去的那一彪騎兵根本就沒拿正眼覷他。
當蕭唐麾下幾面合圍的馬步軍追趕宋江突圍的兵馬後陣,敵我雙方已擁擠成一團殊死的搏鬥,血腥的氣味迅速在冰冷的空氣中蔓延開來,金鐵碰撞聲接連不絕,幾乎震破人的耳膜。當教人聞之心悸的利刃入肉聲與撕心裂肺的慘嚎聲想起的同時,鮮血與殘肢在空中橫飛,顯得格外的悽豔與慘烈。
此時若是被敵軍追趕上截住,大多人只得被亂刃齊攻的情況下登時斃命,也有些人難以招架從幾個方向殺來的敵軍,也只能落得個束手就擒的下場。其中諸如杜遷、宋萬兩個奔逃得慢了些,就見周圍殘存的兵卒被殺散了,蕭唐麾下大批軍健已蜂擁而至,一字兒圍裹將來。杜遷與宋萬兩個就見四周撓鉤齊下、套索飛來,旋即便被拽倒拖翻,陷入陣中盡皆被活捉去了。
只是與此同時,宋江在外圍張叔夜所統領的官軍弓箭策應之下,又有杜壆、董平、李逵等頭領拼死搏殺,倒真的從史進所統領的盤龍軍陣中殺出一道豁口,眼見便要殺出重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