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耿恭正領數百人馬向易陽近,這羣看似潰敗逃竄的賊軍,卻大多由蕭唐、魏定國、花榮、薛永四人與挑選各營的精銳軍士喬裝打扮,意圖詐開易陽城門,再由遠遠跟隨的索、單廷珪等將官率軍銜枚摘鈴,遠遠地隨在耿恭一衆身後,只等城門一開,便率精騎殺入。
在此之前,耿恭又將張迪手下各路山寨強人的情況細細說與蕭唐知曉,其中河1北路真定府封龍山的董澄及沈驥,還有相州林慮山樊玉明、魚得源、顧愷;相州牟山6輝、竺敬、史定、吳成;磁州滏山的翁奎、葉聲、戴美等。
而河東路有威勝軍銅鞮山李天錫、鄭之瑞、薛時、林昕;太原府殺熊嶺張雄、項忠、徐嶽;蓋州米山王吉、石敬、秦升;隆德府飛狐寨仲良等。
而其中又以河1北6輝,河東李天錫兩路綠林強人勢力最強,如今冀南軍收縮防禦,大多賊軍集結於洺州臨洺及磁州一帶,這易陽城駐守的只有翁奎、葉聲、戴美所率的三千五百人馬。
正史中於河1北洺州聚衆起事的張迪,與四大寇中河東威勝軍沁源縣獵戶出身的田虎,兩人都是糾集河1北、河東路的綠林強人割據一方,蕭唐不清楚按在這個世界原來的軌跡張迪與田虎會有什麼交集,只從目前來看,張迪的冀南軍同盟中大多人,倒都是水滸裡僞晉國田虎手下的爪牙。
不過從耿恭口中所得知最重要的情報是,蕭唐印證了自己的猜想,當日那個曾力敵他與索、花榮的威猛大漢,果然是武藝可以與梁山五虎將匹敵的卞祥。
無論從書中還是那次遭遇戰來看,蕭唐對這個卞祥的印象都很不錯。在僞晉軍隊節節敗退之際,色厲內茬的田虎慌了手腳,與手下商議欲投奔去女真人,這卞祥挺身而出,叱退衆人,較之造反生事不成便要投異邦爲虐的亂民賊子,可見這卞祥很有氣節。其後力抗史進、花榮等梁山好漢,於綿山抵不住兩路大軍被擒,此時田虎大勢已去,卞祥獨木難支,此敗也可算是非戰之罪。
而那次在威城附近卞祥大展神威,一杆開山大斧無論力道、技藝皆叫人難以抵擋,論武技絕對可以與蕭唐所見過的魯達、武松、王煥、孫安等人同爲一流人物。
聽耿恭所言,卞祥與其兄弟因惡吏土豪盤剝鄉民,而打破莊鎮開倉濟民這才被官府緝拿,不得以而投到張迪麾下......單憑這點,蕭唐便打算竭盡所能來保這卞祥。只要能勸動卞祥反助官軍征剿張迪,之前的官司經蕭唐打點,使卞祥得到赦免並非難事。只是...這個卞祥如何纔會降?
蕭唐兀自思量時,與耿恭一衆人已來到了易陽城下。就見城腔上旗幟森密,有一彪賊人嚴陣以待,其中一個頭目喊道:“站住!是哪路來的!?”
“耿壯士,須小心些,切莫露了馬腳。”蕭唐在耿恭身邊低聲說道。
耿恭驚慌的點了點頭,在城下高叫道:“我乃曲周縣守將耿恭,曲周失陷,我率衆突圍殺出,沿途蒐羅咱冀南盟四散的兄弟數百人一路奔至此處,快放我進城則個!”
守城頭目聽了,忙報報與負責守城的頭領葉聲知曉。葉聲上了城樓,向下仔細辨認,見正是耿恭本人,城上賊人也有認得耿恭身邊頭目的,見並無差錯,葉聲便笑道:“放他進來!”
葉聲隨即又對耿恭喊道:“你倒是命大!你那兄弟董澄、沈驥都以爲你死在曲周縣裡,好不悲傷!如今他們也在城中,正好叫你們相會,好教他倆歡喜!”
“什麼!?”耿恭臉色一變,他沒有料到董澄、沈驥被殺退後沒有直接奔去見張迪,反而在這易陽駐紮下來。耿恭爲歸順官府洗清罪責,可以毫不猶豫地反叛張迪詐開易陽城門,可如今要當面出賣曾經的結拜兄弟,這倒讓耿恭有些羞於面對。
蕭唐知這耿恭在水滸裡董澄、耿恭先後死於梁山花榮、董平手下時,也不見他如何怨恨,而是立刻便投到討伐大軍中。無論詐城引路,還是交代田虎底細等事宜都做得盡心盡力,如今也倒不擔心他再臨時變卦,只是在他身邊警示道:“是與賊同休,亦或能還你個清白身,只在此一舉。”
耿恭面色陰晴不定,木訥的點了點頭。這時城門已開,吊橋被放下,蕭唐、魏定國、花榮、薛永率衆一擁搶進,頓時將耿恭拋在了身後。城門口賊人見了,張口罵道:“作甚鳥亂?一羣慫貨!被官軍殺破膽了麼?”
忽然城外林間飛出一彪軍馬,索一馬當先,大聲喝道:“易陽城破矣!”城內賊衆剛反應過來,蕭唐等撞進城內的將士已掣出兵器,一齊作。賊人措手不及,頃刻間被砍翻數十人,城門失守!
葉聲剛從城樓處從階梯走下來,卻見進城的“友軍”猝然難,他慌忙拔出腰刀來,剛要抵擋,卻不防身後的薛永奔將過來,趁其不備,一槍將他給戳倒!
易陽城內其餘賊人聞得異響,紛紛結隊殺來。魏定國率衝進城的一百火兵把住要口,擲猛火油罐、噴火磷葫蘆,猛火驟起又將一撥撥賊人燒得哭爹喊娘、抱頭鼠竄!
賊將戴美率兩百餘騎向城門奔去,只見城門處左右烈焰肆虐,無數手下嘍囉渾身是火,慘嚎打滾。在中路官軍中一員官將揮着金蘸斧,已率數百騎兵衝進城內,正向他衝殺過來!
戴美狠狠咬牙,與索鬥在一處。索大斧舞得虎虎生風,戴美強自抵擋十餘合已是狼狽窘迫至極。戴美了狠,使盡全力一槍刺去,卻被索側身避過。兩馬交錯時,索趁勢揮斧向下猛劈,血泉迸射,登時將戴美連人帶馬斬成四截!!
易陽城內董澄、沈驥得嘍囉來報,耿恭率殘部已至易陽城下。董澄本來大喜道:“哈哈!老天倒是開眼,我耿恭兄弟竟然沒死!”當他與沈驥急急要去迎耿恭時,卻聽城門處殺聲震天,有不少賊兵嘍囉潰散逃竄。
“怎麼回事?官軍怎會如此快又打破易陽城?”董澄又驚又怒,持刀駕馬便要向城門衝去。
沈驥忙拽住董澄戰馬轡頭繮繩,說道:“大哥!瞧這架勢,只怕易陽城也要陷在官軍手裡!眼下只剩你我二人,又如何抵擋得住?”
“擋不住也要擋!”董澄雙目充血,嘶聲怒道:“威城、曲周、易陽...老子早他孃的逃夠了!與其做個喪家之犬,老子寧可死得像條漢子!!何況耿恭兄弟兇險,咱們又怎能再棄他不顧!?”
沈驥面色慘然,說道:“大哥...耿恭雖與咱是結義兄弟,可他那性情,你也知個大概。耿恭一至官軍便攻至城內,只怕他......”
董澄猛一揮手,打斷沈驥,他憤聲道:“如此更要搞個明白!他若降了官府,你我也不至與那背信棄義的鼠輩同赴黃泉,他若未降,你我兄弟三人同死便是!”
話音未落,董澄雙腿一夾,駕馬直衝出去。沈驥悵然片刻,也拿定主意,隨着董澄向城中奔去......
“休再廝殺!我等願降!!”易陽城內僅剩的賊軍頭領翁奎高聲叫道,他麾下嘍囉聽了,也都丟下兵刃紛紛跪倒在地。翁奎見城門已失,葉聲、戴美二人先後也都已戰死,雖然城內還有兩千多人,若要拼死血戰,固然能在全軍覆沒前耗死不少官軍,可那又有何用?不如提前歸順,這豈不是功勞一件?
蕭唐見翁奎滾鞍下馬、跪倒在地,心想此人倒也會算計。不過正因爲此,也不至於讓他與魏定國、單廷珪的幾營兵馬多添傷亡。可就在此時,蕭唐卻聽有人怒喊道:“老子不降!!”
朝廷官軍、賊寇降卒齊刷刷望過去,就見董澄與沈驥兩人,騎着馬孤零零的就在不遠處。全城無論兵賊數千人,此時唯有他二人怒目瞪向蕭唐,倒別有股淒涼蕭殺之意。
董澄瞧見蕭唐身邊的耿恭,他目眥欲裂,潑口痛罵道:“耿恭你這狗賊!原來真是你狼心狗肺,?忘恩負義!我真是瞎了眼竟將你當成兄弟!!老子恨不能將你挖心剖腹,瞧你生得何等黑心腸!!”
耿恭面色蒼白,嘴脣微顫,花了好大力氣,才張口說道:“董大哥...我真未曾想過害你...可官軍勢大...我只是想活下去......”
“我呸!你個貪生怕死的撮鳥!”董澄狠狠唾了一口濃痰,旋即又指着城內跪在地上投降的賊衆,癲狂地怒罵道:“你們也都是沒卵蛋的慫貨!酷吏贓官當道,老子只恨殺得少了!卻怎麼跟你們這幹鳥人做得一路,不過是一死,怕甚個鳥!?”
“董澄,你還要猖狂到幾時?”蕭唐駕馬奔出,沉聲喝道:“你只顧造反作亂,又可曾顧念自己兄弟到底何等想法?你殺人放火,圖一時爽快,這世道被你多殺幾個貪官污吏,又可曾真的太平了?”
董澄怒罵道:“你這與狗官作狗的狗奴才!也少嚼舌根扮甚麼好人!老子頂天立地,是條響噹噹的漢子!不似你這等卑鄙小人,勾結耿恭這等賣友棄義的狗賊,壞江湖好漢性命!老子便是死了,到閻羅王面前也敢挺着胸脯與他計較!因爲老子一生,從未壞過義氣二字!”
“你那算甚麼義氣!?”蕭唐喝道:“義者節烈大義,氣者剛正之氣!匡扶正道、義氣雲踊,爲國爲民,俠之大義!你這廝借義氣之名不辯是非、禍國殃民,還兀自自以爲是,恬不知恥!雖有貪官污吏作祟,敲骨吸髓壓榨一方百姓,你這廝口口聲聲說着江湖義氣,可對無辜鄉民之害,猶勝狗官百倍!”
董澄呸了口,怒道:“姓蕭的,老子是在江湖中打踅的好漢,懶得與你這廝爭甚鳥口舌之利!在威城你我未見輸贏,你若還有幾分膽氣,敢與我再放對廝殺麼?還是說你仍是個孬種,只叫手下爪牙出手!?”
蕭唐身邊魏定國聽罷,冷笑道;“好個夯貨!還敢如此猖狂!如今被大軍層層圍困,還要單挑廝殺,哪有這等便宜事?”
而索急不可耐,對蕭唐說道:“蕭押監,不如就由我去拿下這廝級!”
“既然這董澄指名道姓,要與我廝殺,又怎好叫諸位代勞?”蕭唐說罷,挺槍出馬,對董澄喝道:“你既然自以爲是條漢子,我便與你按江湖規矩,做個了結!”
“你這廝倒算帶種,仗着你勞什子大名府任俠之名,我董澄能死在你手上,也不至墜了名頭!”董澄面色決然,隨即回頭望了望身後的沈驥,又說道:“姓蕭的,若我僥倖勝過半招,你須放過我這兄弟一命!我這腦袋,你只顧拿去便是!”
說罷董澄撥馬便衝,兩馬相交,蕭唐手中鏨金虎頭龍牙槍和董澄手中的潑風刀來往相交,出震耳欲聾的巨響。董澄刀法勢大力沉,一時間與蕭唐鬥得個難分高下。
在數千人的注視下,蕭唐與董澄酣鬥已有五十餘合。花榮劍眉微蹙,他手把泥金鵲畫細弓,直直注視着戰局,一旦蕭唐稍有兇險,他立即會一箭射出,取下董澄性命。而那邊沈驥面色蒼白,緊緊攥着手中長槍,饒是他想出手相幫,可眼前這般局勢,引得一衆官將出手,倒又要連累了董澄。
卻說董澄抱着必死之心,完全是以不要命的打法瘋虎般向蕭唐猛斬,這使得蕭唐一時間頗爲吃力。可當蕭唐漸漸適應了董澄的猛攻,自己的槍技漸漸施展出來,瀑雨梨花般的槍影層層逼向董澄,反使董澄身上多了三處傷口。
兩人又鬥了二三十合,董澄這種魯莽暴躁的悍將全憑先制人,此時已漸漸落了下風,他更是氣血翻涌、心浮氣躁,手中潑風刀刀式已漸漸凌亂。蕭唐步步爲營,舞槍反攻時,他忽地憶起當日與王煥切磋時,由那槍術技藝高的宿將施展出的招式來。蕭唐雙手一抖,槍花層層疊疊,隨即下襬以一記棍術中的“生棍勢”壓住董澄潑風刀槍桿,隨即挺槍用力刺出!
一道血泉飆起,董澄喉嚨被鏨金虎頭龍牙槍劃出道深深的傷口。董澄雙目突出,嘶着嗓子斷斷續續道:“腦袋掉了碗大的疤...十八年後...老子還是一條好漢......”
“大哥!”沈驥見董澄被蕭唐所殺,他慘嚎一聲。不等蕭唐說話,他冷冷地盯着耿恭說道:“耿恭兄弟,這是我最後一次喚你聲兄弟!你我既然是結拜的交情,我便將我這顆人頭送於你,祝你日後官運亨通、平步青雲!”
沈驥說罷,掉轉槍頭,狠狠刺進自己的喉嚨!他跌下馬來,死時兀自雙目圓睜!耿恭伸手欲喊,可卻又生生停住。他雙目呆滯、面色灰敗,如個活死人一般癱坐在馬上。
蕭唐眼見死不瞑目的董澄、沈驥二人,不由長長一嘆。綠林江湖中人,固然有他們的是非觀念,這個董澄,也確實是個悍不畏死、寧折不彎的漢子,至死他都覺得自己敗得磊落、死得灑脫,無愧於天地之間。理念的衝突下,蕭唐與這等綠林強人爭鬥,只能不死不休。
可像這樣的人,以後還要面對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