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別扈家兄妹的時候,蕭唐眼見扈三娘帶着微笑、語氣輕柔,言談謙和卻也落落大方,舉手投足間也終於又顯露出一股英氣。蕭唐見了也甚是快慰,只是兩人之間相處雖然不再十分尷尬,話別時蕭唐卻見扈三娘幾度欲言又止,似是有些話欲講卻又不便開口。
次日一早,蕭唐先後又與蕭安、葉春、徐文等在密州板橋鎮打理商號的管事,還有鎮外海島阮氏三雄、張順張榮等兄弟先後話別了。既然蕭唐在河東、山東地界還有幾件大事要做,阮小七、張順等兄弟須做水路接應,遮莫過些時日還能與蕭唐一併行事。至於小白龍張榮隨着蕭唐在沙門島上走了一遭,見過了自家哥哥坐下誅殺惡吏兇徒、搭救落難忠良等許多事來,這也教初涉江湖的張榮鐫骨銘心,也能深刻的理解到共聚大義的羣豪有別與尋常綠林匪類,張榮不但心嚮往之,也大概能夠體察到知身體力行時自己的原則與底線又當是甚麼。
諸事罷了,蕭唐、蕭嘉穗與三十多名親隨遂啓程上路。密州西北面與青州相鄰,是以行不數日,蕭唐過臨朐、益都等縣城,進入了青山料峭、遠水澄清的二龍山地界。
蕭唐等一行人又走三五里路程,雖然距離山東綠林第一大寨越來越近,可是官道周圍的村坊莊院卻也愈發熱鬧起來。幾處麥場之中鵝鴨成羣,廣野田園間也有農夫莊戶耕耘勞作。蕭唐也知周圍並無官府所設的巡檢司與軍寨,便尋個僻靜處,再有精細的親隨報說周圍並無旁人盯梢跟隨之後,他才又從行囊中取出獬豸面具戴在了臉上。
任俠蕭唐的名頭雖然響亮,可是鄉野間的鄉農村民也都未曾見過,可是將蕭唐用獬豸面具遮住面龐在策馬踱在官道上以後,周圍打穀場、麥場、田園間或是勞作、或是歇息的農夫立刻向蕭唐這邊覷將過來,很快還有人高呼一聲:“是全大頭領!”,那些周圍村坊的莊農聞言則立刻起身上前,向蕭唐那邊涌將過去。
眼見周圍幾百條漢子看似羣情激動,一起朝這邊涌將,蕭唐周圍的親隨頓時警覺起來,他們策馬要攔截在自家哥哥與那些鄉農中間,手也都按在了刀柄之上。可是蕭唐立刻低喝了聲,命令聚攏在自己周圍的親隨散開,隨即翻身下馬走將上前,並朗聲對那些農戶說道:“各位鄉親,不知有何指教處?”
從圍攏過來的莊民之中有個五旬上下的里正鑽出身來,他向蕭唐恭恭敬敬的道了個禮,說道:“全大頭領神龍見首不見尾,小村上下卻深受恁的大恩!小人乃是此處村坊的里正,以往村裡田地大多被南面莊鎮個保正大戶並下了,受那廝盤剝壓榨的苦,教俺們這些做莊稼的卻從未吃過一頓飽飯!
那廝橫行霸道,又與縣衙官府中都頭、押司交情頗深,便是被他打死了五條人命也沒官司追究。幸得全大頭領山寨中唐頭領、史頭領等好漢替小民村坊除了一霸,開倉放糧,又將地契租薄盡皆撕毀了去,才教小民村坊上下有條活路,今日終於有幸拜見全大頭領,能夠當面向恁叩首拜恩!”
那村中里正說罷,隨即與周圍的農戶盡皆跪倒在地向蕭唐叩首,而那裡正話音未落時蕭嘉穗早已踱在蕭唐身邊,並低聲說道:“這裡正說的那南鎮惡霸喚作孫抒正,卻又有個‘扒皮孫’的諢名,也正如里正所說是個橫行鄉里、無惡不爲的歹人,是由唐斌兄弟、還有化名做史斌的史進兄弟等人率兵攻打他那莊子將那廝除了,只任由着那扒皮孫幾房妾室攜半大的兒女帶些薄財逃了去......
其餘隨着那廝作惡的護院幫閒自有村坊內鄉民指證,一個不留,劫掠來的錢糧半數歸山寨用度,半數分發於村坊農戶,無主耕田也都分配過了。所得錢糧數目、誅殺大戶的因由、還有村坊內苦主的申訴也記錄的明明白白,我也按哥哥的吩咐審視過了,二龍山呈送來賞善罰惡的籍冊並無半點紕漏。”
蕭唐聞言點了點頭,又立刻上前親自扶起了跪地叩拜的村中里正,待周圍的親隨接連說動其他村坊農戶起身之後,蕭唐才又說道:“諸位鄉親,我二龍山大寨中聚義的好漢早說要做替天行道的勾當,鋤奸扶善,除了孫扒皮那個禍害良民的廝鳥本就是份內之事。只是先前田畝地契雖已做不得數,此處接鄰我山中大寨,料想縣衙官司不敢輕易動彈,可是倘若官門那邊派做公的前來追責,或是有其他莊鎮的大戶並下此間田產仍要作惡,只管通報我大寨前把守三關的弟兄,自有我二龍山爲此處村坊的鄉親做主!”
村內那裡正聞言更是對嘯聚在二龍山的綠林好漢感激的無以復加,先前南鎮那喚作扒皮孫的惡霸被除了之後,二龍山大寨的好漢分地發糧,這本已是綠林匪盜決計做不出來的義舉。可是這全大頭領思慮的更爲精細,考慮到村坊內的農戶私分了那扒皮孫名下的田產,也難免會招來縣衙差役要秋後算賬,還要將此處村坊農戶生計的責任往他自己身上攬,這也更叫那裡正乃至全村鄉民對蕭唐銘諸肺腑也似的感激。
那裡正本待再行叩拜,卻又被蕭唐牢牢的扶住。雖然這裡正未曾見過蕭唐的真面目,但是方纔這“全大頭領”所言自然也絲毫未作懷疑,口中又道了幾句感激的言語之後,便又說道:“全大頭領,此番在此與恁得見,除了當面要拜謝恁的潑天大恩,還有件事卻必須要讓恁知曉。前幾日倒還真有官門中人到了此間,卻並非是來追查耕田地契的,而只顧向鄉民打探二龍山周遭地勢,寨中的好漢近些時日走動的是否頻繁,村坊中又是否有村民被擄掠到寨中等許多事宜。小人唯恐是官府又打算前來攻打大寨,也吩咐了村中精細的莊戶前去二龍山大寨那處報說,今日既然有幸拜見全大頭領,好歹要當面說與恁知曉。”
蕭唐見說心思一動,可是他轉念一想自己離京時也沒聽說過樞密院那邊發令準備調動各處官軍攻打二龍山大寨啊?何況花榮兄弟赴任京東東路兵馬總管一職,官軍有何動彈也必然會事先向青州兩山示警。既然如此,又是哪處軍司打起了要攻打二龍山的心思?
正當蕭唐尋思時,卻聽那裡正又說道:“小人雖然聽得不甚真切,但隱約也曾聽得幾個做公的說道甚麼東京殿前司陳都虞候都管得緊,誰敢怠慢?想必是東京汴梁那邊調派來甚麼將官,圖謀攻打全大頭領的寨子,小人心下疑,唯恐是要對全大頭領與寨中諸位恩人不利,還須小心提防啊......”
東京汴梁殿前司,還接替了我都虞候官職差遣,又是個姓陳的,卻不正是陳希真那廝?
獬豸面具上露出的那對眸子中兇芒一閃即逝,蕭唐心中暗付道陳希真與在殿前司追隨他的那些廝鳥也到京東路地界了?不過按其爲人秉性而言,一來要爭功揚名,二來那廝對於綠林中人本身就有種莫名其妙的痛恨,青州兩山雖然還不曾攻打軍州要地,可是綠林中的名聲早已響徹河北、山東地界。陳希真不甘一直屈沉於高俅帳下,也要至山東地界來蕩寇揚名,這倒也不稀奇。
不過諸如陳希真、祝永清、雲天彪之流的貨色倘若都聚集到一處,這對我而言倒也方便了許多。不然一個、一個去宰,又要殺到甚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