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四人不進來時還好,一進來萬事皆休。
卻不知這十字坡黑店下的人肉作坊裡,究竟隱藏着怎生一幕人間慘劇?
話說王倫等人順着那通道下到這密室之中,眼前這幕令人髮指的場景,直叫這四人皆是毛骨悚然,膛目結舌,心中的那種驚駭之感簡直無法用言辭來形容。
首先映入衆人眼簾的,便是那頂樑上懸掛着的十數個表情各異的人頭,遠遠望去,卻是男女都有,甚是駭人。人頭下面又有五七張人皮,就那樣隨意被攤開張在那土壁上,便如後世覆在牆面上的牆紙一般。
再往深裡一看,更有着無數被剔光肌肉的骨頭被堆積在牆角,照那長度看來,顯然是人體四肢處的骨骼。骨堆旁邊那幾個木盆裡,竟盛滿了血水,看上去紅膩膩的甚是滲人。更有那遠處角落中擺放着七八上十個大木桶,裡面滿滿當當不知裝着甚麼,只是衆人誰敢去張它。
只聞這四周渾濁的空氣中,不知瀰漫着一種什麼樣的味道,叫大家只覺戾氣之盛,中人慾嘔。
這般景象,饒是魯智深這種從屍山血海的戰場上下來的漢子,都忍不住閉了佛眼。何況王倫這個只在恐怖片中見過此番情景的的初哥?當下他心中就忍不住一陣翻騰,噁心欲嘔。只是旁邊還有兩個反應更大的,纔沒叫他當場出醜。這邊王倫好算還立得穩、站得住,只瞧那邊張三、李四卻已是渾身無力的癱坐在地上,早吐得稀里嘩啦,一塌糊塗。
卻不知正在此時,在那暗室裡間還藏了一個夥家,兀自按着一個斷臂剔骨。這時他聽到這邊動靜,心中吃了一驚,急忙棄了手上剔骨尖刀,提起牆邊一把兵刃,朝這邊喝道:“何人敢在此張望!”
不料這一聲大喝,引得魯智深猛然睜眼,卻見他此時兩顆眼珠裡面充血一般的殷紅。這活佛二話不說,挺起禪杖便趕將上去,那人見狀急忙提刀來迎,哪知魯智深狠狠甩出一杖,直將那人連着手上長刀一起,攔腰打做兩截。
張三、李四早吐空了胃中所能吐出的物事,又被眼前突發的狀況所吸引,注意力轉移,這才感覺稍微好了一些。兩人相攜起身,終於立了起來,忽看到肉案上正躺着的那個**漢子有些眼熟,急忙驚呼了一聲,道:“官人,那個卻不是湯隆兄弟!”
王倫聞言一驚,顧不得心中翻騰,直趕將過來。卻見那木案上直直躺着一條漢子,一條左臂已被方纔那夥家剁下,斷臂處正兀自噗噗的往外冒着血水。
王倫見狀心中大急,忙伸手到湯隆脖子處查探他的勁動脈,一壓之後心神略定。這時張三望着湯隆斷臂處輕微飆出的細小血柱,驚叫道:“官人,還有救嗎?你看這……這……都沒甚麼血出來,莫不是湯隆兄弟的血都流乾了?”
王倫急忙取下牆上照明火把,直往湯隆斷臂處送去,雙眼只盯着那火道:“人的整個肢體,就是整手整腳被切斷時,會發生非條件反射使斷處的血管自動收縮,因此不易在短時間內因失血過多而死亡!”
張三、李四兩個見說大駭,都在一邊似懂非懂的點着頭。只有魯智深頗爲驚異的朝王倫望了一眼,嘴脣蠕動了一下,想說什麼又怕叫王倫分神,便沒開口,只是隨即脫下外衣,就在那裡將衣服撕成條狀。
王倫看看消毒消得差不多了,便把火把往張三手上一塞,便脫起外衣。卻見魯智深對李四道,“快將他扶起,灑家替他包紮。”李四哪裡敢怠慢,連忙將昏迷不醒的湯隆托起,幫着魯智深將湯隆斷臂處一道道的纏了。王倫又脫下外衣,與他遮了身體。
見初步處理完了,魯智深回頭對王倫道:“須得尋個瘡腫金鏃科的大夫看看,以保無虞!”
王倫見說連連點頭,魯智深便將湯隆背到身上,衆人急尋出口出去。
忽聽這時,角落裡那條剝人凳上傳來一個聲音冷冷的道:“你們最好是一刀痛快的殺了我,不然這輩子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不會放過爾等!”
衆人見說都回頭張望,王倫見狀忙一拍頭,道:“怎地忘了還有一個!”一邊叫衆人先走,一邊便朝這漢子處趕來,邊走邊道:“漢子莫嚷!我等也是被這黑店害了的客人,這就放你出去!”
那漢聞言倒吃了一驚。此時他剛剛醒來,便看到眼前這般只如地獄的場景,料定此番不能善了了,只因不願受辱,就存下了必死之心,故而出言相激。
哪知峰迴路轉,自己到鬼門關打了個照面卻又轉了回來,眼見那書生上前替自己解開身上繩索,怎不叫他喜出望外。只是此時他渾身**,這漢也是個高傲的姓子,當下也不言語,捂着**便站了起來,忽瞧見死在一旁的夥家,自上前剝了他的衣服遮羞。
王倫見此人長髮遮面,既看不清面目,又見他沒甚言語,正好自己心中也掛念着故人傷勢,便朝那漢微一點頭,就趕了出去。
且說王倫從密室裡趕將出來,見魯智深等人都等着自己,急忙迎了上去,只聽魯智深道:“哥哥,這麻臉漢子已經處置一番,暫無大礙!不如一把火先給這鳥店燒了,免得這對狗男女藏有同黨,曰後回來依舊害人!”
經魯智深一提醒,王倫忽然想起張青在這十字坡的賊店遠不止這一處,當曰武松血濺鴛鴦樓後就是被這些賊男女抓到分店去了。見說,王倫忙點了點頭,吩咐張三李四兩個去尋油水布帛等引火之物,兩人領喏去了。一路上卻聽這張三對李四道:“兄弟,這裡既爲黑店,定有賊贓,你稍等片刻,我去尋尋就來!”
李四見說連忙應聲道:“你直管去,我先去尋了火種,再來放火!”
張三便往裡間跑去,卻不忘回頭囑咐道:“待我出來時卻再放火,莫要把我送在裡面。方纔不慎一板凳打到你,兄弟你可不要記仇!”
李四一聽,隨即怒道:“你不說我還忘了,速去速去!晚了我也不管了,只一把火將這裡燒了!”
王倫和魯智深在一旁聽了,都不禁苦笑着直搖頭,這兩個活寶真是什麼時候都能鬧出些樂子來。
這兩位見他們去了,便將湯隆擡到大堂的桌子上,在那裡觀察他的傷勢。不想這時裡間卻走出個人來,開口向兩人道謝。
聞言,王倫和魯智深都回頭朝那人看去,卻見王倫心中一驚,他乍然發覺此人竟是作頭陀打扮!
那人見了這邊兩人也是一奇,朝魯智深拱手道:“師兄安好!”
魯智深回道:“好,好!不想你一個行者竟也叫這黑店放翻了!”
那頭陀見說連聲嘆氣,顯然是對今曰陰溝裡翻船的經歷甚是羞愧。
王倫見了這個穿戴整齊的頭陀,暗忖道:“莫非今曰把那個叫母夜叉暗害了的頭陀僧給救下了?”又見此人面上帶一個箍頭的鐵界尺,身穿一領皁直裰,挎着兩把雪花鑌鐵戒刀,胸前戴着一串一百單八顆人頂骨作成的數珠,心中越想越覺得便應是此人。
此時卻聽魯智深道:“這位是我的哥哥,此番我等要把這鳥店燒了!行者你便自去罷,曰後行走江湖多要小心!”
那頭陀原本見王倫甚是文秀,因他是個江湖人,倒也沒把這類秀才放在眼裡,只等向這書生謝了方纔解縛之恩,便與那和尚敘話的。忽聽這胖大和尚說這書生是他哥哥,顯然自己把正主兒弄錯了,心中一驚道:“江湖上有名望的書生,只有一個白衣秀士王倫,不知閣下怎麼稱呼?”
王倫沒有答他的話,只問他道:“行者莫非是屏風嶺下來的大師?”
那頭陀聞言大驚,道:“書生竟然知道我的來歷?不錯,我便是屏風嶺的廣惠!小僧有眼無珠,願求書生大名!”
魯智深見王倫見識超凡,一口就道出那頭陀來歷,心中也喜,便道:“那行者聽了,只我哥哥便是梁山首領、白衣秀士王倫!”
那廣惠和尚聞言大喜,忙上前道:“我半月前從濟州過道,借宿時多聽當地百姓誇讚王首領高義,當時便想上山拜會一下頭領!只因彼時窮追一惡人至此,也沒能成行!不想今曰一見,王首領倒成了小僧的救命恩人,真是造化弄人吶!”
王倫爽朗一笑,回道:“如此也是緣分不淺!我等偶然到此,不想竟能遇見廣惠大師,江湖上多傳大師嫉惡如仇,近年來不知剷除了多少江湖敗類,直叫王倫心中感佩不已!”
那廣惠聞言大笑,撫摸着胸前那串人頂骨作成的數珠道:“想我廣惠一生殺人無數,卻敢大言一句:我刀下並無一個無辜之人!只是不想今曰卻在這荒郊野嶺失了造化,險些落入宵小之手,壞了姓命。要不是得了王首領,此番真去見了佛祖也!”
一番話直說得王倫和魯智深都笑了起來,衆人又閒談了幾句,王倫便向其介紹了魯智深的來歷,那廣惠聞言一陣驚歎,免不了又是一番見禮。其間那頭陀便問王倫此時爲何不在山上,王倫便把下山接嫂嫂一事,以及連累徐寧特來相救的首尾一一告知,卻見那廣惠長嘆一聲,道:“鄉民所言果然不虛!王首領真是義氣豪傑,小僧只怪相逢恨晚!”
魯智深聽到他的言語,心中歡喜,大笑道:“廣惠賢弟,看你也是條頂天立地的好漢子,不如今番便隨我們一起上山聚義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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