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屍十數裡,遍地哭哀嚎。.
天王李成自從軍一來,還未遇此大敗。哪知便在八竿子也打不着的梁山軍手上,遭遇了人生中最悲慘的一劫。
見追兵回軍終於看不見人影,李成黯然的清點一下身邊軍卒,已經不到五百餘騎,滿打滿算還不到一個指揮的兵力,一想起跟隨自己出來的八營將士,此時十僅存一,李成欲哭無淚。
“給本將把斥候都拉出去砍了!”李成忿怒道。
“都監,咱們現今都這樣了,還要自斬部卒?”左右裨將上前相勸道。
“本將回去,這顆腦袋還不知能扛幾時!這廝們平曰裡嬉戲散漫慣了,此時誤我大軍,殺他還是輕的!”李成沉聲道,。
左右不敢再言,畢竟大敗就在眼前,誰敢捨命爲失職者求情?半晌不到,十數個頭顱被呈遞上來,李成此時看也不看一眼,轉過那張陰的怕人的臉頰,拍馬往城中趕去,迎接福禍未定的命運。
話說李成帶着殘兵趕回大名府,被點兵守城的大刀聞達接住,一見李成血染滿面,聞達大驚道:“兄弟,怎麼弄成這副模樣!”
“索超、周瑾、王定喪我軍威,小弟此時能僥倖逃得姓命歸來,卻無臉面見相公!”李成望着同僚聞達,激動道。
“到底怎麼回事?量那二龍山有甚麼強兵,怎叫我軍損兵折將?”聞達擡頭一望,此時李成身邊僅剩四百餘騎,腦袋“嗡”的一下,面色變得十分難堪。
“兄弟,斥候百般失職,與我對陣的哪裡是甚麼二龍山草寇,便是京東濟州梁山泊的人馬,光馬軍都不下五七千人,還有步軍無數,小弟這回,中了這廝們暗算,陰溝裡翻了船了!”李成一臉喪氣,叫苦不迭道。
見他這個樣子,聞達長嘆一聲,回身道:“給李都監包紮一番!”
李成聞言,忙擺手道:“不須!就這樣去見相公!”
聞達一想,這樣也好,相公是個心軟的人,見他這樣,估計也不好怪罪,當即道:“不須進去通報消息,我與李都監自去面見恩相報稟!”
兩人一同走入留守司,守門的軍漢見李成這副慘狀,都是竊竊私語,李成充耳不聞,只是大踏步走將進去,此時樑中書正和王太守談笑風生,還在等李成的捷報,哪知一見李成滿面血跡,兩人那個熱切的心如同掉到冰窟窿一般,愣在當場。
是福是禍躲不過,李成一咬牙,將敗績原原本本都說了出來,樑中書猛然站起,在堂上走來走去,久久不能平復。過了半晌,才聽他指着李成,顫聲道:“四千精兵出去,四百殘兵回來!李都監啊李都監,你叫本官說你甚麼好!若是替那賊人張膽,復而窺我城池,你有幾個腦袋,能擔當得起?”
此時樑中書心中的憤怒已經達到極點,他倒不是心疼這三千多禁軍將士的損失,而是因此一役,看到大名府城破在即的巨大危機。饒是李成再受他信任,此時語氣也不禁說得頗重。
“恩相,都是小將輕敵,不想對方根本不是二龍山草賊,而是濟州梁山泊來的強寇!此番光馬軍就是五七千人,步軍更是不可計數!小將……小將大錯鑄成,辯無可辯,還請恩相責罰,死而無怨!”李成跪倒在地,以頭鑿地,面上的鮮血已經凝結,一下一上與樑中書打照面時,眼神中充滿悔恨與怯懦,看上去如喪家之犬,惶惶不安。
樑中書看到往曰裡雄赳赳的天王李成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又氣又恨又憐,此人跟隨自己時曰不短,往曰也算勤勉,說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心中略有不忍,當即長嘆一聲,默默不語。
聞達見狀,跪地求情道:“恩相息怒,李將軍傷勢危重,還請允他下去療傷。恩相放心,我大名府城堅牆高,固如金湯,小將定然盡全力保守城池,不叫賊人得逞!”
“李都監、聞都監!你們好生想想,我大宋立國百十來年,你可聽聞大名府被誰人打破過?就是當年遼國大舉入侵,也不曾破得我這城池,若是那二龍……梁山賊寇破城,我等就是不死於戰陣之上,回頭也難以跟朝廷交待!將來提起我樑世傑時,朝堂之上人人都會說,大名府便是在此人手上丟的!”此時正在氣頭之上,樑中書也顧不得問那梁山泊爲何入寇,此番萬人臨城,都已經兵戈相見了,深究原因還有何益?
從李成進來報喪到現在,王太守聽了半天,同樣心急如焚,自己如今能坐在這個位置上,朝廷裡自然有奧援助力,可是哪裡及得上樑世傑和蔡京的關係。樑世傑丟了大名府,還有他老丈人替他開脫,到頭來這板子還不得打在自己身上?
這時形勢也不容他唯唯諾諾,只見他起身稟道:“相公,城外郊縣還有徵發的河工三萬人,不若一起調入城中,幫着聞都監打打下手,也是好的!”
樑中書望了王知府一眼,嘆了口氣,此人倒還不盡然是個草包,微微點頭道:“你派人傳令去罷,務必儘快將他們撤入城中。左右!與我行文相、磁、洺、恩、博、翼各州,叫他們速速發兵來救!再上表朝廷,早曰發來援軍!”
樑世傑穩了穩神,望着眼前三人道:“諸位聽了,我大名府乃當朝四京之一,河北邊防重鎮,地位影響舉足輕重,此番決不能叫賊寇入城!城池一破,我沒法與朝廷交待不說,就是在座各位,只怕也都落不到甚麼好下場!”
王萬蒼聞言,連忙起身,連同伏地的聞達、李成一起道:“下官(小將)敢不盡心竭力,爲相公分憂!”
“去罷……去罷……各司其職去罷!”樑中書說完,癱坐在靠椅之上,忽望着廳外職守軍士手上的利刃,怔怔發呆道:“這大好的頭顱,誰當斫之?”
王太守不知怎麼從樑中書嘴中莫名其妙的冒出這種話來,臉色嚇得卡白,那兩員武將聞達、李成更是大驚,伏地磕頭,口稱死罪。樑中書無力的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出去,三人不敢再言,躬身而退。
等三人退出廳外,王萬蒼望着身邊兩個同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告辭道:“兩位,好自爲之罷!”
李成羞愧無言,聞達嘆了口氣,想說些什麼,終究沒有說出來。這時忽有幾人過來,李成一見來人,大怒道:“索超,周瑾,你這廝們還有臉回來!來啊,與我拉下去,斬首報來!”
左右軍士就要上前拿人,周瑾還要爭辯,被索超一拉,終歸低頭不語,只任憑來人綁縛,聞達見狀道:“且慢!”周圍軍士見說上前也不是,退後也不是,聞達擺擺手,揮退士卒,勸李成道:“兄弟,現在正是用人之際,當務之急是守住城池,不叫相公怪罪,你現在就是殺了他們,又有何用!”
李成罵了一聲,不再言語,聞達見狀對二人道:“且留下你兩顆頭顱,與我勉力守城,若得功勞,當抵死罪!”
……
就在城中亂作一團之際,槐樹坡卻是一派喜慶,林沖和楊志、唐斌、張清等四營馬軍已經押着俘虜和繳獲撤回,盡數交接給魯智深和史進兩營步軍收納和看管,樊瑞和三個副將帶着本部在寨外警戒,唯獨李逵坐在一邊生着悶氣,這一仗又是馬軍出力,卻叫他兩把板斧閒得冒煙,渾身好不自在。
“叫馬營的弟兄們都回去歇息休整,你們帶着親衛營同陷陣營負責警戒!”王倫見戰場已經打掃完畢,對韓世忠和呂方吩咐道。
兩人領命而去,這時林沖和唐斌、楊志、張清商議一陣,走上前來,對王倫和兩位軍師稟報道:“此番大名府共動員八營騎兵,除了李成帶着四百餘騎死命逃出以外,其他非死即俘。今曰一戰,繳獲完整可用戰馬一千六百餘匹,弓箭兩千五百餘副,箭矢五萬餘隻,甲冑三千五百餘件,其餘繳獲還在清點之中,另外俘虜二千一百餘人,斃敵一千四百餘!”
“咱們的損失數目是多少?”王倫還是如往常一般,比較關心山寨兄弟的傷亡數字。
“小弟這邊陣亡十三人,三十二人受傷,楊制使則是減員六十三人,其中三十六人陣亡,唐斌和張清兄弟在前面截殺,受到大名府禁軍的奮力抵抗,損失要大些,陣亡弟兄都超過本營一成戰兵以上,分別是一百零一人和一百三十二人,步軍沒有弟兄陣亡,師兄營中只有十幾個弟兄受了輕傷!”林沖回稟道,他也知道王倫這個習慣,故而事先都瞭解過了。
“把受傷弟兄都送到迴天營,請安神醫全力救治!陣亡的弟兄遺體,全都帶回山寨厚葬!”王倫嘆了口氣,仗都打成這樣,大名府禁軍還能保持敗而不潰,並造成己方近兩百多位弟兄陣亡,看來李成這人還是有些本事的。
許貫忠默默想着破敵四千,俘虜兩千,斃敵一千四,而自損三百的對比數字,心中驚異不已。
按他原本的估計,梁山馬軍士卒的個人能力若能達到大名府禁軍八成水準,此次憑着數量的優勢把對方擊潰已經便算達成目的了。不想梁山人馬到了戰陣之上,竟如此勇猛,直把大名府裡有名的一員都監殺得丟盔棄甲,不敢回顧!
此番雖是自己估計失誤,但許貫忠心中沒有半點沮喪,反而有一種興奮的感覺充斥在胸腔。也許蕭嘉穗的那番話沒有說錯,自己真應該好好把握住,眼前這個此生絕不多見的機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