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議事廳中,陸餘將寫好的稿子恭恭敬敬地遞給了主公。
“我看看。”張林亦是不動聲色地接過來,一張一張稿紙地閱讀,約莫過了一刻鐘,他的臉色才浮起一絲笑容,對陸餘道:“辛苦你了。”
“不,不算,辛……辛苦。”
張林乾笑一聲:“你這些都寫的不錯,不過還需改一改。”
“請,請主公賜教。”
“第一,把這宋家、餘家、司徒家的良田具體多少畝都寫上具體地點,註明每處多少畝,讓世人看看他們的財富。其二,宋國實行的是人頭稅和田地稅,以及商稅法。他們幾家如此多的佃田,依仗子嗣士大夫的關係庇佑佃田,躲避賦稅,嘴裡喊着報效朝廷忠君忠國,結果卻在暗地裡偷稅漏稅。你不但要把事實寫出來,更要把他們爲什麼來我衙門前鬧事的原因寫出來。”
張林續道:“所謂無利不起早,這幫人嘴上一套,實際上做一套。我欲推行《丁田法》和《村田法》造福萬民,自然會影響到這羣佃田大戶的利益,他們來鬧事,也是基於這個原因。你要把其中因果關係寫清楚,讓世人洞悉他們的醜陋嘴臉。”
陸餘笑道:“是,只只怕他們……狗,狗急跳牆。”
張林嗤笑一聲,不屑地道:“就怕他們不跳,我有的手段收拾他們。得罪一小部分人不可怕,得到大部分的支持纔是王道。其三,你也要把《丁田法》、《村田法》和《商法草案》的司法原則介紹在民知報上,讓更多的人認同我們。多跟丁憂那邊商量,不要留下什麼缺漏。”
“是。”
創業初期,很多事沒有辦法盡善盡美,張林也只能選擇扶持人口基數最大的工農商階級去打壓士大夫階級。
歷朝歷代都不會屠殺文人,他張林也不會主動對士大夫階級動刀槍,但不代表就拿他們沒辦法。
這幫人每家每戶都是佃田幾千畝,丫鬟妻妾成羣,屁股底下沒一個乾淨的,想找到他們貪贓枉法的證據太容易了。張林不急着把刀兵架在他們脖子上,先發動羣衆去批鬥批鬥。
宋朝實行“不立田制”“不抑兼併”的土地政策,對土地自由買賣和兼併持放任的態度,導致官僚利用職權大肆侵佔土地,傷害了無數百姓的利益。
“勢官富姓,佔田無限,兼併僞冒,習已成俗”,私有田的數量早已大大超過了官田,少者千畝,多者上萬畝良田。那蔡京、高俅之輩更是貪婪成性,手下不但有諸多商鋪產業,良田數量傳言有幾十萬畝。
由於田地買賣頻繁,就如同後世的“炒房”一般,房子不是用來住人的,而是用來炒出利潤的。田地也不是用來生產糧食作物,而是用來生錢的,也傷了國之根本。
張林實行的《丁田法》就是要改善這種私有田傷害國本的局面,先把那些“偷田、漏田”沒有登記在案的土地依法拿回來,按照人頭五畝地均分下去。
每畝地產糧約莫在二、三石,張林同時也大幅度降低了徵糧賦稅,取締苛捐雜稅,每畝只徵一斗半(一石等於十鬥)。多產者,則按市價收回米倉存儲,極高農民的生活水平。
其次,《村田法》則是在《丁田法》基礎上進一步擴展農民的生產積極性,把收繳上來的多餘私田承包給鄉村集體。以規模種田的模式,提高糧食產糧。
這時候限於農具的水平,每個農民只能照顧到十畝地左右的田地,但集體種植下則能大大減少勞動力的浪費。
“兩田法”的實施必然會傷害到商人的土地利益,張林想籠絡住商人,打一棒自然要給甜棗的,於是就有了《商法草案》的出爐。
宋朝商稅分爲兩種:過稅,每關值百抽二,是對行商抽的;住稅,值百抽三,是對坐賈抽的。正稅之外,還有雜稅。
到了這個混亂的北宋末年,官吏們早已不按律法辦事,對商人大肆敲詐勒索,弄得怨言四起。張林在大名府時候,還算有點身份,卻也沒少被兵馬都監和知府王黼勒索。
《商法草案》取締了亂七八糟的苛捐雜稅,只按照原宋稅比例徵收住稅和過稅,暫時性地將鐵、煤、銀等設爲官營,開放部分鹽場私營,並且把釀酒的官營作坊拍賣出一批給福建路的商人們。
數天後,隨着《民知報》的宣傳,福建路廣爲傳之,無數人爲之叫好的同時,也把心中的憤恨發泄向了報紙上刊登的家、餘、司徒等士大夫家族。民怨載道,不少佃戶半夜裡把屎尿潑門,脾氣火爆者則白日裡上門叫罵。
在福建路士大夫們惶惶不安的日子裡,商人們聚集在一起商議,在“有心人”的暗示下選出正副會長,前來拜見這片土地上的新主公。
張林熱情地歡迎,設下家宴邀請這羣人入席,讓得商人們頗有些受寵若驚。
席間,酒過三巡。
張林趁酒興笑道:“我本就是商人出身,自然不會虧待了大家。咱們商人啊,以誠信爲本,圖的是個利字。兩田法雖然讓你們有些損失,但你們畢竟不是靠着佃田過日子,是不是啊?”
福州商會會長金大禮,附和道:“主公所言甚是,我們多做的是酒樓、勾欄、布行、海船營生,誰家在乎佃田上那幾個小錢呢。”
副會長梅潤道:“我等幾人來拜會主公,且有一份大禮奉上,聊表我等敬意。”說着,從袖籠裡取出一份小冊,恭敬地起身遞交。
旁邊劉忠接過來交給張林,後者打開冊子粗略掃了一眼,不由得臉上堆笑:“諸位好大手筆,這份禮有點重啊。”
“不多不多,權是我等拳拳孝敬之心,還請主公笑納。”
尼瑪,這冊子上的各種禮物和金銀加起來得有將近百萬貫了吧,足夠四萬軍隊兩年的軍餉,這羣閩商真特麼有錢。
張林擱下冊子,肅聲道:“我請諸位來,也是有要事相商。”
“主公但有所令,我等不敢不從,遵照便是。”
“哎,話不可如此說,諸位先看看再說吧。劉忠。”
“是,主公!”劉忠轉身,從後面丫鬟手上捧着木盤上取下幾分書冊,一一遞給在座的四名商人代表。
四人閱後,神色不一,俱是一頭霧水。
張林笑着解釋道:“不瞞諸位,隆興錢莊乃是我手下的產業之一,已在福建路各州設立了分鋪錢莊,將來也會轉爲官營錢莊。諸位回去後可與衆人商議商議,你們把錢放在地窖裡也是放着,又不能下金蛋,放在錢莊裡隨取隨存,還能得點利錢不是?我可以給諸位考慮的時間,不久後,朝廷大軍剿滅兩浙路的方臘,屆時會跟我虎威軍和神機營有一場大戰。大戰過後,諸位再給我答覆不遲。我張臨以信譽擔保,沒有人敢在錢莊裡動你們的銀子,諸位若是大力支持,以後少不得你們的好處。”
“是,主公,此事容我等回去與大家商議,一定……一定儘快給主公滿意的答覆。”
“不急,等我跟朝廷禁軍較量一番再說,我放心,你們也得放心不是?”張臨哈哈一笑:“來來來,吃酒吃酒。”
整治福建路的貪官污吏,控制各處官道衙門,乃是第一步計劃。
其二,在招募新兵集訓的同時,頒佈兩田法和商法草案來籠絡工農商階級,打壓士大夫階級,這是第二步計劃。
其三,整合福建路的大戶,利用隆興錢莊控制金融商業市場,乃是第三步。
第四步,便是要跟朝廷大軍幹一場,以振軍心民心,在福建路休養生息,養精蓄銳。
這個計劃乃是當初在夷州島上就制定好的,現在只等大戲上臺,就看虎威軍和神機營能不能把這計劃圓滿畫上一個句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