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是夜,花魁之位終究是落到了年方二八的戴玉英頭上,讓得此女一時聲名大噪,把蘇巧巧徹底地蓋了下去。
隨後樑中書就使人去教坊司裡說價,最終談定多少無人知曉,只知道樑中書只花了三四天時間,就一償宿願地在蘇巧巧宅院裡過了夜。
張林再次見到蘇巧巧已是六七天後,對方如約地來到臨仙樓裡座唱,雖然帶來的人氣還是不錯,但明顯比先前少了許多。
女子臉畫淡妝,青黛蛾眉下的神情似有恍惚,不復從前的自信和柔媚,像一朵綻放的鮮花正在漸漸地凋零,着實讓人心疼。
不過對於張林而言,蘇巧巧卻是個不錯的合作對象,對方雖然人氣開始跌落,卻很有契約精神地在花魁之夜穿上他布行裡設計的新式樣衣裳,促進了銷售量。
不像那戴玉英,只穿一半少兩件,敷衍了事,讓得張林大爲不滿。
“蘇大家請留步。”
“二爺還有吩咐?”蘇巧巧座唱曲畢,正要散場,卻被某人叫住。她回身盈盈一拜,低着臉頰,神容平淡。
“些許小事,還請蘇大家聊一聊。”
蘇巧巧眼角餘光打量到男人臉上笑意,忽地語氣重重道:“二爺若有心意,可去教坊司和媽媽談,奴家這裡卻是不方便說價。”
“以往不都是跟你直接談的麼?”張林見對方神色悽苦,恍然大悟地作揖道:“是小人言語不周,不是那方面……的事,我是想和你談談後續布行買賣的事宜。”
蘇巧巧被樑中書開了苞,已是殘花敗柳之身,雖然依舊身價不菲,但卻是可以面對官吏們接客了。頭幾回還值得萬貫數千,等她年歲愈大,客人接的愈多愈不值錢。
當然,這般好事向來只私下裡做,不會擺到明面上,畢竟朝廷律法在管束着。
適才她見男人臉上笑容,心情不好,只以爲對方也想跟她做一回入幕之賓,卻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歉意地欠身:“奴家失禮了。”
“無妨無妨,請,請!”
把昔日花魁請進房間裡,張林親自斟茶一番,作足姿態:“請。”
蘇巧巧點頭道謝:“多謝二爺,不知何事要和奴家說?”
“咱們正月後簽訂的年契已是時限過半,蘇大家可有什麼不滿之處?”
“契上說的明明白白,奴家並無半分不滿。”
“那就好,那就好。”張林道:“原先五月時候請你替我布鋪衣裳作了宣傳,甚是感激,效果也不錯。不知蘇大家願不願意再接這方面的活,當然,工錢另算。”
蘇巧巧這才擡起小臉,美目柔柔,神情猶豫地道:“奴家已是糟糠敗柳之身,二爺爲何不請那新花魁戴玉英?”
“小小年紀,心機甚重,我不喜她。倒是蘇大家坦坦蕩蕩,行事大方不計較許多,我若不請你,豈非瞎了眼?”
蘇巧巧聽了這話,目不轉睛地望着張林,呆滯片刻,忽而咬了咬銀牙貝齒,問道:“二爺是要談公還是……談私?”
張林不解道:“此話怎講?”
“談公,便是此契還是掛在教坊司名下,奴家依契做事,從其中拿該拿的部分。若是談私,只二爺你我之間的工契,奴家必然盡心盡力,不敢懈怠。”
張林恍然大悟,暗道還有這操作,只是不放心地問道:“若是私下訂契,教坊司不管?”
蘇巧巧語速極快地提醒道:“只要二爺不聲張,每次還是按照座唱規矩來,奴家換幾件衣裳,期間說幾句話也不打緊。若二爺同意私契,奴傢俬下也會回報與你。”
“回報不回報的無所謂,呃,怎麼回報?”
“奴傢俬下跟姐妹們也去推薦二爺的衣裳。”蘇巧巧低下頭,聲線似有泣音地又道:“二爺若有心想找奴家吃吃花酒,便只找個空兒趁夜裡來,花前月下,奴家自不會與外人說,管教二爺……盡興而歸。”
等等……好吧,張林聽懂了。
這類似於後世的潛規則啊,女公關以身體爲代價,從合同暗操作裡拿取實惠。
他看着蘇巧巧羞憤悲傷的神情,也難以想象到前些日子還身如璞玉的女人在**之後,會這麼快就變得如此激進,爲了黃白之物不惜私下接客。
他只是不解其中緣由,問道:“你這般行事又是爲何?”
蘇巧巧猛然擡頭,稍稍生氣道:“二爺明知故問,奴家當然是想從教坊司裡脫籍了。”
哦,原來如此,她自己想替自己贖身脫籍。
張林提醒道:“教坊司不是勾欄場,脫籍不是有錢就行的,沒人擔保,你可不能如願吧?”
蘇巧巧忽而起身,離開軟墊後稍退一步,又屈膝跪下以頭伏地,泣聲道:“若二爺肯幫奴家一把,奴家做牛做馬,來世銜環結草以報大恩大德。”
我靠,怎麼又弄到我頭上了。
張林心道某家又不是慈善機構,哪有功夫見一個幫一個,姑娘,你找錯人了!
他側身婉拒道:“你起來說話,本是買賣事情,你情我願,怎麼搞得如此嚴重?”
蘇巧巧聽得男人語氣不好,不敢再是做作,起身依舊雙膝跪着道:“奴家不求別事,所需錢款奴家一人湊齊,只求借二爺官印一用,在教坊司裡奴家的脫籍契書上畫一次押。”
我靠,你這還不嚴重,官印能隨便借用的麼!樑中書對你有意思,我怎敢頂着他的風頭替你脫籍。
張林最煩被人當槍使,不悅地道:“樑相公是我堂姐夫,你也知曉的很清楚。大名府裡能簽押的人多的是,緣何找到我頭上?再說……”
蘇巧巧淚如雨下,再是磕頭一拜倒地:“二爺……”
“哎呀呀,你這是作甚,起來好好說話。你再如此,咱們私契的事情也就此作罷。”
聽到這話威脅,蘇巧巧這才抽泣着泣聲回座,珠淚垂憐地道:“奴家若不能脫籍,真個生不如死,萬求二爺祈諒。”
“此事再說罷。”張林擺擺手,不想再談下去,道:“回頭我使人把私契送你宅上,莫說我不仗義,咱們私契按照公契的價格來。多的錢就算我給你的好處,你多在布行新款衣裳上用用心,若是效果好,我會再給部分賞錢。”
說到這,他好奇多嘴問了一句:“你自己掏錢贖身脫籍,所費幾何?”
“一年半載內,需要十多萬貫。若是三五年後,奴家也只值得兩三萬貫罷了。等到年老色衰,或許千貫也不用費了。”
嘖嘖嘖,教坊司不虧是宋國的賺錢大戶啊。瞧瞧,瞧瞧,這錢撈的。
後世搶銀行也沒這般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