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年輕人說得正熱鬧,門外響起了汽車聲,艾麗斯突然說,“是總長來了!”她就不管不顧地跑出去,臧水根還在納悶呢,就聽到了周先生的聲音,已經在院子了。他也只有尾隨着焱根出去,不過他怎麼也不能理解艾麗斯是怎麼知道汽車的聲音是周先生的。
“周先生,見到您來,真是高興!”臧水根緊走幾步,趕緊和周先生握手。
“水根呀,我知道你該回來了,他們告訴我說你今天到家,本想晚上給你接風,可惜啦,行政院開會,這不剛剛散會,我過來看看。”周先生在大家的簇擁下進了客廳。聽到周先生的話,焱根馬上吩咐艾麗斯去準備飯菜,他也不問一下週先生想吃什麼,直接就交代了,“切一盤牛肉,炒兩個小菜就好!”
“懂我者焱根也!”周先生看着焱根笑了笑。“水根呀,我得謝謝你給我送來了這麼能幹的一個人。焱根他悟性很高,啥事兒一點就透。只是可惜了,書讀得少了點,國民政府在杭州開辦了一個學習班,大約半年時間,我打算讓他去學學。你覺得怎麼樣?”
焱根聽說讓自己去讀書,滿心歡喜,還沒等自己三哥說話,就直接表態道,“要是能去讀書就太好了,太謝謝總長的栽培!”
“焱根,還是要聽水根的意見!”很明顯,周先生在批評他,不該在水根表態之前那麼毛糙地搶話。
“嗯,是件大好事兒!凡是周先生安排的,我一定支持。我們兄弟倆這一輩子都不知道怎麼報答周先生的知遇之恩呢!”臧水根這樣說,一方面是出於禮貌,另一方面也確實是發自內心。
“好,這樣到了秋後開學,焱根就過去學習一段時間。艾麗斯,你沒有意見吧?”周先生真是滴水不漏,這邊確定了,又要給楊美人說。
“周叔叔,都聽你的。不過嗎,能不能讓我也過去讀一讀呢?”艾麗斯聽到說自己,急忙跑過來說。
“你嗎,剛回國,還是老老實實先待上一段時間,熟悉一下國內的情況。如果到了明年你仍然還想去,我就做點工作。”艾麗斯其實也不是真想去,半年能學點啥,好賴她也算是美國大學的畢業生,雖然不是什麼哈佛耶魯一類的名校,可是畢竟也算是鍍過金的,她纔不稀罕去上那個什麼培訓班呢。艾麗斯這樣想着,又聽到周先生說,“焱根呢,這幾天你去填個表,履行一下入D的手續,這個培訓班必須要求是有身份的。”周先生這麼說,讓臧家兄弟倆又覺得這個補習班又有所不同的意義。不過誰也沒問,只是焱根答應了一聲。
菜上來了,幾個人又重新圍着餐桌坐下來,不過這一次添了酒杯,臧水根就說讓大家等一下,起身上了樓,就在大家納悶的時候,他提了兩瓶清酒下來,“周先生,這酒本來是帶給您的,正好,今天你在這裡,我送給您!”
“哈哈, 沒想到,我們水根這個大家都說的書呆子,也會記着給我帶禮物了。好的,我收下了!”周先生拿起酒左右看了看,發現是自己喜歡的牌子,就問,“水根呀,這酒的牌子你怎麼知道的?”
水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靦腆地說,“周先生,上次去你家,看到你酒櫃裡放了幾瓶這個牌子的清酒,我猜想你大概喜歡,這次回國也就專門去買了兩瓶。可是我的行李太多,只帶了兩瓶。”
“好,真是用心了!今天咱們就喝這個清酒!”
本來三個年輕人已經吃過飯,可是周先生在這裡,也不得不重新拿起筷子裝作吃的很香的樣子,三個年輕人每人都敬了周先生一杯,算是過了一關,因爲四個人有三個都是留洋經歷的,所以此後也不再勸酒,各盡所能,喝的也很痛快。
喝的差不多了,臧水根突然說,“周先生,你看我們住這裡不合適,我太年輕,這樣會招人嫉妒的。”
“水根,你可不要以爲是我的私心,這可不是我安排的。是上面安排的。這一次,你們弟兄兩個立了大功,所以季院長專門交代安排的。”大概是周先生也喝了酒,平時不大會說的話,這個時候也都說了。不過水根和焱根都是一驚, 怎麼他們就立了功了?什麼功呢?不過當着周先生的面也不好細問,只有說,“謝謝,周先生,我們受之有愧呀!”
周先生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說下去,只是問,“水根,接下來準備怎麼安排行程?”
周先生的問題把臧水根弄糊塗了,心想不是你要求我趕回來嗎,怎麼又要問我的意見。於是就說,“聽周先生安排!”
“嗯,好。關於鎢礦的生意非常好,我派幾個人跟你一起到南方走一趟。”
“不用,我自己就可以。”
“水根,這一段時間你不在國內,你不知道,那邊不是很太平,我派幾個人是來保護你的。他們明面上是你的隨從和助手,實際上他們都是一身的功夫,是從院裡的衛隊裡挑選的人。明白嗎?”
“好的。這幾天我到部裡準備一下,爭取一週後出發。”臧水根趕緊表態。可是心裡卻老大不高興,因爲他還在想巧靈和祺姍的事情需要趕快處理呢。
“也不用那麼急。畢竟找礦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如果家裡有什麼事兒可以先處理一下,然後再去也不遲!”
臧水根已經不是去年剛回來時候那麼幼稚,真的會把上司的話當真,所以他還是認真地說,“工作要緊,您的需要就是我的工作。家裡也沒啥大事兒!”
“你夫人怎麼沒有和你一起回來?”周先生看似無意地問。
臧水根也知道早晚都會有人問起這個問題,所以心裡早已有了準備,“周先生,麗娟她媽媽身體不好,已經住了幾次醫院,身邊也沒有人照顧,所以她就留下來照顧一段時間,等好一點麗娟馬上就回來。”
“嗯,應該的,人之常情。不過聽說你夫人有父親和弟弟在呀?”
這一看似很隨意的問題,讓臧水根大吃一驚,看來自己的一切都在上面人的掌握之中,那些在日跑腿兒的應該也沒閒着,把自己的情況摸得一清二楚,就是不知道周先生知不知道自己在北平的大夫人呢?“這樣的,麗娟的弟弟本來應該應徵入伍的,可是他不願意,就私自逃跑了,沒辦法,她父親就代替兒子去了部隊。”
“嗯,像這樣的情況,及早給上頭彙報一下,通過這些可以瞭解到日本國的一些動態。好了,今天就到這裡吧,大家都早點休息!”
周先生起身,身子輕微搖晃了一下,艾麗斯眼尖,馬上就過來扶他,臧水根覺得好像這一切艾麗斯做的是那麼習慣自然。他們把周先生送上車,回到自己房間,臧水根就覺得好像很多問題還要弄清楚,特別是關於這個艾麗斯越發讓人琢磨不透。看樣子還像是有些修養,也像是見過一些世面,可是看神情,臧水根怎麼覺得她和周先生不是一般的熟悉。他覺得在沒有確定艾麗斯身份之前,一定不能讓自己四弟迷戀在這個女人身上。
第二天到了辦公室,臧水根剛進來,身後就跟了幾個人,每個人都笑盈盈的,“恭喜臧秘書!”
“我有什麼喜呀?”臧水根確實不知道大家的意思。
“你還不知道哇啊?聽說總長要高升了!這樣你這個秘書不也是要高升嗎?”
“還有,內部都傳開了,說是院長專門表揚你呢,說你給國家給政府解決大問題呢,話說要專門給你獎勵呢!”
大家越說水根心裡越糊塗。關於周先生高升,這個沒啥奇怪的。憑周先生的能力當個最沒實權的副部長確實屈了才,可是關於自己獎勵,昨天晚上週先生已經說了,可是也不明白到底是爲了什麼。沒辦法,臧水根只有應酬幾句,算是過了關,可是出去一批又進來一撥兒,還是那幾句,恭喜之類的,臧水根有了經驗,也不再吃驚和客套,你說你的,我說我的,反正來個不得罪人就好。一直到了十來點鐘,秘書小李進來,把門關上,大拇指一伸,神秘地說,“臧秘書,真看不出來,悄悄地就幫助國家找到了一個大油礦。”提到石油,臧水根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兒,於是就問,“油礦怎麼了?”
“你能不知道,在鈺門那裡,已經打出石油了。這個可是爲國家和政府減少不少進口呢。你可真能保密。”
“李秘書,我剛回來,今天第一天上班,這裡發生的事兒真的不清楚。不過剛纔很多人都說總長要高升了,是真的嗎?要到哪兒去?”
“別聽那些人整天瞎叨叨。沒影的事兒。不過也不一定。反正這件事過了年到現在一直就這麼傳, 可是我也問過總長,他總是擺擺手說要我幹好自己的工作,別的不要管。你說是真的還是假的呢?”
送走李秘書,臧水根覺得心煩,也就不去想這些無聊的問題,管它呢,石油不石油的,管它升官不升官的,跟自己沒多大關係。於是他靜下心來,開始給巧靈寫回信,他也想像巧靈那樣寫上一封長信,表達一下自己的思念之情,可是剛寫滿一頁, 實在不知道該寫點什麼纔好。這時候他才覺得到底是不一樣,她們是女孩子,感情細膩,又是文科的學生,況且巧靈還不停地寫詩歌和小說,所以隨便寫上三五頁都不是大不了的事情,可是自己是一個只會推理和計算公式的人,要想那麼直白的寫出自己的心理感受,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臧水根把一頁半的信重複地看了幾遍, 覺得該回答的問題也都說得很明白,沒有什麼話漏掉,於是就用實業部的大信封裝進去,封好口,寫上收件人地址信息就算完成了一件事,把這個放到一邊,再開始考慮怎麼給大妹祺姍寫信。這樣可以避免過去犯過的錯誤,把信裝錯了信封,發給了不同的人,鬧出很大的笑話。關於祺姍的事情,臧水根心裡真的沒底,可是他也不能不管,他就在自己辦公室裡走來走去,腦子快速地運轉,到底如何勸說自己這個妹妹。最後,臧水根做了一個決定,暫時先不寫,他拿起電話,要了上海歐陽明的號碼, 很快電話接通了,電話那頭響起了歐陽明的聲音,“誰呀,說話呀?”
“猜!”臧水根裝出一個女聲。
“滾,臧水根, 你搞什麼名堂!”看來還是發小,這麼裝的聲音,他都能辨別出來,真的是不一樣。
“我回來了,你來南京一趟,我剛回來走不開!”
“什麼時候?”
“現在!”
“很急的事兒嗎?我今天已經約了人談一筆大買賣呢!”
“隨便你!”臧水根也學着周先生那樣,嘭的一聲掛了電話。然後自己得意地笑笑。
整個上午又是沒見到周先生的影子,中午吃飯的時候,幾個科室的頭頭一起去吃飯,從他們的談話中臧水根好像是理清了關於石油的來龍去脈。
“臧秘書,這一次你算是間接地幫了政府的忙。不過,咱們總長肯定是第一個要感謝你的人,院長也應該感謝你!”總務科長說。
“有時候,我覺得咱們臧秘書應該是跟周總長家打工的,不是在咱們部裡工作。不過後來想想,都一樣,總長家的公司弄來石油,再賣給政府,最終受益的不還是政府嗎。”人事科的小馬說。
“那怎麼能一樣呢?這中間差價大了去的,首先是總長家賺了一大筆,然後纔是政府省了一小筆。”工商科的小樊評論道。
“其實呢,油價不一定有變化,只是有人賺了大錢纔是真的。”財務老樑總結似地說。
“真的打出石油了?”臧水根問。
“你還裝糊塗?你能不知道嗎?”大家都把眼光盯住他看,臧水根又覺得自己好無辜。
“老實說,我們也只是道聽途說,真實情況誰也不知道。不知道好哇,這個世界上,沒有一件事兒能夠說得清楚。還是古人說的好,難得糊塗,難得糊塗啊!”在坐的就數總務科長年齡大級別高,所以他也就像是總結似地說。
不過臧水根還是不明白,自己的計劃書還在辦公室抽屜裡,怎麼他們就能感謝自己,並且找到了石油,真是怪事!
下午,周先生回來,就讓臧水根把計劃書交給他,周先生大致翻了一下,就說,“你等着吧,上頭會獎勵你的!”
從周先生辦公室出來,臧水根心裡依舊很複雜,到底這中間出了什麼事情,他一定得弄個水落石出。不過,能夠得到周先生的賞識並且獎勵,住上了好房子,還有一筆可觀的獎金拿, 這樣如果真的巧靈要是決定去留學,學費就不成問題了。本來巧靈在北平的費用都是她們張家出的,雖說已經成了臧家的媳婦,可是他們堅決不花臧家的一分錢。這讓臧水根心裡過意不去。過年去跟老岳父說了,可是老岳父一句話,把他給頂回去了,“我也沒有兒子,將來這些產業還不都是你們的,所以就不要分你的我的,分那麼請幹什麼?”老岳父的話是沒錯,可是臧水根現在好歹在老家說起來是京城的官,如果連自己老婆都養不起,還算是什麼大官呀!豈不是一句笑話。就算是不去留學,真的生了孩子,也是不小的一筆花銷,再說巧靈說了,不管怎麼樣,她一定不去金上生孩子,如果臧水根不同意她到南京來,她寧願回孃家去生,到時候看誰的面子過不去。
到了晚上,臧水根去車站接歐陽明,在那裡等了好長時間肚子都咕咕地提意見,還沒見到歐陽明的影子,就在他已經失去信心的時候,歐陽明那傢伙帶着一臉壞笑出現在他的面前, 身後跟着一個女人!臧水根心裡就非常反感,可是聽到歐陽明說,“水根,仔細看看還認識這位美女姐姐嗎?”
沒等臧水根弄明白怎麼回事兒,對面那個打扮非常歐式的大美女直接撲過來與臧水根來了個滿懷擁抱。臧水根在香氣撲鼻和柔軟的籠罩下極力保留一份清醒,“李馨大姐,真的是你呀!”
“怎麼樣,想姐姐沒有?”李馨鬆開臧水根,紅着臉問。幸虧大晚上像螢火蟲一樣的燈光下誰也很難發現李馨的不自在。
“說不想你相信嗎?就是你信,我也不信。”臧水根說。
“以前不會說話的啞巴,今天竟然會涮人了。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呀!”
“大姐,走,咱們上車,到家裡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