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內,燭光搖曳,映照着曹叡那張年輕而沉凝的臉龐。
他身着龍袍,端坐在高高的御座上,目光如炬,掃視着下方的一干元從之臣——鄭稱、何曾、高堂隆、吉茂、畢軌,以及新加入的夏侯玄。
與登基之時相比,少了兩人,多了一人,缺席的是毌丘儉與李豐,李豐尚遠在青州,而毌丘儉,已化作黃土一抔。
“壽春一役,我軍敗績,朝堂之上,對毌丘儉口誅筆伐,聲聲指責。”
曹叡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迴響,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然而,他們真正針對的,難道是毌丘儉一人嗎?不,他們的矛頭,分明是指向朕,指向朕的江山!”
說到這裡,他猛地一頓,目光如劍,直射下方羣臣,似乎在尋找着每一個人心中的答案。
“更有甚者,他們提議任命張遼爲徵南大將軍,若朕一旦應允,這魏國,這朕親手守護的魏國,又將何去何從?”
曹叡的話語落下,如同巨石投入深潭,激起層層漣漪。
大殿之內,一時之間,寂靜無聲,只餘燭火噼啪作響,彷彿連空氣都凝固了。
鄭稱這位老臣,眉頭緊鎖,眼中閃過一抹憂慮。
他深知,這不僅僅是關於毌丘儉的問題,更是關乎皇權與朝臣之間的微妙平衡。
他心中暗自思量:“陛下此言,意在試探我等忠心,亦或是真有憂慮?我該如何作答,方能既表忠心,又不至捲入無謂的紛爭?”
何曾則是一臉凝重,手指不自覺地敲打着袖中的玉板。他心中五味雜陳:“張遼爲徵南大將軍?此議若成,確實將動搖陛下根基。但直接反對,恐有悖於同僚之情,該如何是好?”
高堂隆目光堅定,心中已有計較:“陛下之憂,實乃社稷之憂。我輩身爲臣子,自當以維護皇權、穩定朝局爲己任,豈能因私廢公?”
吉茂心中卻翻涌着複雜的情緒:“陛下之言,字字泣血,可見其心中之苦。然,朝堂風雲變幻,一步錯,步步錯,我該如何引導這風向,使之歸於平穩?”
夏侯玄,作爲新加入的一員,更是感受到了這份沉重。
他心中暗想:“我雖初來乍到,但也知此刻之重要。我的一言一行,都將影響我在朝中的地位,乃至未來的命運。我該如何表態,才能既表明立場,又不顯突兀?”
終於,還是作爲皇帝老師的鄭稱,緩緩站了出來。
他身穿一襲深色的朝服,衣襟上繡着繁複的雲水圖案,顯得沉穩而莊重。
他先是對着曹叡行了一禮,動作規範而恭敬,然後纔開口說道:“毌丘儉畢竟是陛下親自任命的將領,此番因爲他而丟失了壽春,這確實是有罪。陛下若是頂着不放,只會讓朝臣們以此爲由,再向陛下發難,到時候,陛下的處境將會更加艱難,得不償失啊。”
曹叡聞言,眉頭緊皺,已經擠出了一個川字了。
他用手輕輕敲打着龍椅的扶手,發出沉悶的聲響,顯得內心極爲煩躁。
他沉聲說道:“難道朕就要向他們低頭嗎?這豈不是讓朕的顏面掃地?”
鄭稱搖了搖頭,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睿智和深邃,彷彿能洞察人心。
他緩緩說道:“不是低頭,而是以退爲進。陛下以爲,南邊的形勢如何?”
曹叡想了一下,眉頭依然緊鎖,他沉聲說道:“十萬火急,糜爛不堪。若是再不加緊處理,恐怕整個南方都會陷入動盪之中。”
鄭稱輕輕一笑,他的笑容中帶着一種從容和自信,彷彿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說道:“那便是了。南面的局勢,可能還會繼續敗壞。若是陛下任命的人去了,再吃敗仗,到時候陛下的處境就真的不利了。而若是陛下答應朝臣的要求,任命張文遠爲徵南大將軍,那麼即使南面敗績,陛下也有藉口整肅朝堂,將那些對陛下不忠的臣子一一清除。”
曹叡聞言,眼睛一亮,彷彿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妙妙妙!”
他連說了三個“妙”字,聲音中帶着一種由衷的讚歎和欣喜。
他站起身來,走到鄭稱身邊,緊緊握住鄭稱的手,激動地說道:“老師此言,真是妙極!朕這就下旨,任命張文遠爲徵南大將軍,讓他去處理南方的局勢。”
其餘的大臣們紛紛上前附和,他們的臉上都帶着一種敬畏和欽佩的神色。他們知道,鄭稱的計策不僅解決了眼前的危機,還爲曹叡提供了一個整肅朝堂的絕佳機會。
高堂隆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他一直以來都擔心曹叡會因爲年輕氣盛而做出錯誤的決定,但是現在看來,他的擔心是多餘的。
翌日,晨光初破曉,洛陽皇城的琉璃瓦上閃爍着金色的光輝。
曹叡身着龍袍,頭戴皇冠,端坐在高高的龍椅上,目光如炬,掃視着下方跪拜的羣臣。
大殿之內,氣氛凝重,每一個人都屏息以待,等待着皇帝即將宣佈的重大決定。
“諸位愛卿,朕已經決定了。”曹叡的聲音在大殿中迴盪,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他的話語彷彿冬日裡的一縷寒風,讓在場的每個人都感到一陣寒意。
“朕要任命張文遠爲徵南大將軍,都督豫州、徐州軍事,抵禦漢軍北伐。”
此言一出,大殿之內頓時響起了一片低語聲,衆臣面面相覷,顯然對這一決定感到意外。
曹叡的目光落在了一臉錯愕的陳羣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這一步棋,他走得既險又妙。
自登基以來,他對這些權臣一直保持着警惕,深知他們各自心懷鬼胎,試圖在朝堂之上構建自己的權力網絡。
而今,他以一種看似退讓實則進取的方式,不僅迴應了朝臣的要求,更將了他們一軍。
“毌丘儉。”曹叡的聲音突然變得冷冽,如同冬日裡的冰凌。
“辜負了朕的信重,以軍國大事爲兒戲。廢黜其一切爵位封賞,府中男丁盡數斬首,女眷充入教坊司世代爲妓。”
此言一出,大殿之內一片譁然。
衆臣的臉上皆露出了驚詫之色,他們萬萬沒想到,曹叡會如此嚴厲地處置毌丘儉,更沒想到他會如此果斷地答應他們的要求,任命張文遠。
陳羣的心中更是五味雜陳。
心中更是在顫抖
他本以爲,皇帝會拒絕他們的要求,畢竟自登基以來,曹叡對他們的戒心一直很重。他們還想着以此來試探皇帝的態度,確定自己在朝堂之中的地位與權力結構。
然而,皇帝的這一決定,卻將他們架在了火上烤。
他們不得不重新審視這位年輕帝王的智謀與決心。
而且,心太狠了。
陛下對待自己的臣子,尚能如此心黑,簡直就像是大漢的景帝對待老師晁錯一般。
而景帝,是一般人嗎?
大殿之中,一位身着華麗朝服的老者,正是太尉華歆,他的眉頭緊鎖,眼神中閃爍着複雜的神色。
與此同時,另一位大臣,司徒王朗,也是一臉凝重。
他注視着龍椅上的曹叡,心中暗自讚歎。
陛下看似年輕氣盛,實則心機深沉,每一步都走得恰到好處。
他意識到,今後的朝堂之上,恐怕將更加風雲變幻。
曹叡環視着下方的羣臣,心中涌起一股豪情。
這一步棋,雖然冒險,但卻是他鞏固皇權、整頓朝綱的必經之路。
他要讓這些權臣明白,無論他們如何盤算,最終的決策權,始終掌握在他的手中。
“朕意已決,爾等可有異議?”曹叡的聲音在大殿中迴響,帶着不容抗拒的威嚴。
衆臣聞言,皆低頭不語,無人敢在這個時候觸怒龍顏。
就在這時,劉曄緩緩起身,向曹叡行了一禮,道:“陛下聖明,臣等無異議。只是,南方局勢複雜,張文遠雖有才略,但恐獨木難支,是否需再遣一得力助手,以助其平定南方?”
曹叡聞言,目光一閃,對劉曄的提議頗爲讚賞。
他點了點頭,道:“劉侍中之言有理。朕便再遣一員大將,與張文遠一同前往南方,共同平定叛亂。”
曹叡坐在高高的龍椅上,目光如炬,掃視着朝堂之下的羣臣,最終定格在吳質身上。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彷彿春日裡溫暖的陽光,卻又藏着不爲人知的深意。
“朕命你爲豫州刺史,襄助徵南大將軍!”
吳質聞言,身形微微一震。
他本想要低調,方纔在朝堂上更是刻意隱身,不願過多引人注目。
此時突然被點名,他愣住了,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訝和不解。
然而,他畢竟是歷經風雨的老臣,很快便恢復了鎮定,緩緩點頭,恭敬地接旨:“臣領旨謝恩!”
他的聲音雖平穩,卻難掩內心的波瀾。
見此情形,陳羣的心中不禁一涼。
他暗暗觀察着曹叡的每一個細微動作,試圖從中揣摩出皇帝的真正意圖。
曹叡的眼神深邃而銳利,彷彿能洞察人心,他的嘴角始終掛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卻讓人感受不到絲毫的溫暖。
陳羣意識到,這位皇帝絕非易於應付之輩。
前番他們以退爲進,本想試探皇帝的底線,卻沒想到皇帝反手就是一招分化瓦解。
陳羣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與這位皇帝鬥智鬥勇,將是一場漫長而艱難的較量。
而且
臣與君鬥,臣如何鬥得過?
青州。
樂安郡。
博昌城。
近一個月來,魏軍如同勤勞的蟻羣,不辭辛勞地堆土,漸漸的,經歷數次野戰,終於是擊退了城中漢軍,讓土推得快比博昌城牆還高了。
曹真此刻立於高坡之上,目光如炬,嘴角掛着一抹冷峻的笑意。
他身穿鐵甲,肩披戰袍,手中的長劍在陽光下閃耀着寒光,宛如他心中的決心一般堅定不移。
他的眼神中既有對勝利的渴望,也有對這場殘酷戰爭的無奈。
“進攻!”
隨着一聲令下,魏軍如潮水般涌動,鐵蹄踏破了清晨的寧靜,戰鼓聲、號角聲交織在一起,震耳欲聾。
魏軍精銳朝着博昌涌去。
相比之下,博昌城內的漢軍則顯得孤立無援。
儘管他們拼死抵抗,但面對如潮水般洶涌而來的魏軍,心中的恐懼與絕望難以掩飾。
城牆上,一位年邁的將領,鬚髮皆白,手握長槍,屹立不倒,他的眼神中既有對敵人的憤怒,也有對家國的不捨。
他深知,此戰凶多吉少,但仍不願放棄一絲希望,他的身影在夕陽下拉長,顯得格外悲壯。
城內的百姓更是驚慌失措,他們紛紛收拾家當,試圖在最後的時刻逃離這座即將成爲戰場的城市。
孩子們的哭泣聲,婦女的哀嘆聲,與遠處的戰鼓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令人心碎的畫面。
然而,在這絕望之中,也不乏英勇與智慧之光。
一羣年輕才被徵用的兵卒,他們或許沒有豐富的戰鬥經驗,但心中卻燃燒着不滅的火焰。
他們利用城內的地形,巧妙設伏,給魏軍制造了不少麻煩。
其中一位青年,面容清秀,眼神中閃爍着機智,他不斷地調整戰術,用有限的資源發揮出最大的戰鬥力,儘管他知道,這一切可能只是徒勞。
黃昏,戰鬥依舊沒有停歇。火光沖天,照亮了整個博昌城,也映照出了每個人心中的複雜情感。曹真站在城外,凝視着這座即將屬於他的城市,心中卻無半點喜悅。
真正精銳的漢軍已經提前撤走了,剩下的,不過是棄子而已。
沒什麼好高興的。
在一邊,監軍李豐的身影在夕陽的餘暉下拉長,他緊鎖的眉頭終於舒展了一些,見到魏軍歷經艱辛終於是攻下了博昌城,心中那塊沉甸甸的石頭也稍稍落地。
但他沒有放鬆太久,隨即整理了一下衣襟,對着大將軍曹真恭敬地行了一禮,語氣中帶着幾分急切:“大將軍,我軍耗時一個月才攻破博昌,這進度實在令人擔憂。北海、東萊兩地尚待收復,還望將軍能加快速度。畢竟,壽春已經落入漢軍之手,局勢刻不容緩啊!”
曹真聞言,點了點頭,眉宇間卻難掩一絲愁緒,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那聲音似乎包含了無數的無奈與沉重。
“我豈能不知局勢緊迫,但戰爭之事,豈是急功近利所能解決?強攻只會徒增將士們的傷亡,我不能拿他們的性命去冒險,更不能做那等無視生命之重的決策。”
說到這裡,他目光深邃,望向遠方,眼中閃爍着複雜的情緒。
“至於加快速度。”曹真的話語中帶着幾分堅定,“拿下博昌只是第一步,接下來,我們必須穩住陣腳,步步爲營。臨淄,是我們下一個目標,只有先拿下它,才能爲直驅北海、收復東萊鋪平道路。一年時間,或許足夠我們收復整個青州。”
李豐聽後,神色複雜。
他沉默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飯一口一口的吃。
勝利雖小,雖慢,但總比慘敗來得好?
他可不想家人被殺被充作妓女!
此時,戰場上的硝煙還未散去,魏軍的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將士們的臉上寫滿了疲憊與堅韌。
他們或坐或臥,簡單地處理着傷口,儘管身心俱疲,但眼中依然閃爍着不滅的鬥志。
曹真看着手上的寶劍,眼神銳利。
戰爭不是請客吃飯。
魏國不能再敗了。
他曹真,也不能再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