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小粉准許,我把肖愁叫了出來。他看到小粉後,發現自己已經身在悵尋閣裡,一瞬間眼睛就亮了起來。在朽靈符裡憋了大半年,也是難爲肖愁了。
小粉對肖愁攤開手掌,肖愁呆愣着,又茫然的看向我。
我也沒明白小粉的意思,“幹什麼?”
小粉看向肖愁腰間的荷包,手腕輕轉,一直放在荷包裡面的樹葉,緩緩飄到了小粉的手心裡。
肖愁急切地看着我,那眼神就像是“小朋友”的玩具零食,被年長的“大朋友”搶走後,回家找父母求助做主一樣。
“小粉,你要收回肖愁的樹葉啊?”我說道,“雖然你現在可以直接給我傳輸靈氣靈力了,但是肖愁跟那片樹葉已經有感情了,你就當給他留個紀念也好啊……”
小粉看了眼肖愁,對我說道,“你養的靈王連這點都隨你,那麼容易對周身事物產生感情。”
我笑道,“心腸好的人都這樣。”
小粉沒理我,輕輕握住樹葉,頃刻間,一團藍色光暈從他的指縫間透出。原來他不是要沒收肖愁的樹葉,是要給這樹葉充電啊……而且這次好像還加入了點仙力,這算是“加薪”了吧!
我給肖愁遞個眼色,讓他安心,“肖愁,讓上仙先忙着,我們兩個去找點樹枝回來吧。”
“不用。”小粉看向澄潭。
我回過頭,不由一愣,因爲來時的注意力全在小粉的寢房上了,竟沒發現一捆捆樹枝,早已整齊的圍着澄潭擺放了一圈。
“小粉,你什麼時候準備了這麼多的樹枝啊?”我問道,“你知道我今晚要找你來約宵夜?”
小粉道,“是赤念一早就捆好的。”
“赤念那小子真是招人喜歡,總是默不作聲的埋頭做事。”我得意道,“沒想到我在你悵尋閣待的那幾個月,跟他們的感情混的那麼好,人在誅靈塔裡,還被你的弟子惦念着,這明擺着就是隨時歡迎我再來啊!你看看我這人緣。”
小粉道,“你如果能跟浮扇宮的人也混成這樣,就不用三天兩頭的受罰了。”
“誰要跟他們沆瀣一氣!白渙的那些走狗都是羣奸佞小人,爲虎作倀!現在白渙因爲蒸餾塔折了道行,我看他浮扇宮不死也差不多了!不是有句話嘛,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小粉搖頭,“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我驚訝道,“他還能蹦躂啊?白渙的家底到底有多厚啊?”
“你忘了白渙還有一個栽植園了?”小粉道,“那裡纔是浮扇宮的基業。”
“對了小粉,你知不知道栽植園裡都藏了些什麼寶貝?他們從來不讓我跟赤墨進去,說是非本門弟子不得入內。”
“裡面都是一些奇異珍果。”小粉道,“從白昊杉在位時開始,浮扇宮的人就把從各地採摘蒐羅到的果蔬,都移栽到了栽植園裡。你只看到了他們釀酒的技藝精湛,其實在栽植種養這方面,白渙可以說是一等一的好手,如果沒有他打理栽植園,浮扇宮就算是有百座蒸餾塔,也是無濟於事。”
“真看不出來那種人也有用武之地啊。”我說道,“就算栽植園裡種滿了珍稀的果子,也不至於看都不給看一眼吧,還怕我會偷一個兩個出來?”
小粉道,“那裡面有不少果樹已經有了靈性,如果是外門進入,它們會受到驚擾,輕則影響果子品質,重則枯萎凋零。”
我不以爲然,蹲在地上擺弄着樹枝,“真沒聽說過誰家種的樹還能認主!不讓去就不去,反正我對那些花啊草啊的也沒什麼興趣,肖愁倒是喜歡那些東西。”
肖愁一直盯着小粉手裡的樹葉,根本沒在聽我們說話。
我笑道,“肖愁,你不用擔心,上仙在給你的樹葉充飢,餵飽了就會還你。”我指了下樹枝,“小粉,給你爺爺來點火。”
小粉打開手心,樹葉被一道藍光託送回了肖愁的荷包裡,說道,“自己來。”
“啊?什麼自己來?”我不解,“自己點火啊?”
小粉看向肖愁,肖愁看向我。
我說道,“肖愁來試試,給你哥燃起熊熊烈火。”
肖愁挪步上前,擡起手,思索了一下後,輕輕轉動手腕,手掌對着樹枝向前一推,火焰瞬間燃燒起來,我叫道,“好傢伙!這個可以啊!肖愁,等我們兩個去執初軒巡習就不怕冷了!”
小粉問道,“你是算準了時間,在來悵尋閣的前一天從誅靈塔裡出來的?”
“我自然是有我的辦法。”我翻着魚,“總之,你爺爺我總算是脫離了苦海,其實這一年巡習算下來,我總共也沒在浮扇宮待幾天,但感覺整個人都他孃的快被熬幹了。”我頓了頓,低聲道,“還失去了不少。”
小粉道,“得失是常態,來了就接受,走了就釋懷。”
“可是我沒有你那樣的氣度和胸襟啊,來的不想接受,走的也不願釋懷。”我說道,“我不想勉強自己,無論是接受還是釋懷,只要不是心甘情願的,那就都是需要體力和腦力的,活着就已經很辛苦了,幹嘛還要給自己負重?想收着就收着,想拒絕就拒絕。無奈我現在還是一個在底層掙扎的小下仙,很多事情被人壓一頭兩頭三頭還不止,如果身體無力反抗,那就在精神上囂張,身體跟精神總得有一個是自由的。”
小粉笑了笑,“這麼說,你的精神領域一直很自由。”
“對啊,我從不剋制自己喜歡誰,討厭誰,還有想念誰。”我笑道,“別看我人待在仙靈界裡,之前又困在誅靈塔中,但是我的心一直都是放養的。”
小粉問道,“想念一個人時,你會怎麼樣?”
“回憶殺。瘋狂的回憶和他經歷的種種,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只要是我記得的都會去想,想到抓心撓肝,捶胸頓足。”我看向小粉,“想一個人想到心都揪到一起,疼的縮成一團,那種感覺你試過嗎?”
小粉輕蹙着眉看着我,搖搖頭。
我笑笑,“也對,這麼自虐的方式,你怎麼可能有過。”
“你怎麼討厭一個人?”小粉問道。
“這個簡單,能避則避,避不了就幹!通常我是不會讓討厭的人出現在我的精神領域裡的,除非是他主動跑來招惹我,就像半年前的那個小癟三。”我說道,“浮扇宮的人我幾乎都不喜歡,要不是赤迅跑來招惹我,我都不知道浮扇宮裡還有一隻鬣狗。”
小粉問道,“那,如果是喜歡一個人呢?”
“跟着,粘着,賴着。”我說道,“喜歡一個人時就會落實到行動上了,因爲喜歡這種情緒是沒有辦法受精神領域控制的,如果強行控制,那精神領域也會變的不自由。”
“說的好像很有感觸的樣子。”小粉看着我,“這三種心態你都有過?”
我愣了下,想想看前兩種毋庸置疑我都經歷過,這第三種……我也沒談過戀愛,哪來的感悟?難道是聽水墨那小子的感悟聽多了?
肖愁忽然晃了晃我的胳膊,指了下魚。我猛的抽回手,走神間,竟然把整條魚都伸進了火堆裡。
“來來來,人人有份,白氏烤魚上線!”三條魚烤好後,一人分一條,“我們以魚代酒,走一個!”
小粉道,“有酒。”
“哪呢?”我喜出望外,“你說你也太客氣了,有酒早說啊,在哪呢,快拿出來。”
小粉道,“拿不出來,要進去喝。”
“啊?”我一臉蒙圈。
小粉看了眼我之前住的那間寢房,我起身走了進去,肖愁跟在我身後,他手一揮,燃起了桌上的蠟燭。
房間亮起後,我看到在衣櫃旁邊居然放着一個半人高的酒缸。我走過去打開蓋子,滿滿一酒缸的酒,濃香四溢,這是……桑半落。
我回頭看向小粉,“小粉,這……這麼一大缸的酒,你怎麼扛回來的?”
“誰會去扛這麼一大口缸回來?缸是麻煩白沁幫忙做的。”小粉笑了笑,“我每次去鎮狩時,都會帶回來一壺桑半落,日積月累,兩百壺酒,剛好半年的時間。”
“你這樣做了半年?”我驚訝的看着小粉。
小粉笑着點點頭,頗爲得意。
這些是我之前跟白三的對話,那個時候小粉還在誅靈塔裡,我還在爲給肖愁做星星的事鬱悶。在悵尋閣裡裝滿一酒缸的桑半落,是白三一直心心念唸的事,我們當時在談論這個話題時只有肖愁在,他是不可能告訴小粉這些的。
我直直的看了小粉好長時間,到底也沒想明白是怎麼回事,“小粉,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
小粉勾着一邊的嘴角,“我自然是有我的辦法。”
小粉說,他的原計劃是半年前想先給我看一個酒缸的,就是在送走肖眸的那天。那時酒缸剛剛造好,可是誰知道我第二天連酒缸都還沒看到,就突然進了誅靈塔。
但是小粉說這樣也好,半年後出來直接讓我看到了成品。
我還以爲白三的這個願望,最起碼要拖到兩年後才能實現了,因爲即便我開口跟白沁要了酒缸,也不好意思讓小粉每次鎮狩結束後都還要跑趟黑市,所以我計劃的是,等我分屬結束進了悵尋閣後,這種搬運酒的事就自己去做。
沒想到……
白三的心願清單上,又完成了一個。
“在想什麼?”小粉從桌上拿了兩個茶杯遞給我和肖愁,“想喝多少自己舀。”
我問道,“你不喝?”
小粉搖頭,“不知道你今天就會出來,所以明天已經安排了鎮狩。”他給自己倒了杯茶,走過來說道,“我以茶代酒。”
我走到桌邊也給自己倒了杯茶,“那就等我們什麼時候第二天沒有鎮狩時再一起喝酒。”我走過去碰了下他的茶杯,“明天鎮狩,我跟你一起去。”
小粉看着我,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