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爺的工作室面積不小,除了竈臺,鍋具,食材之類廚房該有的東西外,不該有的也有。比如——藤椅,而且跟小店裡的那把很像。
我走過去在上面一趟,閉上眼睛的時候,真的會有一種回到小店的感覺。我晃盪着腿,假裝一切又回到了起初。騙了自己兩分鐘,發現根本沒有辦法去相信。
我問道,“關於你的身份,只有降谷他們兄妹幾個知道?水墨那小子不會也知情吧?”
白爺道,“他又不是仙靈界的人,怎麼可能知情?”
“但是水墨跟降澈好過一陣啊,你能保證降澈不會告訴他?水墨說過,女人談起戀愛都是盲目衝動的。”
“再盲目衝動也會守住自己的原則,降澈我瞭解,她跟她那個妹妹不一樣,她是有底線的。”白爺嘆了口氣,“那丫頭,可惜了……”
是可惜了。降澈的性格,決定了她最終的選擇,她要走這一步,誰也攔不住。
“臭小子,來嚐嚐這個!”白爺手裡拿着一個白玉酒壺,兩個酒盅,“巡習仙靈可是沒有這個口福的。”
我盤膝坐在藤椅上,剛接過酒盅,就聽到白三輕笑了一聲。
白爺拉過來一個小馬紮,坐在我對面,給我倒滿酒後說道,“白渙釀的酒,客觀評價一下。”
我冷“哼”了一聲,“如果是他釀的,那我沒有辦法客觀評價。”
白三道,“嚇到我了,我還以爲你會說,如果是他釀的,你就不喝了。”
心道,看你那沒出息的樣,一遇到酒就軟趴!
我喝了一口,不禁皺眉,這是什麼玩意兒啊,怎麼跟茶水似的!剛想發飆吐槽,白爺做了一個讓我稍安勿躁的手勢。果不其然,下一秒,一股暖流就在胃裡散開了,漸漸的嘴巴里也有了酒香。
“這酒香怎麼還逆流了?”我不解,“人家釀的酒都是嘴裡先有酒香,喝下去後,食道胃裡跟着一陣暖意。這酒怎麼是反着來的?”
白爺道,“這酒就叫倒香。”
我不屑道,“堂堂一浮扇宮的當家的,竟然只是跟黑市裡的雞頭一個水平,淨搞一些花裡胡哨的噱頭!還倒香,跟他的爲人一樣,不走正道!”
“品酒還是品人?”白爺道,“別說沒有用的,就問你好不好喝?”
白三道,“極好。”
我說道,“比起桑半落是差了那麼一點點,但還是勉強過得去吧。”
拋開白渙這個人不談,這酒是真的上口。它會讓你喝着杯裡的,想着壺裡的。倒香的酒味沒有很醇厚,不會濃的醉人,也不會淡到無味,是那種難得的“剛剛好”的程度。
“剛剛好”往往是一個極舒服的狀態,爲了維持這種剛剛好的感覺,就會忍不住的繼續第二杯,第三杯……白三也滿意的連連稱讚。
白渙做人的尺度,如果也能像他釀酒這樣拿捏到剛剛好,也不會有那些破事了。
白三催我一杯杯的喝着,說什麼“腦子想事嘴別停”。白爺說這酒後勁十足,讓我悠着點。
我說道,“這個白渙釀酒的造詣的確很高,只是生在他身上白瞎了。”
白爺搓着鬍子道,“畢竟是白昊杉的兒子,即使天賦慧根再差,只要能遺傳他老子個一星半點,就不難能釀出今天這種程度。”
“照你這麼說,他現在的程度只是白昊杉的千分之一?”
“錯!”白爺喝了一口酒,咂咂嘴,“萬分之一。”
“這個白昊杉死早了!”我羨慕的看着白爺,“老頭,你還有白昊杉的存貨嗎?”
白爺搖搖頭,“當年整個浮扇宮都塌了,他們家差點滅門,還哪來的存貨?你想想看,一進去滿眼都是血流成河,皮肉內臟濺的到處都是,跟搞人體藝術一樣,就算還有存貨,拿過來你咽得下去?”
“求之不得!”白三道,“好酒配仙血,這樣的頂配沒留下,真是糟蹋了。”
這時管家回來了,我瞥了一眼他手腕上纏的紗布,沒理他,自顧自的喝着酒。
白爺道,“你來的正好,我們剛開局,自己去拿個酒盅,再搬個馬紮過來。”
我撇撇嘴,“有外傷的人也能喝酒?”
管家看我的眼神也很不和諧,“一巡習下仙也配坐此藤椅?”
“我何止是坐啊,我纔在這藤椅上睡醒,沒看我臉上還有藤椅的印子嗎?”我拍拍藤椅,“不信你過來聞聞,就這塊兒,上面還有老子的口水味呢!”
管家坐在白爺旁邊,一臉不悅,“暴殄天物。”
我白了他一眼,“這藤椅是你的嗎?正主都沒說話還輪不到你狗拿耗子!”
“你!”
“你什麼你!你不記得自己在凡間時的慫樣了?連蛇都怕,現在怎麼着,當個神仙還他孃的給你當膨脹了?”
管家忽然起身指着我,“區區一個巡習下仙,膽敢對我一次次出言不遜!”
我也從藤椅上跳下來,拍下他的那兩根手指,“你媽沒教過你不要用手指人嗎?”
管家目眥盡裂,一副恨不得撕了我的樣子。在他的手掌托出一道藍光時,我也立馬迸出金甲。
“你們兩個當我是死的啊!”白爺呵斥道,“能好好喝酒的就老實坐下,不能的就滾出去!”
我跟管家不服不忿的坐了下來,我斜眼瞪着他,這人在凡間時就不討喜,沒想到到了仙靈界更是他孃的惹人厭!
在琉璃望臺時,不過說了他幾句,他就先對我動起手了,剛纔先要動手的也是他,脾氣比火哥當年還暴,這人怎麼當了神仙就轉性了?
白爺看了看我們兩個,“前生今世能碰到一起也是緣分,在凡間時你們兩個就掐過,那時候沒打起來,最後跑到這來打了,多大的仇要鬥兩輩子?”
管家臉別到一邊,喝着悶酒說道,“我不記得曾與此人結緣。”
我回道,“上了歲數的人記性都不好,老糊塗了!”
“你!”管家怒視着我。
我拎着他兩鬢垂下的銀髮,“你自己看看你這兩條白鬚子,我說錯了嗎?你該不會還以爲自己是個少年吧!”
管家攥了攥拳頭。
“沒完了!”白爺又一嗓子,“要不你們兩個現在出去痛痛快快的打一架,活着回來的那個跟我喝酒!”
我跟管家起身就要出去。
“都給我站住!”白爺叫道,他起身在管家耳朵旁不知道說了句什麼,管家聽後神色大變,看了看我後,悻悻的坐了回去。
我看向白爺,“你跟他說了什麼?”
白爺道,“誇你呢!說你神勇,殺人不眨眼!”
“我信你個鬼!”現在氣氛弄成這樣,酒也沒法喝了,我放下酒杯,“我回去了。”
白爺道,“這就走了?不喝酒了?”
我回道,“跟兩個老頭喝有什麼意思,明天記得約幾個仙女過來。”
白三聽聞後直嘆氣。
走前我在白爺那裡拿了一雙筷子,因爲對自己的手藝實在是沒信心,怕明天做出來的筷子會比竹子還粗,到時候根本沒法用。
白爺還問我,有沒有發現今晚的飯量加大了。我說可不是,撐的那些仙靈晚飯後都出來散步了。
不過仙靈界每天只吃一頓飯,加點量也沒什麼不對,我還囑咐那老頭,炒青菜每頓都不要落下,還有就是——明天加份蒸蛋。
離開廚堂,白三一路都在抱怨。
我說道,“明天還要早起去練制堂,我總不能第一天巡習就遲到,然後背個公道皿沒日沒夜的挑水啊!”
白三道,“你也可以拿一壺倒香放在寢房裡,明早起來喝。”
“你至於嗎白三,你真那麼喜歡喝那酒?早知道剛纔就讓你用上次跟胡大川堵酒的那招喝了,這樣我倒不了,你也能喝個夠。”
“用那種方式喝,我是償不到酒香的,跟把酒直接到了沒有區別。”白三道,“明天再去廚堂。”
我無奈搖搖頭,回到綰塵殿,直奔寢室,到了房間倒牀就睡了。直到第二天被敲門聲吵醒。
打開門看到是赤墨,我打了個哈欠,“早啊,赤墨。”
“不早了,快到卯時了。”她看着我的頭頂,皺着眉,“你這是……你昨晚幹了什麼?”
我摸了一把頭,發現上面竟然插着兩根筷子,就是昨晚我從白爺那帶回來的那雙。
赤墨把我推到桌前,給我按在凳子上,二話不說的就開始幫我梳頭髮。
“赤……赤墨,我自己弄就可以了。”
“你留過長髮嗎?”赤墨問道。
我搖搖頭。
“那你會弄嗎?”
我回道,“不會……”
赤墨拿過來一面銅鏡,“那你可要看好了。”
她這邊幫我梳頭髮,我那邊從鏡子裡偷偷看着她,不知怎麼回事,心臟砰砰直跳。
白三幽幽的說了一句,“沒出息。”
赤墨看了一眼鏡子,我連忙移開視線,她笑了下,“我只教你一次,認真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