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計劃今晚就走,雖然已經兩個晚上沒睡了,但一想到要回自己家時,整個人就亢奮的不行。
麻煩的是風橋想跟我一起走,她說她還沒有出過樹林,想要去外面看看。
這還都要怪卓憬多嘴,一個勁兒的在風橋面前說什麼外面的世界多精彩,夫子廟的小吃多美味……我看最想跟我走的人是他,所以纔在這故意挑逗着風橋,想借小孩子的嘴溜出去。
“小白,你會帶孩子嗎?”水墨問道。
“很明顯不會啊!”看來水墨是要幫我解圍了,我向他投去了希望的目光,“帶孩子是技術活,太難了,我不會。”
水墨道,“我估計你也不會,帶孩子可不是件小事,而且風橋的父母也不會讓孩子跟你出去的。”
我狂點頭。
“那就讓風吟也跟着一起去吧!這樣一來她可以照顧風橋,風爾他們也放心。”水墨說罷對我挑了下眉。
我僵住,瞪着這狗日的,“你又不是沒去過我家,樓上就一個房間,怎麼睡啊?”
水墨也不理我,直接問風吟,“風吟,你也還沒出過樹林吧?想不想出去轉轉?”
風吟聽聞後也是滿懷期待的樣子,她看向我,眼裡透着笑意。
卓憬舉着手,“我也去我也去!剛好車裡坐五個人!”
水墨皺眉道,“你不是都去過了嗎還跟着瞎參合什麼!”
卓憬道,“去過就不能再去了?而且我會帶孩子,我可以給風吟幫忙,讓她好好玩啊!不然好不容易出去一趟,注意力全在孩子身上了。”
我再次強調了住宿的問題,一直沉默的司風忽然說道,“那就由我陪同一起前去吧,等他們玩夠了,我可以直接開車送他們回來,這樣也能免去白靈君再跑樹林一趟。”
“那就這麼定了!”卓憬立馬響應,他俯身對風橋說道,“我們先回黑市跟你爸媽打聲招呼,然後就出發好不好?”
風橋開心的又蹦又跳,這兩個人化成靈態後,卓憬把風橋往後背一放,一溜煙的跑了,風吟跟司風也追了去。
“回我家”這件事,就這麼被定下來了,連拒絕的機會都沒給我,然而,所有人的重點,好像也都不是“回我家”。
水墨拍了拍我,“哥們兒只能幫到這了,我還是那句話,熊孩子沒戲,而且據我觀察,司風對風吟好像也只是兄妹情,你要是肯加把勁兒,這事兒準成。”
我無奈道,“我只是想帶肖愁回趟家看看。”
水墨道,“你們兩個就當臨時帶了個團,反正他們都各有各自的心思,你家根本就不是觀光重點,你帶他們到處轉夠了,等司風把他們送走後,再帶靈王回小店不就完了?”
跑到黑市出口時,水墨說讓我等他一下,他先回趟黑市。我靠在一棵樹前抽着煙,好半天,水墨扛着一個揹包出來,他遞給肖愁,“來,幫你哥揹着。”
肖愁接過來,手一沉,看來揹包還不輕,裡面傳出一些瓶瓶罐罐“叮了咣鐺”的聲音。
白三忽然笑了一聲。
“雞頭的新釀?”我問道。
水墨拿走我嘴裡的煙,吸了一口,“別說哥們兒不想着你,這酒年前就出了,給你留了多長時間自己算算。”
我笑道,“行了,知道你夠意思。這酒叫什麼,又有什麼故事啊?”
“哎你還真說對了,這酒就叫‘故事’。雞頭說,有故事的人千杯不醉,沒故事的人一口就倒。”
我不屑道,“這你也信?看來那雞頭在宣傳文案上沒少下功夫。這樣下去不行啊,還是應該多在酒的品質上用心,不然不就本末倒置了?”
“雞頭開的是老字號,它在黑市待的時間比司風都長,酒齡更是個謎。終日與酒作伴,簡直就是個酒癡,所以它的職業道德和專業素養你就甭擔心了。”水墨道,“這酒的確有點意思,你回去嚐嚐就知道了。”
“有什麼意思?”
水墨笑道,“喝這酒的人的酒量,跟心裡刻骨銘心的事有多少是成正比的,哥們兒我喝了三壇頭不暈臉不紅,司風喝完四壇也是一點反應都沒有,轉頭就去藥閣裡配藥了,你說有不有意思?”
“會不會是這酒度數太低了?”我不以爲然。
“一向不喝酒的風吟,喝了兩壇後纔有輕微的醉意,還有熊孩子,他可是跟你家孩子尬過酒的,一罈故事還沒喝完就找不着北了。”水墨笑道,“他現在他可是我們黑市裡公認的心大第一人。”
卓憬的酒量不差,一罈不到就蒙圈確實有點說不過去了。我看了看肖愁,估計他喝完故事後,就可以把卓憬“心大第一人”的牌子拆了,肖愁就相當於是一個新生兒,哪有什麼刻骨銘心的事?
到了樹林口,卓憬看着肖愁的揹包問道,“小啞巴背的是什麼啊?”
“故事。”我回道。
果然,卓憬一聽臉色就變了,尷尬道,“水墨是不是都跟你說了?”
風吟跟司風也偷偷笑了下。
我說道,“這說明我們卓憬的人生單純美好啊,這可是其他人都羨慕不來的。”
卓憬撇撇嘴,“那些人可不是像你這麼想的,他們都糗我,說我跟風橋的人生閱歷是一樣的。”
“你現在纔多大,再過個幾年再找他們喝!保準都把他們喝掛了!”我把揹包放在後座上。
卓憬見狀立即說道,“哎哎白一,你把這麼大的包放這,我們三個坐哪啊?”
我愣了下,“你們沒有人坐大橘子嗎?”
風橋道,“我要跟小精靈做一輛車。”
風吟一定是要跟着風橋了,卓憬不用說,肯定是風吟在哪他在哪,司風看了一圈說道,“揹包先放在我這吧。”
路上,卓憬像個導遊小姐一樣,給風吟講着上次我帶他出來講的一些有關南京的歷史和古蹟,有些地方描繪得就跟他去過一樣,甚至還說了一些我都沒聽說過的典故,也不知道他是哪聽來的,更不知道是真是假。
一直到風橋睡着了,卓憬的嘴巴才閉上,我們的耳根也得以清淨。
開到市區時時間還早,很多地方都沒有開門,我帶他們先吃了個早點。
風橋喜歡吃湯包,風吟喜歡吃鴨血粉絲裡的鴨肝,但是她不吃鴨血和鴨腸,卓憬什麼都吃,至於司風……他光看肖愁就能看飽了,面前的早點一口沒動。
從早上逛到晚上,在確認司風帶了那個特大號揹包後,我帶着他們買了好多東西,大多數都風橋的。
起初最吸引風橋的是街上的行人,她大概是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人,無論是那些人的穿着打扮,還是言談舉止,風橋都會好奇的看着好半天。
風吟則是對一些小物件小手作感興趣,本來想送她幾個,但是風吟都笑笑拒絕了,她的原話是,“已經全部看懂了,回去自己做。”
卓憬買的東西都裝進他的胃袋裡了,認識他這麼久,他的飯量一直是個謎。他一手牽着風橋,一手拿着關東煮,一會兒喂風橋一會兒喂自己。風橋吃完,卓憬還會用紙巾幫她擦嘴,沒想到還真像他說的,他是會帶孩子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曾經有個弟弟的緣故,卓憬對風橋很用心。從下了車以後,他就一步也沒有離開過風橋,就連視線也沒有離開過。
能讓卓憬的視線從風吟身上移開的人,這個世界上,怕是隻有風橋一個了。
風橋看到喜歡的東西不會直接要,也不會用手指,如果她盯着一樣東西看超過三秒,然後問一句“那是什麼?”,那多半就是她想要那個東西的意思了。
一天逛下來,沒比遠狩輕鬆多少。看着他們滿意的坐上了大橘子,我跟肖愁都鬆了一口氣。
我把車停在小店門前,看着捲簾門緊閉,燈箱上全是灰土泥,店門口滿是落葉和菸蒂。在市區的這一排店面中,小店的頹廢和蕭條,顯得格外醒目。
白爺在時,那老頭再邋遢,小店好像也從來沒有搞成這樣過。
小店是一位被過分冷落的老朋友。
捲簾門“呼啦”一聲提起,空蕩蕩的貨架,收銀機和藤椅竟然已經結了蜘蛛網。
我從牆角處找出掃帚和抹布,對肖愁說,“你先等我一會兒,我打掃一下。”
肖愁本想幫忙,我擺擺手,脫下外套遞給他,“你在旁邊負責監工就行了。”
白三問道,“不能先喝酒再打掃嗎?”
“先喝酒?在哪喝?站着喝?”我說道,“等我打掃完,我們到樓上坐在牀上舒舒服服的喝。”
“爲什麼要坐在牀上?”白三問道,“你擔心靈王一杯倒?到時候省着搬了?”
我說道,“可能不是一杯,是一口。”
白三道,“不知道有沒有人的心裡乾淨到聞一下就會醉。”
“難道你懷疑他會?”我憋笑看了眼肖愁,肖愁呆呆的看着我,完全沒有察覺到我跟白三在討論他。
二樓因爲沒有貨架,之前還被阿甫熱勒整理過,所以打掃起來省事多了,擦擦灰換了張牀單基本就結束了。
水墨給我裝了六罈子酒,我分析了一下那小子的邏輯,他大概覺得肖愁跟卓憬差不多,用不了一罈就趴下了。至於我,差不多兩壇,準備六壇應該讓我們喝兩頓的。
故事算是酒中上品了,但是口感遠不及桑半落,後味也很短。桑半落應該是雞頭的巔峰之作了,至少在我心裡是這樣的。
但是這酒喝起來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它在胃裡匆匆而過後,會跑到心裡緩緩散開,像是被往事包圍住,隨着一口口下嚥,心緒也一點點沉淪。
我盤膝坐在牀上,一邊吃着花生米講着我以前跟白爺鬥智鬥勇的事,一邊觀察着肖愁的狀態。
意外的是,肖愁跟我一樣,兩壇下去後一點反應都沒有。直到第三壇過半,我漸漸開始有些頭暈,但意識尚且清醒,這時肖愁的眼神也開始有些飄忽。
我疑惑的看着他,“這纔不到一年的時間,你心裡什麼時候裝了這麼多事啊?”
肖愁看着我,我沒有看過他這樣的眼神,但是我卻看過自己這樣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