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眼小粉,意外他看的不是杜輕晨,而是杜輕晨腳下。
我順着小粉的目光看了去,隱約看到杜輕晨手裡拿着什麼東西,腳邊也有一團東西隨着他一起向我們靠近。
當杜輕晨停在我們面前時,我傻了眼,他手裡拿了一條鐵鏈,鐵鏈的一端綁在水墨的脖子上,杜輕晨就這樣拖着水墨的靈態走了一路。
霧氣飄散後,我看到他身後有一道又長又刺眼的血跡。
水墨此刻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不知死活。
“小,小粉……”
“還活着。”小粉道。
杜輕晨的臉上有一條很長的口子,他晃盪着手裡的匕首,鎮定自若的看着我,“我的好弟弟,原來你這麼把我說的話當回事,說了別讓我等太久,你就真的這麼急着來,想讓我拿了你這條命啊?”
我說道,“我是來帶水墨回去的。”
杜輕晨踢了水墨一腳,“你說他?帶回去也不過是一張狗皮了,怎麼上仙家裡還缺膏藥嗎?”
“把水墨給我們,你也有自己要做的事不是嗎?”我看着水墨,毫無生氣,心裡越發的急躁。
杜輕晨說道,“可以給你,交換。”
“換什麼?”
杜輕晨冷笑一聲,“換什麼?還能換什麼?一命換一命唄。”
我說道,“好,你把水墨給我,我跟你走。”
小粉拉住我,搖搖頭。
杜輕晨笑道,“你的命早晚是我的,今天,我要的是他。”杜輕晨用匕首指了指小粉。
“你敢!”
“有什麼是我不敢的?”杜輕晨說道,“既然說了要一命換一命,那我就要他的命。”
“那就沒得談了!”
我即刻向杜輕晨跑去,飛身一躍之時,靈態乍現。杜輕晨也以靈態閃身躲過,他壓低着頭對着我咆哮,雙眼幽紅如血色一般。
從他手裡脫落的匕首像釘子一樣,扎進雪裡,刀鋒透着清冷的光。
我看了眼水墨,他無力的擡着眼睛看向我,情況很不好。小粉半跪在水墨身旁,檢查着他的傷勢,片刻後開始給水墨注入靈氣。
杜輕晨忽然撲向我,爪子用力的扣在我的背上,我們在地上連滾數圈。
我翻身按住他的肩膀,“爲什麼要承認自己沒做過的事?爲什麼要說自己殺了蘇嫿?爲什麼說謊?”
我想知道原因,也想讓水墨聽到。
水墨會一聲不吭單獨來找杜輕晨,想必是看到了那晚我眼中的猶豫,他不想讓我選擇。
杜輕晨說道,“人是我殺的。”
“你說謊!”我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杜遲夕,你就只有這麼點能耐嗎?恐狼是不會對敵人留情的!”
“你,我,水墨,我們本應不是敵人。你知道水墨是來尋仇的,爲什麼不告訴他真相?”
“真相就是,水墨也是我殺的!”杜輕晨猛的推開我,向水墨跑去。
小粉見狀,立刻將水墨拖拽到一旁,杜輕晨撲了個空。他不死心,還想再撲過去,我立馬咬住他的脖頸,杜輕晨轉過頭反咬在我的肩膀上。
新傷舊患的疼痛一併蔓延開,我在心裡罵道,你大爺的,就死盯上老子的左肩了!老子這麼大個身體,就沒有其它能下口的地方嗎!
“杜輕晨!你就是個孬種!”
“孬種?殺了人不敢承認的纔是孬種吧?我現在做的可是跟孬種正好相反的事。”
杜輕晨力氣極大,任我如何拼命掙扎也無法脫離開他的嘴,“認了一條不是自己殺的人命,讓真正的兇手在外逍遙,你這樣做,跟讓蘇嫿再死一次有什麼區別!”
“誰死幾次我不在乎!”
“你也不在乎卿言嗎?”
杜輕晨在聽到卿言名字的那一刻,鬆開了嘴,眼裡閃過一種我從沒看到過的神情。
我繼續道,“你因爲失去了最珍惜的人,所以纔會來萬靈雪山。蘇嫿也是水墨最珍惜的人,你說你殺了蘇嫿,他因此找你報仇沒有錯,但事實上你並沒有殺蘇嫿,所以你也不該死!”
“我該不該死,要有本事取我命的人說的算。”
“杜清晨!你到底是在包庇誰?”
“我沒有包庇任何人,我再說一次,蘇嫿是我殺的,想替她報仇就帶着本事來!”
“好!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也不攔你了,蘇嫿是肖愁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找你討命,算我一個!”
我已經被磨的沒了耐性,“白三!”我大叫一聲後,立即換以成人形,金甲瞬間迸出,我用力的向杜輕晨的脖頸處揮去。
杜輕晨竟然沒有躲開,他一聲悲鳴,叫聲破空而起,隨即整個地面都爲之顫動。
我起身把他按在地上,剛擡起手,忽然感覺不對勁,地面從剛纔開始就一直在晃動,而且愈演愈烈。
這時,小粉對我們喊道,“是雪崩!”
我驚恐的看向萬靈雪山,只見鋪天卷地的雪霧,伴隨着振聾發聵的聲響,像一張巨大的翅膀向我們撲展開,地面的晃動越來越強烈,接着開始有雪塊一樣的東西砸過來。
忽然間,我被人一把拉起,轉頭看到杜輕晨正拽着我朝小粉的方向跑去。
小粉也扶起水墨,我們四個人慌張的向雪崩路徑的兩側逃跑。期間不斷的有石塊一樣的硬物砸到我的後背,頭,腿……
幾秒鐘後,小粉喊道,“趴下,捂住口鼻!”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杜輕晨一下把我撲倒,他兩隻手臂支撐着地面,擎在我的上方。
“杜輕晨……”
“我早看到會有這一天。”
一瞬間,我的視線黑了下來。起初我還有空間可以呼吸,沒過一會兒,背部忽然一沉,我被重重的壓在地上。
幾分鐘後,感覺上方好像有人在不停的扒着雪,我也連忙配合着,伸了一隻手出去,隨即被人一把抓住,接着用力地將我拽了出去。
小粉看到我後鬆了一口氣。
水墨也無力的給了我一個白眼,“還好把你撈出來了。”
我連忙轉過身去找杜輕晨,“杜輕晨!杜輕晨!”
小粉也過來幫我扒着雪,片刻後,我摸到了杜輕晨的胳膊,我跟小粉用力一拉,隨着杜輕晨一聲慘叫,他被我們拖了出來。
我驚住,他的雙腿以一個很不自然的角度彎着,左膝蓋處的一根骨頭直接穿出了皮肉,暴露在外。
我跟小粉一起把他架起,剛走幾步,地面又是一陣晃動,我們紛紛轉頭看去,頓時頭皮發麻。
第二場雪崩來了……
相較之下,這次的更加聲勢浩大,我們連忙加快腳步,但架着杜輕晨無論如何也跑不起來,只能說是快走。
杜輕晨突然用力推開我,吼道,“滾!”
我被他推的一個踉蹌坐倒在地,我馬上站起來,二話不說就拉着他繼續走。
杜輕晨甩開我的胳膊,對小粉喊道,“把他帶走!”
身後漫天的雪霧越來越近,轟隆聲響徹雲霄,小粉拉着我就跑,水墨也過來幫忙一起拽着我。
“杜輕晨!杜輕晨你跟我們一起走!杜輕晨!”我一邊掙脫,一邊回頭叫他。
杜輕晨站在原地,看着我輕蔑的笑着,像以前一樣。
小粉和水墨生拉硬拽着我向前跑,幾秒鐘的時間,我親眼看到杜輕晨被淹沒在雪霧中。
我們跑了一會後,也被厚厚的積雪壓住了,周圍瞬間萬籟俱寂。
我蜷在雪裡,偷偷的流淚,有太多的情緒像這身後的積雪一樣,壓在身上。但我知道,現在還不能全部釋放。因爲,一傾瀉,便成灰。
不知道過了多久,呼吸越來越困難,意識也逐漸模糊。
之後,我好像被人拖了出去,但肢體一點知覺也沒有。短暫的意識空白後,我又好像伏在誰的背上,眼皮剛擡起一條縫,又沉沉的合上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隱約聽見了火哥的聲音,睜開眼睛,發現身處山洞中。
“小老弟醒了!”火哥湊過來。
我坐起來,看到小粉坐在我旁邊,一肩膀的血跡,我一驚,“你怎麼了?”
小粉搖搖頭,淡淡的看着我,“是你的。”
我伸手一摸,肩膀的痛感瞬間蔓延到了心裡。之前發生的,都是真的。
一個跟我糾纏了二十多年的人不在了,他嘴裡一直喊着想讓我死,行爲上卻總做着相反的事。
我不知道這麼多年,他對我有着什麼樣的感情,也不知道自己對他究竟意味着什麼,但是在我失去他的那一刻,我至少知道了自己失去的是什麼……是家人。
“小老弟,你不用擔心,我們已經逃出來了,一會從這個山洞出去,再走兩三個小時,就能到上仙停車的無人區了。”
“你怎麼會來這?”我問道。
火哥沉默片刻後看了看水墨,我擡頭看去,發現水墨面如死灰的靠在山壁前,眼睛沒有焦距的看着面前的火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