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臨

神臨第二天西善來攻,這次他們做足了準備,將馬掌進行改造,使之即使踏在竹筒上也不會陷落。而大淼這邊竹筒雖然起的作用不大了,但卻多了漫天箭雨迎接敵軍。戰況看起來雖然十分激烈,但當西善退兵的時候卻發現,大部分人都只是受傷,真正的死亡並不多,一般都是馬匹被射死後,騎兵不得不放棄攻擊。果多禮顯然也發現這個情況,只是這次他沒有再衝入西善軍營。

第三天西善與南雄單同時來攻,兩**隊的攻勢都談不上激烈,但死傷卻十分慘重。

看着兩百多步外就被利箭射穿的敵軍,鄭志鐸開心地笑了,佩服地對玄澈說:“太子殿下,在下實在沒想到天下還有這般神兵利器!”

是時普通弓箭有效射程不過百步,但玄澈現在讓士兵將各種看似奇怪的零件拼裝後形成的弓,卻能在射出二百四十餘步後仍能入榆木半笴,不可不謂之駭人!

玄澈微微一笑。宋朝神臂弓,即使沒有經過韓世忠的改進也威勢懾人。

戰況一邊倒,玄澈和鄭志鐸下了城牆,玄澈道:“大人有想過反攻嗎?”

“怎麼不想呢!我日夜都想着要如何爲犬子報仇!”鄭志鐸恨的面目扭曲,然而片刻他只能嘆息,“但現在我們騎兵太少,正面對上十分不利啊!”

“騎兵太少嗎……”玄澈自言自語,回頭看了一眼,忽道,“不知道如果敵軍只剩下一半,大人有沒有把握將他們趕回草原呢?”

鄭志鐸一怔,看玄澈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靜,不像在開玩笑,不由得苦笑:“殿下這是什麼話,怎麼……怎麼可能突然只剩下一半?”

玄澈莞爾一笑,光彩奪目,卻也令人不寒而慄。

接下去幾天裡斜陽城城門緊閉,軍營這邊忙得熱火朝天,斜陽城周圍的樹木被砍禿了一大片。聯軍也不來攻,大概是前幾天的慘敗讓他們十分心寒。

風平浪靜地過了五天,終究還是聯軍最先忍不住了。

出乎意料地,大淼這次出城迎戰,但是出城的只有兩百多人,每人手裡拎着一把斧頭,他們面前擺着一排長3米,寬、高皆達1.5米的推車,這些推車模樣的東西在前面有一塊厚實的木擋板,後面則密密麻麻的緊繃着近百根繩索,除此之外,它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完全密封的木箱。這些木箱在城牆上也擺滿了,令人搞不明白用處。

不等鄭志鐸發出疑問,聯軍的衝鋒號響起,大地傳來隱隱的震動。

聯軍的衝鋒一如既往的兇悍,但大淼始終沒有動靜,直到聯軍大軍行到距離城下八百米的地方,才聽到玄澈特有的讓人平心靜氣的冷清聲音響起:“全體準備——卸下防護板!”

城上城下的軍士們同時動手,經過無數次訓練的他們迅速卸下推車前的擋板,露出了木箱前端九九八十一個密密麻麻的洞口,裡面隱隱閃爍着箭頭的寒光。

再看前方聯軍已經衝到不足六百米的地方,玄澈厲聲喝道:“城下注意——射!”

話音落下,兩百多把斧頭齊刷刷地擡起落下,推車後面緊繃的繩索應聲而斷,手推木箱破裂成碎片。寒光晃花了鄭志鐸的眼,而接下去的景象卻讓他一輩子都無法忘記。

天空變黑了,幾萬只長達兩米的巨大弩箭劃破天空,黑壓壓的一片,像是集體遷徙的烏鴉,遮天蔽日,用尖銳的叫聲歡唱着死亡之歌。所有有幸見到這一幕的人都呆住了,甚至連本應按照計劃退入城中的城外士兵也只剩下一臉呆滯,傻傻地看着自己親手造就的陰雲,久久不能回神。

兩萬多支利箭匯成一片陰雲將聯軍完全籠罩。時間彷彿突然停止了,聯軍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被黑雲籠罩,看着黑雲又幻化成一支支長箭將自己貫穿,他們看到紅色液體慢慢地染紅草地,感到身體的溫度漸漸喪失,一股稱爲死亡的疼痛在身體裡蔓延,低頭只能看到一杆烏黑的箭柄露在自己身子外面,他們甚至還保持着衝鋒的姿勢。

一生的各種場景在腦海中飛速閃現,生命的最後一刻變成了一組慢鏡頭,直到黑色的屏幕上打出一個“劇終”,世界完全消失在視線之外。

可怖的寂靜中,一聲嘆息輕輕滑落。

又是一聲冰冷的“射”,天空再次陰雲密佈。

只是不到一盞茶的時間,數萬條人命散落在斜陽城外不到六百米的土地上,黃土化爲黑土。

“收兵吧。”

依舊是那清冷的聲音,帶着匪夷所思的平靜。

不久後前方傳來統計數據,對方兵馬死傷過兩萬,而己方,分毫未損。

消息傳入城中,太子所過之處皆是詭秘的沉寂,目光中有敬慕有驚奇,但更多的是恐懼。

無人處,林默言無聲地奉上一卷紙條。

紙條上只有兩個字:神臨。

玄澈一手玩弄着紙條,且行至小院中,忽道:“默言,你怎麼看今天的戰鬥?”

林默言身子輕微一顫,頓了頓,才說:“大淼勝了。”

“呵呵,是啊,大淼勝了。”玄澈低頭輕笑,垂下的長睫擋住了他目中華彩,讓人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麼。

“大淼勝了,究竟是天神降臨,還是惡魔復甦呢?”

林默言一驚連忙跪下:“殿下……”

玄澈笑了笑,衣袖輕拂,一陣風將林默言溫柔地捲起。

輕輕一握,再攤開手掌時,任手中的灰燼隨風而去。

“默言,讓聽風和通川的人把握好風向,我可不希望大淼的勝利將太子推入地獄,你明白麼?”

林默言怔了怔,方道:“屬下知道。”

“默言,給青峰和狼牙去信,要他們燒點竹子準備好。”

看着西天緋紅的晚霞,玄澈勾起一抹微笑。

神臨麼,前奏纔剛結束呢……

當天晚上聯軍營地裡氣息低迷,連骨碌王也只能頹然地坐在裘毯中發愣。果多禮卻是暴躁極了,如果不是屬下攔着他恐怕會將整個軍帳都破壞得無法居住。

忽聞軍營中出現喧譁,骨碌王和果多禮都衝出軍帳。且說這邊骨碌王正要訓斥,卻被一道冷光晃花了眼,身子被一股大力推到一邊。一陣劇痛讓他從突變中回神,伸手一摸,滿手是血,手臂多出了一杆長箭,其長度比之今日早上所見也毫不遜色。

“王……”

微弱的呻吟聲從身邊傳來,骨碌王才發現剛纔那股大力是侍衛將自己推開造成的,而那侍衛卻被數只長箭貫穿,如同一隻刺蝟。若不是侍衛捨命相救,只怕現在做刺蝟的就是他了!

“王、王進帳!”

侍衛掙扎着說出最後一句話就斷了聲息。

骨碌王左右環顧,零星有箭矢飛來,還攜帶了一些小陶罐。那些陶罐落在地上碎開,流了一地液體。骨碌王心中疑惑,就發現那液體竟散發出白色的濃煙,風吹過更是帶來一陣刺鼻的惡臭。

骨碌王纔剛剛皺起眉頭,那邊骨裡曼達和幾位高位將領以布捂嘴跑了過來。

一個將領扶起骨碌王,骨裡曼達遞上一塊用水弄溼的帕子,又爲骨碌王草草包紮了傷口。

另一個將領說:“王!淼國夜襲!”

骨裡曼達說:“請王快跟屬下離開!淼國不知用了什麼,這種白煙讓很多士兵都倒下了!”

骨碌王一驚,才發現白煙籠罩之下西善士兵都倒在了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整個軍營一片混亂。南雄單那邊更是火光搖曳殺聲陣陣,顯然是大淼軍隊已經衝進了軍營。

骨裡曼達拉過馬匹道:“我們的軍營比較靠後,淼國還沒有過來,請王速速離開!”

骨碌王還要猶豫,那邊將領已經說:“王快走吧!我們斷後!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骨裡曼達又加上最後一根稻草:“王,您若殞身於此,你讓小王子如何自處?沒了王,那些族長的狼子野心遲早會吞了小王子的!”

骨碌王心一狠,跨上馬,道:“骨裡曼達,你跟本王一起走!”

“王請先走,普利善已經在外接應!”骨裡曼達道,“在下和諸位將領斷後,隨後就跟上!”

骨碌王一咬牙拍馬而去。

再說南雄單。

大淼在以強攻射入毒氣罐之後,率軍從北邊襲營。這次大淼不單是夜襲,更是壓上了所有的騎兵,準備一舉摧毀聯軍,他們首先接觸的就是南雄單的大營。

南雄單這幾日損失慘重,五萬人只剩下不到兩萬,又被白煙毒倒了一片,大淼軍隊所過之處銳不可當。果多禮出帳一看形勢不對,早在侍從的護衛下突圍而去,但除去斷後人馬,跟在他身邊的僅剩五千多人。

果多禮帶人往西北方向逃竄,路上遇到骨碌王的人馬。

骨碌王本有八萬人,雖然幾次攻城死傷大大超出預料,但因爲陣線靠後,而玄澈爲了離間聯軍又特意放了水,今夜襲營西善的損失也不如南雄單來的嚴重,因此他此時分了兵馬斷後還剩下三萬多人跟在身邊。

果多禮看到骨碌王竟然還剩三萬多人,再看看自己身邊只有五千人,心中驚疑更甚。但他還算有點腦子的人,五千對三萬絕對沒有勝算,更何況大淼的軍隊還在後面追擊。只得委曲求全靠上骨碌王的隊伍,道:

“骨碌王!這下可怎麼辦?”

骨碌王被這聲喝問弄得心情煩悶,但他畢竟是統一了大西北的梟雄,冷靜了一下,道:“如今只有先走再說!只要入了西北大地,我骨碌王何嘗怕他區區五萬人馬!”

果多禮無法,若是想回南雄單的領地就必須從東北行走,勢必對上大淼追兵,不要說五千對五萬有沒有突圍的可能,單說今日那片陰雲就嚇破了他的膽,要他回頭那是萬萬不可能。雖心有不甘,果多禮也只能跟上骨碌王往西北去。

骨碌王卻是另一番心思,他被骨裡曼達的那番話觸動了心絃,想起後方還有虎視眈眈的族長們,那些人當年被自己兼併心中或多或少心存不滿,這些年各種小矛盾層出不窮,都是自己以強硬手段鎮壓着。自己若是不能趕回去,只怕家中幼子命有不保!

骨碌王雖一手完成了兼併戰爭,創造出一個龐大的少數民族政權,卻在生死之間對自己以往疏忽了親情感到懊悔。此刻他只想快點擺脫後面的追兵,回家擁抱心愛的孩子。

骨碌王瞄一眼身邊六神無主的果多禮,心想:“果多禮,不要怪我不仁不義,只是我若不帶着這三萬人回去,就算回去了也救不了愛子,反正你這五千人就算回到草原上也只能被你兄弟吃掉,倒不如成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