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林如海劍眉一挑。
“更何況當時小侄連舉人都尚未考取,只怕要說迎娶林妹妹,伯父也不會答允吧?”馮紫英淡淡地道。
林如海並不在意對方的這個說辭,的確在當時恐怕自己不會答應,自己有這個資本,但現在對方卻說他母親也不會同意,這就讓他不能接受了。
“紫英,我是問你說令堂不會同意,卻是爲何?”林如海厲聲問道。
“伯父,林妹妹身子嬌弱,三年前更是孱弱,您也知道我家的情形,對於我母親來說,恐怕一切都比不上一個健康且容易生養的嫡妻更重要,林妹妹當時的情形,我母親是肯定不會答應的。”馮紫英略顯無奈地道。
“那你母親現在就能答應了?”林如海心中一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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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馮家的情況較爲特殊,恐怕此子所言屬實,他母親只怕更願意娶一個身子健壯且容易生養的女子,而並不會太過介意其家世出身,這一點是上玉兒的確是一個大問題,自己卻有些忽略了。
“呃,一方面是因爲長房這邊肯定要先成親,這樣一來我母親恐怕就不會那麼焦急了,也可以讓林妹妹多一些時間來將養身體,兩三年後林妹妹年齡合適,想必體格也就能康健許多了。”馮紫英坦然回答。
但林如海內心卻感覺到這一點怕是有些隱憂,自己女兒的身體他很清楚,其母賈敏就是一個瘦弱體格,生下黛玉就是分外艱難,玉兒這一點倒是和她母親格外相似,也難怪人家一看到玉兒這體格就心裡打鼓。
若是拖上兩三年之後,縱然人家迫於婚約娶了玉兒,若是無出,只怕玉兒未來的處境也會很糟糕,想到這裡林如海心裡就難以穩得住了。
遲疑了一下,林如海當然知曉這些大戶人家就是如此,嫡妻無出麻煩很大,甚至不是納妾生子能解決問題的。
他也不能容忍自己女兒一旦無出會面臨寵妾仗着子嗣欺凌的局面發生。
雖說現在斷言女兒就無出未免有些過早,但哪怕一絲一毫可能他也不願意見到,若是自己身體康健倒也好說,但現在,想到這裡林如海心思越發沉重。
“哼,玉兒還小,再等幾年自然就會好許多,……”
“那是自然,小侄也已經專門爲妹妹尋來一份鍛鍊體格的功法,也能有助於妹妹身體更健壯。”馮紫英也點頭附和。
“哦?”林如海對這一點倒不知曉,頗爲吃驚,滿意地點點頭,雖然不太相信,自己女兒的身子骨他當然最瞭解,但人家有這份心,說明也就是真心想娶女兒,“唔,那就好,不過那尤氏女可是你準備納爲妾的?爲何帶着她外出,你小小年紀便離不得女人麼?你是想招御史攻訐麼?”
馮紫英一愣,尤三姐一直陪着黛玉,所以也就一起跟隨黛玉進了林家的門,沒想到林如海倒是觀察如此細緻,或者就是賈璉也直接挑明告訴了林如海,本來這等事情也不算什麼。
”呃,不瞞伯父,的確有此意,不過帶她出來倒不是小侄離不得的女人,小侄雖然不才,但是這點兒自制能力還是有的。”馮紫英笑了笑。
“哦?”林如海微感吃驚,他也覺得馮紫英不至於如此,如此不知輕重,如何能讓齊永泰和喬應甲看上眼,“那是爲何?”
“恐怕伯父也知道小侄隨崔公江南一行所爲何事,其他也就罷了,但是可能要去閩浙一行,而閩浙海商素來與倭寇糾纏不清,而朝廷全面開海,勢必對有些長期與倭寇勾結走私的海商造成衝擊,只怕許多人也不願意見到朝廷這項政策的落實成行,便會有一些下作手段出來,……”
林如海一凜,想了想才道:“這倒不可不防,不僅僅是閩浙,便是這南直隸這幾年亦是治安不靖,倭人雖然不及壬辰倭亂之前那麼猖獗,但是比起壬辰倭亂剛結束那兩年又有些反覆了,像寧波、松江、泉州、漳州、杭州都有大股倭寇登陸的蹤跡,最遠也曾經深入到南京境內,……,不過賢侄是擔心那些海商邀約那些倭寇來對你們不利?”
“嗯,崔大人他們雖然也有些防範,龍禁尉也有數人隨行,但是小侄觀察,恐怕崔大人他們還是太大意了一些,理由就是我們只是下來調查,有對朝廷政策難以左右,對我們不利毫無意義,但是倭寇和那些走私海商未必如此想,他們只想拖得一年算一年,若是能用這等手段都能達到目的,何樂而不爲呢?反正這都是像押注一般,代價不值一提,萬一真的賭對了呢?”
馮紫英的話讓林如海深以爲然,“紫英,恐怕不能只防着倭寇,還得要防着那些高來高去的江湖人士,這些江湖中人眼中只有利益,若是那些個海商能許之以重利,只怕他們一樣也什麼都幹得出來。不過這和尤氏女有何關係,莫非這尤氏女……?”
馮紫英沒有隱瞞,點點頭,“這尤氏女乃是西北崆峒派的劍童出身,武技高超,我帶她出來也是就是防範於未然。”
原來如此,對這一點,林如海倒是沒有什麼異議,畢竟他們這一趟涉及到太多人生計,甚至就是生死存亡,所以沒準兒就有人要鋌而走險,小心駛得萬年船,沒錯。
”唔,紫英,既然你誠心要想娶玉兒,我當然不會壞這樁姻緣,但是玉兒年齡尚小,本身身體也嬌弱,你是否打算是先訂親,然後再等幾年來成親?”
這也是關鍵問題,林黛玉才十三歲,按照常理也需要十六歲之後才能成親,而且林黛玉本身身體狀況嬌弱,按照馮紫英的考慮最好能等到十八歲之後來成親同房,否則真的容易傷及自身。
“伯父若是允許,小侄正有此意。”馮紫英毫不猶豫地道:“有這三四年將養,林妹妹身體肯定要康健許多,這邊我此番回去之後便可立即請我母親託人做媒,先行訂親,而且此事我亦向喬師說過。”
林如海終於笑了起來,“紫英,可據我所知,你之前就應該向汝俊兄說起過你和玉兒約爲婚姻吧?難道說你和玉兒還私定婚姻了不成?”
馮紫英大汗,這喬師不是和林如海關係一般麼?怎地還有書信來往?難道把自己之前忽悠他的話都告知了林如海?
一時間也拿不準喬應甲和林如海究竟說過些什麼,說到了什麼程度,但是馮紫英覺得喬應甲不應該和林如海說太深層次的話纔對,或許就是無意間提及?
“絕無此事,林妹妹何等人物,如何會有這般不通禮數行徑,小侄也不敢如此膽大悖逆行爲,不過是臨清民變之後,小侄也曾去看望過林妹妹幾回,喬師問及,我就說若是日後有緣,便當娶林妹妹爲妻,後來小侄也就冒昧說已經和伯父有過書信往來,希望能娶林妹妹,伯父也已經首肯,否則喬師還要爲小侄介紹其他人家,……”
馮紫英含糊其辭,一邊觀察着林如海表情變化,見林如海並無異色,而且也不太在意,這纔算確定下來喬應甲和林如海之間只是無意提及並無談論具體時間和細節。
林如海這麼一提也是有意圖的,現在馮林兩家尚未定親,而且林如海可以確定,這其中多半還是要有些波折,特別是馮紫英母親那一關只怕不好過,但現在自己也不可能馬上逼着馮紫英家中下聘來定親,而如果這樁婚姻是經過了喬應甲的認可,那麼就要穩當得多了。
作爲士林領袖,喬應甲最起碼還是要講求信諾二字的,只要有了他的點頭或者說認可,這樁婚事想要悔婚,馮家就須得要考慮影響和印象了。
馮紫英家中這邊縱然有些波折,但是自己這邊也有對策,只是還需要安排一番。
馮紫英自然沒想到林如海竟然是如此深沉老到,從一開始就已經把這些問題設計了進來,一步一環,自己步入彀中而不自知,當然即便是知曉,他也不會有什麼改變。
見林如海有些疲倦之色,馮紫英便告辭出來。
賈璉見馮紫英出來,趕緊迎上前去。
“沒事兒,璉二哥,林伯父目前身體狀況還行,他和我說了林妹妹與我的事情。”馮紫英寬慰對方道。
賈璉遲疑了一下,“那這邊兒……”
“恐怕還得要辛苦一段時間璉二哥了,林伯父怕是也知道他自己的情況,這段時間恐怕要做好各種安排,小弟恐怕難以一直待在揚州,所以諸多事情還得要璉二哥來操心。”馮紫英正色道。
“這都沒什麼,只是……”賈璉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難道說自己要一直等到林如海斷氣,要問林家後續財產如何安排,這未免太過了。
“璉二哥,我知道你的難處,等一等吧,我相信以林伯父的智慧,怕是早就有周全安排。”馮紫英意味深長的拍了拍賈璉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