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請放心,尤姨娘若是有半分差池,倪二便提頭來見!”好不容易得到這樣一個效命機會,倪二自然要抓住,一拍胸脯,氣勢熊熊地道。
倪二虎虎生威的表態倒是讓馮紫英差點兒忍俊不禁,不過人家表忠心決心,起碼是一份心意,倒也不能打擊,連忙擺擺手。
“無須如此,二姐兒也是個老實不生事兒的人,尋常也不喜出門,只是她那老孃有些不省心,你幫我盯着點兒便是,嗯,另外你也須要知道,二姐兒和寧國府珍大嫂子是姊妹,只不過隔了一層,……”
這個情況賈芸是知曉的,馮紫英並沒瞞賈芸,賈芸便向倪二解釋了一番,倒是倪二知曉那賈珍賈蓉父子的德行,立即就明白馮紫英的小心是防着誰了,頓時心氣大盛,這可是一個賣好的好機會啊。
“大爺儘管放心,若是那珍大爺和小蓉大爺不曉事,那倪二便會讓他明白京師城裡也是講王法的地方。”
倪二的話又險些讓馮紫英笑了起來,這廝難道是專門來搞笑的麼?居然要和別人講王法起來了。
“倒也不至於,只是怕我這一去半年,以防萬一罷了。”馮紫英笑了笑,“京師城也的確是一個講王法的地方,若是真的有人要不講王法,我想順天府或者五城兵馬司的巡城御史那裡,是肯定能講的。”
馮紫英這話一出口,倪二更是覺得腰桿都硬了幾分,面泛紅光,連連點頭。
要說讓他去對上寧國府,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層面的,但若是有了小馮大爺這句話,那便穩了。
馮紫英又想了一想才道:“倪二,這半年裡我要去江南,有些事情暫時顧不過來,大觀樓這邊有芸哥兒,你也幫襯着,另外,若是有暇,不妨把京師城內外的各處糞坑好生尋摸一下,……”
“啊?”倪二一時間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連賈芸都沒明白過來。
“我今日裡和工部右侍郎崔大人閒聊,說皇上和內閣都對咱們京師城現下的情形不太滿意,這大街小巷屎尿遍地,可城內城外的公共糞坑有限,而且也極不方便,外來進京的官員也多有反應,加之前幾日裡朝鮮使者入朝來供也提及天朝上國街面污穢不堪,皇上和幾位閣老都極爲生氣,……”
倪二眼睛一亮,他也是在下邊打滾慣了的人,自然明白這事兒若是有官府要干預進來,那立即就會不一樣,甚至就會變成一門了不得的營生。
“按照崔大人的說法,順天府和工部怕是要好生對着坊市的街面衛生狀況進行整飭,不得有損咱們大周的顏面,倪二,你現在就可以琢磨一下,這城裡城外有多少公共糞坑和廁所,工部屆時可能要好生規劃安排,然後個街巷的住戶都要劃片區收集,……”
馮紫英沒說透,這般營生放在哪朝哪代都是一個有搞頭的,倪二自然不會不懂。
“這糞肥也不簡單,城外那等種植蔬菜也大爲需要,如何把這其中收集起來用好,你自個兒琢磨一下,我和崔大人那邊打了個招呼,他也替我說了一下,屆時你可以去找一找楊主事,此事估計日後會是他來負責,……,這城內城外百萬人口,每日的這些糞尿,若是能接下來,你好生經管一番,找個穩妥之人來,……”
倪二此時簡直是喜歡得都要笑出聲來了,雞啄米一般的連連點頭。
這城裡城外達官貴人固然多,但是更多地還是那些個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窮人,尤其是每每遇到北直、山東遇上災年,都會有成千上萬之人往京師城裡來討生活,這也使得京師城街坊不斷擴大。
可那窮苦人家也是越來越多,想要在他手底下來討口飯吃的人也是日增,他正琢磨着怎麼來應對。
現在陡然間給自己來了這麼大一樁營生,不但能解決許多人生計,更能從中賺到不少,心裡也是覺得跟着這位小馮大爺是跟對了。
“大爺儘管放心,小的手底下啥都缺,就是不缺人,多少人都指望着吃完飽飯,若是此行營生能辦下來,那郊外小的也有一些朋友,正好可以多搗騰幾處菜園子出來,日後也能在這行道謀些營生,……”
倪二眉花眼笑的模樣讓賈芸也有些羨慕,當然他不是羨慕對方這個營生,而是羨慕對方一來就趕上了這個機遇。
像當“糞王”這等生計,便是給他賈芸他也不會接受,好歹也是賈家子弟,這名聲太難聽了,但對倪二這般人來說就無所謂了,本身就要養活一大幫人,有這樣一個營生支應,只需要安排合適人去幹着,他自己背後掌舵就行。
打發走了倪二,馮紫英又單獨和賈芸說了一會兒話。
賈芸這段時間表現很好,基本上每隔幾日便要來府裡送帖子求見,彙報一下戲園子的情況,這讓馮紫英也覺得這傢伙還真有點兒當官的樣子,起碼腿勤嘴勤這兩點做得很到位。
哪個時代領導都喜歡這樣的人,雖然柳湘蓮和自己關係密切,但是既然是自己把他賈芸介紹入大觀樓的,那麼賈芸就牢牢的把握好了這一條,堅決只對自己負責,就憑着這一點,馮紫英都要對賈芸刮目相看。
“大爺放心,尤姨娘那邊小的會注意的,珍大爺和蓉哥兒若是知曉是大爺的人,只怕是不敢去自取其辱的。”賈芸還是知曉賈珍賈蓉父子的脾性,慣是欺軟怕惡的,現在馮紫英紅得發紫,他一個沒落虛銜將軍,如何會去雞蛋碰石頭?
“至於說那張華的事兒,我也和倪二說了,讓他安排去查探,他在京郊還是有些人手,……”
尤二姐還有一樁定了親的婚事,現在居然還找不到這原來在京郊一處皇莊當莊頭的張家了,這十來年間京師城外皇莊變化甚大,不少莊子名義上是皇莊,但是都轉手幾次了,原主兒都不知道是誰了,更不用說那一個莊頭上哪兒去了。
“嗯,先找一找再說其他,找到了也不要去驚動,……“這也是一樁麻煩事兒,馮紫英自然知曉尤氏姊妹的心思,看這樣子也是想要嫁給自己爲妾,他當然也樂意。
這般充滿異域風情的女子,性子也好,能納爲禁臠,只怕是每個穿越者都無法拒絕的美事,更不用說這個年代又不需要承擔道德和感情上的責任,當然這婚約一事還是要處置好才行。
二人正說間,卻見那薛蟠一搖三晃的過來了,賈芸一見便知道這是有話要和馮紫英說,便知趣告辭。
“鏗哥兒,許久沒在一起了,今兒個晚間要不找個地方喝頓酒?”
說實話薛蟠給馮紫英的印象還真不差,和《紅樓夢》書中的印象大相徑庭,雖說人粗糙了一些,紈絝了一些,但是這京師城中這等二世祖難道還少了?
起碼薛蟠到了京師裡收斂了許多,無外乎就是喜歡喝酒進青樓,偶爾發發酒瘋,其他也沒見着有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至於說難以扛起家門,這不是這個時代武勳家族中再常見不過的情形麼?
石光珏給繕國公石家帶來的惡果恐怕讓很多武勳之家都要考慮一下,與其給整個家族都帶來滅頂之災,那等紈絝也不過就失敗敗家而已,可遇上這種拖累全家的,相比之下似乎紈絝二世祖也要強許多了。
論實質,賈寶玉和薛蟠又有多大區別?就因爲他生得俊美好看,會點兒詩文?
可這能當飯吃麼?
能扛起整個榮國府麼?
包括賈政在內的所有人都知道,並不能。
所以馮紫英倒是覺得薛蟠似乎要比《紅樓夢》書中的印象要順眼許多了。
“不了,文龍,我後日就要走了,家裡也還有許多事情,……”馮紫英笑着搖頭。
“那你也不去見一見我妹妹?”薛蟠直截了當的問道,環眼圓睜,似乎要等着馮紫英給一個明確說法。
馮紫英怔了一怔,也不知道薛蟠究竟知道些什麼,遲疑了一下,“寶妹妹怎麼了?”
“沒怎麼,只是我每日回去看着我妹妹怔怔出神,人也似乎瘦了許多。”薛蟠叉着腰,大聲舞氣地道:“大郎,我不知道你和我妹妹之間有過什麼,但是我覺得你肯定是對我妹妹有些想法的,這半年我母親也曾和我妹妹說過要爲她說親事,但她卻一直不肯,卻又不肯說明原因,我母親也是愁得不好,……”
馮紫英心中微微意動,卻不言語,聽憑薛蟠繼續下說。
“……,你從西疆一回來,我就發現我妹妹精神都要好了許多,臉上笑容都多了,我就琢磨着肯定和你有關係,我要說,寶玉那廝成日裡在梨香院裡出入,我也不好攆他走,你若是對我妹妹有意,你想當我妹夫,我舉雙手贊成,趕緊下聘是正理,但是我妹妹是肯定不能做妾的,這話我要和你說清楚,……”
這廝!果真是一等一糙漢!但話糙理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