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鎮這邊損失不小,補充增編勢在必行,而且從現在的情況來看,短時間內察哈爾人仍然會是一個大患,林丹巴圖爾雖然志大才疏,但是畢竟察哈爾人體量實力擺在那裡,還有外喀爾喀人仍然搖擺不定,尤大哥你這手底下趁手能打的的確太少了一點兒,就靠尤三哥一個人也不行啊。”
馮紫英的話讓尤世功也是心有慼慼,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他一度也想讓尤世威也來幫自己,但是也知道這不可能。
別說總督大人那邊不會同意,便是兵部乃至都察院也不會允許,豈有三兄弟集在薊鎮一鎮爲官的?這不是要成藩鎮了麼?
只怕人沒過來,御史的彈章早就滿天飛了,所以他也只能想想。
他也想過從榆林招一些舊部過來,但是他資歷太淺,和馮唐那種歷經幾代人在大同爲官不一樣,可以憑藉老交情和麪子說通兵部要一些舊部幫忙,他這個資歷尚淺的總兵,只能靠自己。
“虎山和崑山年輕了一些,但正巧遇上了這種機遇,小弟覺得虎山可能會撈到一個遊擊,但崑山就懸了,能升一個守備就算不錯了。”馮紫英沉吟着道:“他們二人都是家父親兵過來的,在遼東出戰的機會不多,若是跟着尤大哥這邊,我倒是覺得機會多一些,他們倆現在都是興致高昂,一門心思想打仗。”
尤世功眼睛一亮,忍不住搓手:“紫英,那可就說定了,讓虎山過來,遊擊部我給他一個機會駐石城匣和大水谷那邊,只要他不怕死,那邊和察哈爾人的交鋒的機會多的是;崑山若只是一個守備,沒法獨鎮一方,要不跟着我也行,或者跟着老三那邊,太平營和建昌營都隨便他選,雖然機會沒石城匣和大水谷那邊多,但是你們這邊治安不靖,你若是能用得上,可以隨時調用,有機會我也會考慮,等到老三有機會,自然也不會虧待他。”
這個安排對大家都很合適,黃得功過去直接去了西路,那裡是最危險也是機會最多的,尤其是獨鎮一路,免不了就要和邊牆外的蒙古人交鋒。
這一回和察哈爾人以及外喀爾喀人撕破了臉,大周軍不可能什麼都不做,勢必要做出一些反擊,只要敢出邊牆接戰,有所斬獲,那薊鎮和兵部都絕對不吝獎賞,到時候只要尤世功部扣壓他的功勞,黃得功機會肯定更多。
“嗯,尤大哥,此番柴大人和袁大人過來,估計除了點驗京營這些人外,還要看一看你們薊鎮的情況,遼東目前換裝新式火銃的力度很大,但是薊鎮這邊還沒有什麼動靜,我建議你也可以提一提,建州女真固然是心腹大患,但是察哈爾人也不可小覷,另外薊鎮兵也是遼東的預備隊,一旦遼東有事,薊鎮隨時可以增援,……”
馮紫英的話讓尤世功又忍不住嘆氣:“紫英,你有所不知啊,愚兄去京師面見尚書大人和柴大人時都專門說過,又和武庫司那邊也談過,問題是現在火銃價格昂貴,朝廷除了保證了遼東外,西南那邊戰事已起,軍器局還得要想辦法解決西南這邊的需求,據說朝廷有些擔心西南戰事遷延,已經要求楊鶴整編荊襄流民,要建一支新式火銃兵,所以根本不可能輪得到我們薊鎮,連宣府和大同那邊都沒戲,……”
“宣府和大同沒戲那是因爲他們此番表現,……”馮紫英忍了一下嘴,沒再深說下去。
牛繼宗的表現讓朝廷很不滿意,但是朝廷現在似乎有點兒投鼠忌器,尤其是現在皇上身體不佳,太上皇態度不明,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尤其是宣府軍一直牢牢掌握在牛繼宗手中,山西鎮也有相當軍隊掌握在其手中,只有大同軍因爲馮家和麻家勢力太大,所以牛繼宗沒有能滲透進去。
但宣大三鎮皆是邊軍精銳,並不亞於薊遼兩鎮,遠勝於三邊四鎮,一旦要動牛繼宗而牛繼宗有不肯束手就擒,引來軍中動盪,那就得不償失了,所以這等本身朝中就還不穩的情況下,大家都寧肯鎮之以靜。
“尤大哥,會哭的孩子有奶吃,薊鎮地位重要,此番察哈爾人入侵也讓京畿震動,朝廷和皇上都有所觸動,你如果不借着此番人心尚未完全安定下來之際向朝廷提出這些要求,只怕日後會更難,虎山和崑山這兩部的火銃已經基本補充到位,但這是借用遼東鎮的,我覺得最起碼你該要向兵部提出來這兩部的火銃算是補充給薊鎮的,遼東鎮的由朝廷另行補充,這個要求不算過分吧?”
馮紫英給尤世功出點子,“現在虎山崑山已經操練熟練,總不能這都已經練熟了,還要他們把火銃退回去吧?”
尤世功點頭,“這倒也是,那紫英,在和兵部說好讓虎山、崑山二部歸入薊鎮之前,咱們先不提這樁事兒,只說要求補充火銃,一邊改編就有步軍。”
馮紫英笑了起來,尤世功也不蠢,這些奧妙還是明白的,“當然,要把其他條件談妥了,再來提這樁事兒,讓兵部和朝廷都不好反口,另外,尤大哥其實你也可以直接給皇上遞密摺,陳述當下薊鎮軍的情況,我想皇上會有考慮的。”
尤世功遲疑了一下,又看了馮紫英一眼,這才緩緩道:“紫英,你知道我給皇上遞密摺意味着什麼?”
“別,尤大哥你千萬別用這種眼光來看我,我可不是替我爹來試探什麼,我也犯不着,我爹心胸也沒有那麼狹隘,咱們大周朝的事兒,誰還不明白麼?”馮紫英嘴角有一絲淡淡的嘲諷,“這九邊總兵繞過總督直達天聽好像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兒,皇上特許嘛,若是當總督的還要疑神疑鬼,那乾脆就別當這個總督了。”
尤世功忍不住咋舌,這位小馮修撰還真敢說,雖然是當着自己,都算是自家人,但是換了哪個武官,只怕就算是總督大人都不敢這麼說,也只有這些文臣們纔敢這般放肆。
見尤世功不吱聲,馮紫英朗聲笑道:“尤大哥,我說的是大實話,我也和父親說過,這咱們這些武勳世家本身就是替皇上賣命的,馮家在大同一門三總兵,兩個都是任上馬革裹屍,難道還有什麼看不透想不明白?只要是對朝廷好,皇上滿意,那就都不是問題。”
尤世功倒也知道馮唐不是那種人,只不過由馮紫英來說這些話,聽起來總覺得有些不自在,但他也看得出來,馮紫英是真不在意這個,甚至有點兒勸導自己這麼以此贏得皇上青睞,進而爲薊鎮撈取好處的意思。
“紫英,此事還是等到見了柴大人和袁大人之後再說吧。”尤世功算是基本接受了馮紫英的建議,留了點兒緩和餘地,“對了,龍禁尉和刑部到潘官營那邊差了那廝的情況,我也得到消息,那廝是灤州人,永隆三年因爲瑣事和上官鬥毆,最後將上官打成重傷逃跑,這廝在營中的時候便是一員悍將,當時和他一起逃跑的還有一人與他交好的結拜兄弟,是神箭手,……”
“哦?都是灤州的?”馮紫英精神一振。
“不,那名神箭手是河間府天津三衛的,但是據說家中早就沒人了,……”尤世功搖搖頭,“龍禁尉和刑部現在還在調查當年與這廝關係密切的人,估計還有幾日便能有一些情況反饋回來。”
龍禁尉和刑部對此事都極爲重視,專門派人到山海關調查。
馮紫英默默點頭,“和軍中有瓜葛,倒也讓小弟有些驚訝,不過七年前就逃亡了,這七年這廝在哪裡討生活?軍中逃卒,定然是不敢歸家的,但是像他們這種一直在軍中爲生的,真要逃出來,若是沒有一些門道是根本沒法生存下去的,尤其是在京畿這一帶,治安相對嚴格,而且認識他們也不少,他就不怕被人認出來報官?”
“呵呵,紫英,你可別說這京畿治安就好了,我看夠嗆,不僅僅是你們永平府,就是順天府我看也夠嗆,不過你說的這廝一直在這邊活動,並未跑遠,認識他的人肯定不少,卻能隱藏行跡官府一點兒消息沒有,這裡邊的確有些疑點。”尤世功也認同馮紫英的看法,“這裡邊沒準兒就是有大人物在替他遮掩隱瞞,尋常人是做不了這等事情的,唯有那些……”
唯有那些士紳大戶們,難道是那些豢養死士的豪門大戶?
可馮紫英自認爲自己和他們的矛盾還不至於到這一步吧?真要被查出來,那是抄家滅族的重罪。
想到這裡,馮紫英甩了甩頭,“算了,此事就交給龍禁尉和刑部的去查吧,小弟現在出門兒也只能更加小心一些,好在身邊也還有些能用的人,有個小妾也是崆峒弟子,武技還過得去,總不能因爲這等事情就不做事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