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舜英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身邊除了一個長福嬸子,再不見着旁的女子,夜夢裡思的想的,連面龐都模糊不清,自心裡起了念,很是夢見過幾回那事兒,知道夢裡人是明沅,可這舒服卻不是實打實的辦了什麼,就是摟着抱着,再香上一口,真要問他那事兒是怎麼做的,他還真不知道。
天兒雖涼下來,可罩了被子又貼在一塊,到底是熱的,明沅頭上身上俱都抹了香露,平時不覺得,兩個貼得這樣近了,一縷縷往他鼻子裡頭鑽,沒一會兒,額角身上俱沁出汗來。
明沅也覺得羞,可她先還閉了眼睛少說少動,等腰上撞了幾下,硌着難受,再聽紀舜英嘴裡哧哧出氣,就是尋不着地方,她便是想羞也不能了。
“撲哧”一聲,輕笑出來,紀舜英更是急得滿頭早火,男人女人不一樣,可到底怎麼個不一樣,他又不敢去摸。
這雙手調墨揮毫再靈動不過,到這會兒卻笨拙起來,身子貼着身子捱了一會兒,明沅實伸不出手去幫他,難道還扶着他不成?
折騰了好一會兒,就是沒成,再顧不得再拿被子蒙着,總歸衣裳已經解了,裙兒也已已經散了,兩個該貼該挨的都挨着了,忙得大汗淋漓,就是沒能成事,把被兒一掀,燈光透着紅帳子,上頭密密繡了百子千孫的小兒像,光是這幅繡帳,就花得三四個繡娘一月的功夫。
這帳子上的小兒活靈活現,可帳子裡頭的人卻羞的不敢開擡,紀舜英曉得明沅不會看他,倒大膽的看着她了,兜上繡的錦羽鴛鴦雙雙戲水,被子翻着一層層紅浪,可裡頭弄潮的男兒支着竿子卻不知道往哪兒去撐。
明沅扯了繡枕捂住眼睛,由着他摸索,心底最多的是羞跟怕,迷迷濛濛許久,裙開身仰,眼前一片深紅淺紅。
兩個都是初嘗,好容易對了地方,汗雨過後,身上乏得很好,時辰倒沒過去多久,明沅還想掙扎着起來洗一回,紀舜英倒把她牢牢抱住,錦被蓋鴛鴦,紅枕宿並蒂,到天亮起來了,明沅還睡得實。
外面丫頭卻是早早就起來了,聽見裡頭一點動靜,立時端了水預備着給明沅洗漱,門一開,采菽就要端了水進去,卻叫紀舜英把盆兒接了進去,跟着又把門給關上了。
幾個丫頭面面相覷,要拍門罷又是頭回侍候,表少爺成了姑爺,這門拍也不是,不拍也不是,姑娘針線女紅樣樣來得,可這梳婦人頭,她還真不會。
明沅在他醒的時候就已經醒了,人是醒了,眼睛卻不睜開來,把臉兒埋在被子裡,昨兒總有些疼,又有些不好意思,半邊臉兒埋到被子裡,偷睨了帳子外頭一眼,只見紀舜英正仔細看着那對紅燭,到兩邊都燒到了頭,這才一口氣兒吹滅了。
等外頭送了水來,她更不好意思了,紀舜英穿好了衣裳,梳好了頭髮,上下齊整着把水端進來,伸手過來摸她面頰的時候,她還闔了眼兒不睜開,眉彎似新月,藏了眼波,頭髮亂蓬蓬的露在外頭,紀舜英先還摸她的頭髮,跟着就伸手到被子裡,指尖碰了雪背,明沅叫他碰得一麻一癢,身子一抖這才睜開眼來。
睜了眼兒紅臉對紅臉,還沒說得一句,外頭又拍了門兒,明沅趕緊把裙子衣裳自背子裡頭翻出來,披起來開了櫃子,打裡頭翻出一身紅,自個兒把衣裳穿好了,這才讓采菽進來。
今兒是要敬茶家祭的,在祖宗跟着上了香,這纔算是進了紀家,明沅從昨兒進門,還沒見着紀家的長輩,把預備好的禮拿出來,采菽采苓兩個替她通了頭髮,梳上婦人頭,簪上花好月圓的一套十三廂大首飾,這才往上房去。
黃氏只拜堂的時候出來一回,一付憔悴模樣,身上的衣裳倒是新的,只人撐不起來,面上敷得粉,看着卻還是虛弱,受了禮之後又由着婆子把人扶了進去。
曾氏跟紀懷信兩個一前一後的張羅着,到明沅進了正堂,也還是他們坐在主位上,丫頭拿了拜褥擺到跟前,明沅扶着采菽的手下拜,捧了茶盅送了過去。
曾氏笑盈盈的接過去,從手上擼下個鐲子來替明沅帶上,把她從頭打量一回:“出落得越發好了。”
拜了曾氏,跟着就是紀懷信,他說些勉勵的話,又叫明沅聽從婆母長輩的話,一輪下來,就輪到了夏氏跟舜榮媳婦,這兩個自來不多口,曾氏在更是一字都不多,說些個恭喜白頭的話,夏氏送了一對金釵,舜榮媳婦雖比她早進門,卻得叫她一聲大嫂的,明沅回了一對兒響珠鐲兒,收了她送的繡袋繡帕,彼此就算是正式見過了。
“這兒都見着了,還得去拜一拜你們母親,她身子不好,昨兒撐着出來,夜裡就害起熱來,趕緊着去她一回,再往祠堂去,好給祖宗上香。”曾氏開了口,紀舜英應得一聲是,帶了明沅往後頭去。
來到院前,黃氏竟然避而不見,明沅疑惑的看了紀舜英一眼,便是再厭惡她,面子功夫總得做足了,哪知道她竟連見也不見,茶不吃便罷了,曾氏既叫他們來,便是叫她們全了這禮數,她竟還推,拂的卻是曾氏的意思了。
明沅聽見嬤嬤婉拒,也還笑盈盈的:“太太既才睡下,總不好攏了她的覺,咱們就在這兒等着就是了。”
那嬤嬤臉上一僵,紀舜英接得飛快:“很是,總不好擾了太太的覺,咱們等便等些時候。”說着一手扶了明沅,往花蔭下面一立,擺足了架勢,不等到黃氏肯見,就不走了。
黃氏聽見回報,氣的咬牙,她害熱是真的,起不來牀卻是假的,婆子架着,總能往外頭去,她不去,倒不是不想全禮,實是怕了明沅。
黃氏心裡頭有鬼,越是想越是心虛,先不過覺着她運道果真是好的,自那師婆說她有來歷,她前前後後尋了好幾個算命的替她算八字,八字還有個輕重的說法,她這八字,算不得重,卻也不輕,看着只是個平安富貴命,要說如何有來歷,輪番幾個都沒說到。
也有說她後頭有大劫難的,算完了開口就要錢,黃氏思來想去,信的還是那個跑遠了,不知躲在哪裡的師婆,字字句句說中她的心事不說,人跑了,還留了這麼個尾巴,黃氏也怕中了她的套,可想一想,她哪回都說準了。
把紀舜英的狀元給壓沒了,可他依舊還是二甲頭名,能拖得他仕途十年二十年,那師婆便說自個兒壽數到了,折了福分,再動明沅是動不得了。
等她走了,黃氏是不曾歇手過,可她回回都提心吊膽,想着要作弄她,最後總是弄巧成拙,她這身子養了這些時候,明沅昨兒一進門,夜裡她就害起熱病來了,燒得迷迷糊糊,還拉了嬤嬤的手:“她是來剋死我的,剋死我的!”
嬤嬤生怕她嚷了出去,如今曾氏管着家,傳出去還不知要鬧出什麼來,這對婆媳作對多年,一個得了勢必要踩着另一個,黃氏手上捏着管家權且還不能把曾氏如何,如今更不必說了。
她聽見明沅紀舜英在外頭等着不走,心頭暗暗叫苦,黃氏還昏睡在牀上,嬤嬤往窗子外頭一張,果真見着那兩個垂手立着等待,咬一咬牙,又出去了。
“太太確是病着,才吃了藥,這會兒還睡着,少爺少夫人既是有心的,到她牀前拜一回罷了。”敬茶之後就是見廟,真叫曾氏拿了把柄,當着紀懷信的面又不知要說甚,親生兒子不在身邊,無人替她分說,只得忍了,養好了身子,再圖其它。
明沅並不意外,外頭紀懷信還等着,黃氏拿喬又拿給誰看,她只當黃氏是裝病的,等跟紀舜英往裡頭去,嬤嬤也不避着人,掀了簾子給她看,黃氏果真昏沉沉,頭上綁着帕子,臉上燒得通紅。
既進來了,便是黃氏無知覺,也得把禮全了,面前擺了拜褥,明沅跟紀舜英兩個齊齊拜了,端了茶由着嬤嬤接了去,跟着又拿了錦盒出來:“這是太太預備好了要給新媳婦的,只不巧,夜裡竟生起病來。”
明沅自也有漂亮話好說,退出去就叫采菽取支參來,既是送了,乾脆往曾氏那兒也送一支,面子上作足了,這才往堂前去。
一衆人盛妝等着小夫妻兩個,曾氏已然等得不耐煩了,當着兒子的面,酸了好幾句,紀懷信也不耐煩,卻知道黃氏生病是真,見着兒子媳婦進來,皺了眉頭:“怎去得這樣久。”
紀舜英便道:“母親睡着,不好擾她,在她牀前磕了頭。”
一行人進了祠堂,紀懷信站到東階下,紀舜英立在他身後,曾氏立到西階,明沅跟在她的身後,原該是黃氏來行的禮,叫曾氏代了去,捻香下拜,在祖宗牌位跟前言明瞭討了新婦,三上香,三祭酒,拜得四拜,纔算全了廟見之禮,明沅往後就是紀家的人。
曾氏到不急着立明沅的規矩,也沒有孫媳婦到祖母跟前立規矩的道理,既全了禮,便讓她還回自個兒屋裡去:“往後就是一家人,也不必拘禮,總歸你常來常往的,各處都熟,跟着你二弟妹,散一散去。”
明沅應得一聲,到得門邊拉了舜榮媳婦:“我那兒還有許多東西要理,昨兒亂糟糟的,沒空理會得,等得了閒,再尋了你散心。”
她看着嬌滴滴的,比舜榮媳婦要小上三歲,舜榮媳婦看着這麼個小姑娘叫大嫂,還怕說不到一塊去,笑着應和兩聲,還跟了夏氏回去。
明沅回去就把東西理起來,冊子都是造好了的,一箱箱的東西往庫裡擡,箱子上頭落了大銅鎖兒,真正貴重的,還放在她們自個兒院子裡。
明沅在前頭吩咐,紀舜英就挨在牀上躺着,等明沅進來,看他懶洋洋翻了書頁,倒奇一聲:“這會兒看得什麼書?”頭往前一探,霎時紅了面頰,啐得他一口要出去,叫紀舜英一把拉住了:“功崇爲志,業精爲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