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在悅來客棧的廂房裡,荷香被頑皮的白雪“咕咕”的叫聲吵醒了。若蘭還沒醒過來,但手卻緊緊擁着她,生怕她離開了。
荷香笑了笑,伸手去撫平了他深鎖的愁眉,吻了吻他的額頭:“相公。你爲何總是愁眉不展,是怕我們會分開嗎?不,不會的,我會一直在你身旁。”
若蘭像個小孩似的,拱了拱鼻子翻了個身繼續睡。
荷香把他的手拿來,起牀梳洗打扮。她坐在一面銅鏡前梳理着長可及地的潑墨青絲,看着若蘭不知怎麼的就想到了嘉許:嘉興成親之日嘉許必定會從杭州回來,許久不見不知他可還好?我是不是應該去看看他?
正想着就聽到了店小二的扣門聲,店小二說:“梅少爺、梅夫人,有人找?”
荷香忙放下了箅子,說道:“你小聲些,當心吵醒了我相公。是誰找我?”
“是沈家的四少爺——沈嘉許。”
荷香有些愜喜,方纔的惱意竟消去了大半:“哦,我知道了,你叫他稍後片刻。”
“是。”店小二把熱水放在門口就退下了。
荷香取來熱水洗完臉,把頭髮挽成一個迴心髻,又插了一對玉蘭花形狀的素玉簪子,匆匆趕去見嘉許。
嘉許坐在二樓臨窗的位置,看着屋外的山水,品着雨前龍井。他一轉頭,只見荷香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地走了過來,好似一隻在花叢裡翩翩起舞的靈蝶。
“荷香姐姐。”這是一個簡單的稱呼,裡面卻含有錯綜複雜的情愫。
荷香也迴應了他句“嘉許。”
雖許久不見嘉許,但看他臉上掛着的笑容就知道他過得很好。她不知道這是因爲嘉許看見了自己的原因。
嘉許倒了一杯茶放遞給荷香,說道:“姐姐,姐夫如今也醒了,他……對你好嗎?”
荷香露出了甜蜜的笑容,用袖子遮住了臉,說道:“他對我極好,你不用擔心。倒是你,你一定要好好唸書,將來好出人頭地……”一想到沈建華,光耀門楣的話她實在說不出口。
嘉許調皮道:“知道了,我的好姐姐,我都十六歲了,有自己的想法,知道該怎麼做。”
荷香聽她這麼說,感慨道:“是啊,你都十六歲了,我比大八歲,如今也整整二十四了。剛剛到沈家做丫鬟的時候我才十八歲,真是時光匆匆,一晃眼都成了老女人了。”
嘉許癟嘴道:“說什麼呢,你不老,一點也不老,在我心裡你永遠最年輕,永遠是我的好姐姐。”
荷香握着嘉許的手,感激道:“謝謝你,謝謝你的天香豆蔻,謝謝你……”她特別喜歡撫弄嘉許的手,覺得一切好像還在從前。
從前荷香就有玩嘉許的手的習慣。他的手是那樣的柔軟、修長,同樣也是那樣有力。
嘉許也喜歡被荷香撫摸手指,他把另一隻手也遞了過去,挑眉笑道:“壞姐姐,還和從前一樣喜歡撥弄我的手指。”
荷香只有在若蘭和嘉許面前才真正放得開,她放肆道:“我可得趁現在好好摸摸,要不然等你娶了媳婦可就沒有機會了。”
嘉許聽她這麼說顯然是生氣了,他別過頭,方纔溫順的語氣都變了:“人家八字還沒一撇,姐姐胡說什麼
呢?”
荷香急忙撫了撫嘉許的臉頰,說道:“好好好,我不逗你了。姐姐也不希望你娶媳婦啊,那樣我就可以一直捉弄你了。”
嘉許這才轉怒爲喜:“只要別逼我娶媳婦,隨姐姐怎麼捉弄都成。”
“你個鬼靈精!”荷香咯咯笑着,伸手去戳嘉許的額頭,嘉許被戳到後,把頭偏過去然後又彈回來,逗得荷香呵呵笑。
這一幕被不遠處若蘭看在了眼裡。
在旁人眼裡着也許是姐弟間的玩笑打鬧,可在他眼裡不是。他方纔睡着的時候下意識了摸了摸左右,發現荷香不在嚇得驚醒了過來,於是出來尋找。
若蘭深深地質疑着自己:荷香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他是怎麼做到的?我是荷香的良人麼?看起來他好像纔是。
荷香看見了若蘭,急忙斂了斂喜悅的神色,過去扶他:“你怎麼出來了,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若蘭握了握荷香的手,說道:“這不是擔心嘛,所以出來看看。”
嘉許急忙站了起來,把臨窗的位置讓給了若蘭。
若蘭和嘉許握了握手,說道:“這位一定就是荷香常常提起的嘉許了,你荷香姐姐可掛念你了,在揚州的時候總是念叨着你的名字。”
嘉許回之一笑:“姐夫,荷香姐姐雖然不是我的親姐姐但勝似親姐姐,這一聲姐夫沒喚錯吧?”
“沒有,沒有,大家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氣。”
於是,經過了繁瑣又矯情的客套,三人才得以坐下。
現在是辰時正是吃早飯的時間,店家小二很快上完了菜。一鍋粳米粥,兩屜生煎包子,一盤醋黃瓜,一盤揚州醬菜和一盤羊皮花絲。
荷香把羊皮花絲擺到了嘉許面前,說道:“諾,記得你最愛吃這個,所以特意爲你點的,我和你姐夫都不吃葷的。”
“謝謝,沒想到分別了多年姐姐還記得我的喜好,那我就不客氣了。”嘉許早已飢渴難耐,搓了搓手拿筷子狼吞虎嚥起來。
荷香看若蘭不動筷子,從砂鍋裡盛了一碗粳米粥遞給他:“怎麼,菜不和口味嗎?”說完又把揚州醬菜挪到了他面前。
若蘭輕鬆拈起了筷子,夾了一箸醬菜喂到嘴裡,咀嚼,吞嚥,一氣呵成:“不是,我只是太感動了,終於有力氣可以自己吃飯,不用依賴別人了。”
荷香癟癟嘴,道:“你要是喜歡我還可以餵你吃飯,一切還跟從前一樣,你誰都不能依賴只能依賴我。”
嘉許本來吃得挺順暢的,突然聽到姐姐這樣說,一時不適應噎着了,咳嗽不止。
“你沒事吧?”荷香忙過去拍了拍嘉許的背,又到了一杯白水給他。
嘉許喝了白水終於順了氣,道:“沒事,只是姐姐和從前不太一樣了,變了好多,一時接受不了。”
荷香感慨道:“要是還和以前一樣,恐怕早死了千百回了。”
嘉許慚愧道:“對不起,都是我們沈家害了你。”
荷香夾了一個生煎包子放到嘉許碗裡,道:“你不用說對不起,害我的是雖然是沈家,但跟你沒關係,你不用內疚。”
嘉許突然怒拍桌子,氣氛道:“都是四哥不好,他既然娶了
姐姐,怎麼還能把姐姐休了呢!”
荷香解釋道:“嘉許你不要怪嘉興了,他也有自己的難處。況且那封休書不是他給我的,而是我自己求來的。”
“哦,我真是不明白你們!”嘉許又惱怒地捶了捶椅子。
聽到嘉許提到修書,若蘭也想到了當初以爲自己快要撒手人寰時寫的那封修書:
梅門冷氏女,入門已久卻不得兒女子嗣,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爲大,此女已犯七出之條理應逐出梅家門庭,以後嫁娶再無干系。
這封修書是本來是她死後荷香才能看到的,不過,現在想來應該用不到了。
“相公,你怎麼了?”
荷香見若蘭走神,輕輕拍了下他。
若蘭被嚇得一個顫抖,驚醒了過來。他結巴道:“哦……沒……沒什麼?”
荷香和嘉許異口同聲地問到:“真的沒什麼?”她們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有默契,這默契讓若蘭不禁有些黯然神傷。
“你們真有默契。”若蘭心裡驚起了陣陣漣漪,好像嘉許的出現預示着他要失去什麼。
荷香臉一紅,急忙別過了頭,很是尷尬:“若蘭,你別多疑,我們……我們……”
嘉許不想讓荷香不開心,幫忙解釋道:“姐姐,你纔多疑呢,我是你弟弟你是我姐姐,咱們可相差了八歲能發生什麼呢?”
荷香恍然大悟,拍了自己一個耳刮子:“哦,對哦!”都怪自己太過在乎若蘭了,所以纔會疑神疑鬼。若蘭是個溫潤如意的謙謙君子,不會胡亂揣測的。
天香樓裡,冷自識還在和蘇如煙爭論着要不要回揚州的事。
蘇如煙道:“老爺,你就聽我的回去吧,不用擔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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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你不走我也不走了。”
“可是,冷家的生意怎麼能少得了你。”
冷秋心是個急性子,實在看不下去他們磨嘰了,說道:“娘,您就跟爹一道回去回怎樣嘛,現在可是非常時期。”
就在這時候,蘇如眉突然推門而入,說道:“不必在爭辯了,我已經來了,你們插翅也難飛!”
蘇如煙已經十多年沒見到大姐了,看到她已經有了白髮,突然熱淚盈眶,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鏈子一樣掉下來。
她忙給蘇如眉行了個禮:“大姐,是你,真的是你!”
蘇如眉沉默着沒有迴應,只是點頭應了應她。
蘇如煙跑過去,叫了一聲“大姐——”撲到了蘇如眉懷裡。
蘇如眉冷漠地把妹妹抽離自己的懷抱,給了蘇如煙一個巴掌。這一巴掌很清響,傳遍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震撼着這裡每一個人的心。
冷自識急忙過去護住了妻子,對蘇如眉不喜道:“大姐,你這是做什麼,如煙可是你親妹妹!”
“你讓開,今天我就是要好好收拾這個蘇家的敗類。”蘇如眉剜了冷自識一眼,然後瞪着蘇如煙罵道:“正是因爲你是我親妹妹,所以我才替仙去的父親母親好好教訓你。你這個姐姐是怎麼當的,竟然和蘇如畫去謀害四妹。不止是你,如畫也逃不掉!”
蘇如煙含淚捂着臉,有點不相信姐姐打了自己,大姐從來沒有打過自己。她腿一軟,坐到了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