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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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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生扣 二十九)

那呂鶴延雖說是大理城的一霸,可這種刀口舐血的場面已經完全超過了自己的想象,他一張臉嚇得慘白如紙,冷汗淋漓,哪還有半點風度可言。被歐陽清昀寒光一掃,身子就禁不住戰慄哆嗦,明明害怕到了極點可眼睛卻不由自主地更加貪婪的追隨着那美麗的身影──彷彿經過血的渲染變得更爲誘惑而蠱媚的冷豔,叫人甘願沈淪於危險中直到至死方休!

他心裡不怕死的打定主意,又仗着身後請來的數十名血凌宮的幫手,竟頭腦發熱的指着歐陽清昀脫口而出:“你不要命了麼?!居然連血凌宮的人都敢動!我告訴你別以爲這事就能這麼算了!”

“哦~~!那你想怎麼樣?”訝異的挑高眉尖抱胸好整以暇,歐陽清昀白皙的臉上淺淺浮起輕蔑的笑意。

緊張的吞了口口水,呂鶴延直直的盯着歐陽清昀不放,竟完全沒有察覺到一旁中年漢子眼中的懼意。這也不能怪他,畢竟能在那一瞬看清楚斬斷那士兵手臂的兇器只是歐陽清昀束髮的絲緞的根本就沒有幾人。等不到那中年漢子開口阻止,只見呂鶴延大手一揮,高聲令道:“來人啊!把她給我抓起來!”

他本還想再說幾句,卻聽歐陽清昀冷笑一聲,音未止人已動,眨眼之間就已站在呂鶴延的身前。從眼前那雙幽邃如冷月寒潭的黑眸中看見自己的影子,呂鶴延反常的只覺一陣心驚膽寒,雙腿一軟就要跌跪下去,卻被歐陽清昀揚手一巴掌甩在臉上,整個人都被打飛了出去,清脆的打擊聲在沈寂的大廳內更加響徹。

那中年漢子眼捷手快的及時扶住呂鶴延仰翻出去的身子,免去了他摔成四腳朝天的狼狽。剛琢磨着怎樣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勸解呂鶴延不要再去惹上那女煞星,卻聽見他慘叫着撲倒在地,雙手痙攣着死死按住左眼滿地哭嚎打滾,悽慘無比的不停叫喊着,“啊──啊──!!眼睛──!!……啊──我的……我的眼睛!!……”

他叫得極爲淒厲,那哭喊聲讓所有聽聞的人連脊樑骨都涼了半截。中年漢子神色一凜,趕緊撲上前去掰開痛哭流涕的呂鶴延的雙手,眼前的景象赫然讓他倒抽了口冷氣:原本長在中間的眼珠子完全沒了蹤跡,只剩下一個黑洞洞的血窟窿陰森森的如同咧開嘴的地獄,而那噴薄洶涌的鮮血卻因爲沒了阻擋的屏障奔流出眼眶,混合着淚水、汗水和口水糊滿了整個臉面,哪裡還看得出半點人樣。

“你!你做了什麼?!”中年漢子怒火中燒,轉頭對着神色自若的歐陽清昀喝道。

“做什麼?我做了什麼你不是都看見了嗎?”不屑一顧的瞥了眼對方,歐陽清昀伸直手臂,將剛纔握成拳的右指慢慢張開,點點血絲順着皓白的指縫滴落在木板上,“我只不過是警告他一下罷了,叫他不要忘了回家好好研讀什麼叫做‘三緘其口’。他若仍是記不住,下次我不介意幫他扯了那條不聽話的舌頭和另外一隻眼睛!”

“啪嗒”一聲,一個圓滾滾的東西從他手中掉在地上,在木板上滴溜溜的滾了數圈後終於慢慢停了下來,白色的球中央是一個黑圓,赫然就是人的眼球!

“啊──!!殺人啦──!”死一般寂靜的大廳裡,有人終於大叫着狂跑出客棧,完全顧不上一路上磕磕碰碰的撞翻了幾張桌椅,推倒了幾個旁人,那慌張的表情彷彿此時正有惡鬼跟在自己身後。

就如同解開魔咒一般,恐懼的氣息迅速佔領了每個人的腦海,幾乎是同時的,衆人尖叫着倉皇躲避,爭先恐後的想要擠出這家噩夢般的客棧。不消一刻鍾,所有的客人都逃得一乾二淨,只剩下空蕩蕩的一片狼藉。

哪裡還受得下如此猖狂的挑釁,那中年漢子發出一聲咆哮,“蹭──”的亮出雙刀拔地而起,氣勢如雷的朝歐陽清昀砍去。

迎着眼前來勢洶洶的殺氣,歐陽清昀卻只是冷冷立着不躲也不避,待那中年漢子手持利刃虎虎生威的掄向自己時,他伸手迅猛如電般輕輕巧巧扣住對方的手腕,動作看似優雅無力卻讓那男人舉着把刀可怎麼也劈不下去。看着對方瞬間變色的臉,歐陽清昀微微一笑,手下略一用力竟將他的手骨生生捏斷,接着再一帶一推,旋身擡腳踢在他的膝蓋處,“喀嚓”一聲巨響重重跪倒在了地上,掙扎着卻怎麼也爬不起來。

“你……你別以爲今日我奈你不得,你就能逍遙自在的過下去!”強忍着虎口處劇烈的斷骨之痛,中年漢子擡起冷汗涔涔的頭,咬牙切齒道:“我告訴你血凌宮絕對不會就這樣善罷罷休的!哼哼!你好自爲之吧你!”

狠狠放出狠話,中年漢子在士兵的攙扶下一瘸一拐的退開甚遠。一大幫子人就這樣緊張兮兮的緩緩向大門逃去。

面無表情的把玩着剛剛順勢從中年男人手中奪過來的鋼刀,聽他這麼一說,歐陽清昀倒笑出聲來。黑白分明的澄亮眸子斜睨到男人身上,波光流轉間如水銀般幽幽滑漾,卻帶起咄咄逼人的豔麗。

“呵呵,這句話你還是留在黃泉路上說給自己聽吧!”這樣說着,歐陽清昀手腕一翻挽出漫天刀光,如沖霄之虹直直刺向中年漢子的胸口,凌厲的煞氣隨着迅速逼近的刀鋒堪堪撕裂了衆人的神經!

刺出的刀停在了男人面門毫釐之處卻沒再向前移動半分,那中年漢子嚇出一身冷汗大氣也不敢喘,全身的神經繃得緊緊的,眼睛一瞬不瞬的死死盯着近在咫尺間的森寒刀尖,他不能動也不敢動。

沉着臉保持出到一半招式的姿勢,歐陽清昀蹙眉神情不悅的冷聲喝道:“把你的手拿開!還是說你們血凌宮就只會這些下三濫的偷襲手段!”

在他的身後,竟立着一個如同憑空冒出的陌生青年,誰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怎樣出現在這裡的,而他的手指此刻正輕輕抵在歐陽清昀背後的死**上!

聽見歐陽清昀此番言辭,青年斯文平和的臉上仍是那幅波瀾不驚的表情,只是微微退開數步,點在歐陽清昀命脈處的手也撤了回來,不疾不徐的說道:“姑娘,剛剛恕在下出手魯莽。只是姑娘要殺之人正是在下的門徒,不得已纔出此下策阻止姑娘你。”他緩緩環視客棧一週,在看到那斷臂的士兵和獨眼的呂鶴延時不禁停頓了一下,“姑娘你出手也太過於毒辣了點,今次確實是他們的不是,可你教訓一下也就算了,何必要弄到見血?‘得饒人處且饒人’這個道理姑娘應該比在下還要明白吧。”

冷哼一聲,歐陽清昀隨手將那柄鋼刀甩到一邊,卻不偏不倚的剛好插在中年漢子的左腳邊,那漢子愕然驚叫出聲,條件反射般的跳了起來。這一舉動要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看得那站在一邊的少年和白凝雪都忍俊不禁的“撲哧”笑出聲來。

無視於這一小小插曲,歐陽清昀打量着眼前這個一襲月白長衫的清朗青年,雖然剛剛他是以不入流的手段制住自己,可就憑他竟能神不知鬼不覺的來到自己身後而且還不讓自己有所察覺,就可以知道此人肯定不簡單,他的武功內力或許與現在的自己有得一拼也說不定!

不動聲色的看着他,歐陽清昀開口悠悠道:“聽你這口氣你是想爲你的手下討回公道啊!其實我也覺得先前我做得的確不對,我應該把他兩隻手都砍下來!”

“你……!”想不到歐陽清昀竟會說出這樣的話,鮮無表情的青年也明顯的愣了一下,怔怔的注視着對方銳利逼人的絕媚眼眸,袖籠裡光華四溢的長軟劍卻瞬間滑入了他的手中。

一看這架勢不妙,白凝雪頭痛的撫額哀嘆了一聲,她怎麼也想不明白爲什麼歐陽清昀總是有辦法將原本毫無恩怨的陌生人轉眼之間變成彷彿有着血海深仇的敵人,而且還屢試不爽!可苦惱歸苦惱,眼前這更加激化的衝突總要平息吧。思量着那斯斯文文的青年定是個講理之人,白凝雪趕緊衝上前去攔在兩人之間,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摟着小孩的少年大聲道:“喂!你這人不要什麼事都不知道就亂教訓人好不好?!歐陽清昀他本來就沒錯!你幹嘛不問問你自己的手下都被着你做了什麼好事?幫着那臭烏龜爲虎作倀不說,他們竟然對着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痛下殺手!你想要教訓外人,我看還是先等你管好自己的人再說吧!”

那青年仍是一絲表情也沒有,只是隨着白凝雪叫嚷的內容而眼神越來越冷。待白凝雪義正言辭的把話說完,他將目光轉向那中年漢子,沈聲問道:“她說的可是事實?!你們當真在此做出這等敗德之事!”

他的聲音不大而且毫無起伏,聽起來就如同無機制般,卻依然給人一種威嚴的壓迫感,那中年漢子早已心虛不止,被他眼光一瞪,趕緊哭喪着臉跪在地上苦苦討饒,連連懇求道:“右使大人,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您就原諒我這一次吧,右使大人!”

青年──也就是血凌宮右使蘇九,淡漠的冷冷撇過眼前之人終是徐道:“我能饒你又有何用。既然你犯的是血凌宮的門規就應由血凌宮來處置。”他也不再看哀求得更加淒厲的男人,轉身拂袖令道,“把他押回刑堂定罪!所有的人都跟我回血凌宮,以後誰要是再敢在此生事就與他同罪!”

他一聲令下,竟率先領頭走出了客棧,越過歐陽清昀時停頓了一下,朝對方頜首謙道:“今日之事全怪在下訓導無方,不過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發生這種事了。”說罷,他坦然地向他略一行禮,帶着衆人離去。

默默地注視那蘇九行遠的身影片刻,歐陽清昀轉而將注意力傾數放在了仍呆在一旁的兩兄弟身上,眼裡深晦難懂的一抹異色稍縱即逝。

他緩緩踱到警惕的看着他的少年身邊,微微露出一個微笑,輕聲問道:“吶,你的傷有沒有事?我幫你看看怎麼樣?”說着,已伸手撫上少年仍滲着一絲血絲的嘴角邊。

“不要碰華華!”伸出的手被另一隻白白嫩嫩的小手毫不留情的打倒了一邊,那前一秒還趴在少年懷裡抽抽嗒嗒好生可憐的幼童此時正仰頭氣鼓鼓的瞪視着歐陽清昀,彷彿在警告着對方絕對不準碰觸自己最寶貝的所有物般。

他原本總是躲在那少年的懷中,此時將臉蛋整個露了出來,竟看得其它人只覺眼前一亮,驚羨不已。好一張粉琢玉雕漂亮無儔的精緻臉蛋!長長睫毛下的一雙大眼睛碧水盪漾,靈動生輝。那每一處每一釐都完美到了極致,彷彿集天地所有之靈氣都淋漓盡致的展現在了這張臉上,可以預見他長大之後又會有怎番驚心動魄的美麗!

“鳳兒!你聽話不要鬧了!”少年緊張得整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裡,趕忙把他更緊地護在自己懷中,煞白着臉看向一臉若有所思的歐陽清昀,生怕他會因此而動氣傷害到幼童。

自己應該沒有看錯。歐陽清昀興味盎然的打量着仍與之對視的幼童,嘴角的笑意益發濃烈,這個人小鬼大的男孩跟自己實在是太像了,他眼中深藏着的獨佔欲甚至遠遠超過了自己!這樣……絕對很危險啊!不着痕跡的眯縫了眼,歐陽清昀在心裡喟嘆道。

“那個……鳳兒他不是有意的,所以……”見歐陽清昀半晌也沒有生氣的跡象,少年定了定神,急忙向他小聲解釋道。

“哦,沒關係。”回過神來,歐陽清昀重新看向不知所措的少年,放柔了聲音莞爾一笑,卻不知這甚少露出的笑容能讓多少人爲之神魂顛倒。他笑着扒了扒散開的黑髮,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眼睛一亮,低頭從懷裡掏出自己裝着夜明珠和其它玩意兒的用金線鑲嵌的荷包,“嗯~~你叫?……”

“重華,我叫季重華。”

“吶~~重華,這個給你。你一個人帶着弟弟一定很辛苦吧,這個你肯定用得着的!”

笑眯眯的將荷包遞給對方,可那重華在看見他遞過來的東西時瞬間沈下了臉色,身體也僵硬了起來。少年清俊的臉上閃過一絲怒意,終是倔強的挺胸拒絕道:“我不是乞丐!”

有些錯愕的怔怔看着眼前這個彷彿承受了極大侮辱般的瘦削少年,看着他扳着臉無聲的維護着自己的自尊與自傲,歐陽清昀眨了眨眼,斂去笑意縮回了右手。

他也不再看重華和那個小孩,起身徑直走到坐在地上對着滿目瘡痍不停擦淚的掌櫃身前,隨手將手裡攥着的荷包扔到老人身上,便不發一語的朝樓上走去。

見歐陽清昀要走了,白凝雪趕緊三步並作兩步的追在他身後,卻見他在踏上樓梯時轉頭衝着重華抱着的小孩問道:“喂!小鬼,你叫什麼名字?”

根本不想搭理他,那幼童擡頭瞅瞅教育自己要懂禮貌的少年,終是拽着重華的衣襟不情不願的含糊道:“鳳棲……”

“哦,鳳棲嗎?這個名字很好聽啊。”歐陽清昀微合着眼,面沈如水的嚴肅說道,“我只是想告訴你,鳳棲你可要好好的保護好自己的哥哥啊!”

說罷,只留一羣仍處在混亂中的人站在原地不明所以然。

“喂,你等等我啊!”最先回過神來的是白凝雪,她邊追還邊嚷嚷着,“剛剛你說錯了吧!應該是哥哥保護弟弟纔對嘛!你是不是氣昏了頭啦~~……”

莫名其妙的望着消失在樓梯口的那抹淡紫,重華低頭看看懷中乖巧可愛的弟弟,見對方笑嘻嘻的對着自己咧嘴笑,終親暱地揉揉他一頭柔軟順滑的黑髮無奈嘆道:“鳳兒,我們走吧。”

“慢着,小兄弟!你不是想在這裡做工的嗎?你現在還想不想幹啊?”那掌櫃急急忙忙的喚道,“我現在正缺人呢!”

“幹!當然想幹!”如同聽到天籟之音般,重華欣喜萬分的猛地回過身看向老人,一雙清澄的黑眸瞬間亮了起來,衝着對方連連點頭。

“可是……老闆你不是剛剛纔被人毀了店子嗎?你還有餘力再招新工嗎?”

高興過後重華總算冷靜了些,他想了想終是覺得不妥的問道。卻見那掌櫃喜不自禁的小心翼翼捧着手裡的夜明珠,感激地痛哭流涕,“貴人啊!老頭我今天真是遇上活菩薩了!呵呵呵,有了這個無價之寶,我要蓋幾間客棧、招幾個工人都不成問題啊!”

不再說話,重華馬上就明白了這是歐陽清昀不着痕跡的在幫助自己。一時間感慨萬分,卻也不知道該做什麼纔好,他雙手抱緊安安靜靜的鳳棲,將目光遙遙的投向客棧的二樓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