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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雙生扣 二十五)

蒼山不墨千秋畫,洱海無弦萬古琴。

大理城東臨洱海,西枕蒼山,城樓雄偉,風光優美。方圍百里,原城牆高7。5米,厚6米,東西南北共有四座城門,上有城樓。城內繁盛興旺,熱鬧非凡,來往的過客絡繹不絕。儘管此時四座城門都處於血凌宮的嚴密戒嚴中,也絲毫影響不了沐浴在春光明媚下大理城的生機盎然,輕鬆寫意。

大理城主道南門不遠處的一家客棧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這幾天生意卻是異常的火爆,借宿歇腳的客人幾乎擠翻了門檻不說,那每日一大早就前來用膳閒聊的人士總是座無虛席,而且不到關門歇業的最後一刻決不離席,三步一回頭的流連忘返,彷彿恨不能生根於這家客棧之中。

這家客棧之所以有這麼大的名氣,並不是因爲它有什麼“百年字號”之稱,也不是因爲它有什麼“獨具匠心”的特色,更不是因爲它有什麼“殷勤厚道”的服務。放眼觀看整個大理,這家客棧只能說是“大隱於市”的普通,與其相仿的客棧幾乎隨處可見,多其一家不多,少其一家不少。硬要說它有什麼不同,也只是它的地理位置最接近於城門,臨窗望去就能將關口的所有景象全部納入眼底。

一如往日的,清晨的陽光剛剛劃破天際,不遠處黑黝黝的城門緩緩拉開,全副武裝的士兵一字排開,肅穆的屹立在晨光之下。

而此時客棧一樓的大堂裡早已坐滿了竊竊私語的人們,除了那角落裡一張靠窗而置的位子。空無一物的方桌在擠滿人羣的大廳裡更顯突兀,但沒有一個人上前落座,儘管他們的視線時不時地在此徘徊,彷彿那兒是什麼寶座似的。

喧譁聲大了一些,焦躁的氣氛浮動在四周,打一開始就根本無心吃飯喝酒的客人們七嘴八舌的嚷嚷了起來。

“怎麼還沒有下來?昨日她就是這時刻出現的啊!”

“她今天還會不會出來啊?我天還未亮就等在這兒呢。”

“肯定會下來的!我已經來了三天了,每次她就坐在那張空位上,一坐就是一整天,絕對錯不了。”

“她是不是在等什麼人啊?唉!真希望我就是她所等待的心上人~~”

“少在那兒異想天開了!這幾天前去搭訕的王大人、秦少爺,還有青陽府的三兄弟哪一個不是氣宇軒昂、雍容顯貴的大人物,可她愣是看都不看一眼,半句都沒回給人家。你倒說說看你算哪根蔥啊?”

“噓!說話小聲點!那一桌坐的就是秦少爺,他對面的就是青陽家的大公子和二公子。你剛剛說的話要是被他們聽見了絕對會吃不了兜着走。”

“可他們不是已經被拒絕了嗎?他們怎麼還天天坐在這裡?”

“不能結識她,總還能遠遠的看吧!要不然你現在坐在這兒做什麼?”

“你瞧!那不是呂府的呂鶴延嗎?!想不到他也來了,這下肯定會出事了!”

“你少說些不吉利的話,就算是呂鶴延他也不敢在血凌宮的眼皮底下鬧事,你沒看見守在城門的士兵嗎?”

“那倒是……”

…………

正討論着,卻見那經不住滿廳客人的催促而躥上樓張望情況的小二“咚咚咚”跑了下來,邊跑邊興奮的大聲嚷嚷着:“下來了!下來了!她下來了!”

幾乎是瞬間,整屋子的人全都屏住了呼吸,灼灼的視線一瞬不瞬的緊緊盯向小二身後的樓梯間。

隨着幾聲銀鈴般清脆可人的笑聲響起,着一襲淡淡的粉紅壓花輕紗羅裙的俏麗少女踏着輕快步伐走了下來,晶晶亮的杏眼滴溜溜一轉,挑起一抹狡詰的天真活潑,微微上揚的粉脣邊露出兩個小巧的酒窩,一顰一笑間淨是青澀亮麗的動人可愛。她大大的靈動眼眸瞥過滿堂的男人,卻不甚在意的轉了回去,嘻嘻笑着對着身後的人說道:“吶,你不要生氣嘛。反正都在這兒等了這麼多天了,再多等一下也沒關係吧!他們如果要進大理城的話,一定會經過這裡的啦。”

但很顯然她身後的同伴並沒有她這麼好的心情,衆人只聽見那人冷哼一聲,竟徑自越過妙齡少女走向那大廳裡唯一的臨窗空位。輕柔的晨光透過窗櫺傾灑在她纖長優美的身影,露出那張讓天地萬物頓失顏色的絕世容顏。

衆人只覺一陣心神恍惚,瞬間空白一片的腦海中除了那盈盈而立的人兒竟再無他物。片刻,好容易纔回過魂的衆人終於有了下一步的動作,其間有不少低低的吞嚥口水之聲。只是那癡迷的視線再也無法移開分毫。

這女子一身簡單的雪白長裙,除了罩在其上的紫蓮色輕紗就再無其他修飾。如夜幕般烏亮柔順的長髮也不像紅衣少女般盤成繁複好看的髮髻,只是垂落在身後用紫綢輕輕束着。但這樣的簡單裝束卻一點也不顯突兀,反而更加襯托得她傾國傾城、天香絕色。柳眉如黛不畫而青,朱脣似瑰不點而紅,眉間一晶瑩碧玉的翡翠額環貼在她勝雪般白皙的肌膚上,竟緩緩流轉着一層溫潤的光華。可那雙足以勾魂攝魄的漂亮黑眸卻籠罩着深深冷意,幽幽婉轉間竟看不到一絲溫度。清冷絕俗、飄然如仙,整個人就似那綻放在遙遙雪山頂的清幽雪蓮,紅塵間的俗世凡人只能遠遠傾慕着卻永遠也觸碰不到。美到極致也冷到極致。

紅衣少女被她這樣忽視卻也不惱,倒是笑意盈盈的上前拉開椅子坐在她的對面,靠在方桌上託着腮幫子直直凝視着對方轉頭看向人聲鼎沸的城門的側臉。她盯得極是仔細認真,那酪紅着臉含羞帶怯的癡迷模樣左看右看橫看豎看都是一副對着心上人才有的愛慕表情。能得到美女的青睞極是好事,只是一想到她所看之人的性別,衆人不約而同的在頭上冒出黑線,看着這幕養眼至極也詭異至極的美麗畫面。

冷冷收回巡視着防衛森嚴的城樓的視線,紫衣女子終是蹙眉不悅道:“你倒說大哥他們要怎樣才能進來啊?!你可別忘了我會弄成這種鬼樣子是爲了什麼!”

“啊,這樣哦……”眨巴眨巴眼睛,紅衣少女總算是脫離了花癡狀態,略微思量了一下終是連連點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你說的倒也對,與其在這裡乾等着,我們還是去城外與他們會合會比較好哦。”視線刻意的在對方身上大膽徘徊着,少女吃吃笑出聲來,“若是他們要想象我倆這般輕鬆容易的混進來到真的很困難呢。”

這兩人正是歐陽清昀和白凝雪。自從白凝雪身上的“追魂香”被驅滅後,他倆一路行來竟是異常的順利妥當,愣是再沒招到血凌宮的任何攻擊。於是就真的應驗了宋鈺那天的胡言亂語,他倆到達大理的時間遠比歐陽清泓他們要早。而爲了要躲過血凌宮在城門設置的關卡,白凝雪好說歹說、軟硬皆施,使出渾身解數終是成功的說服歐陽清昀男扮女裝。雖說歐陽清昀這樣一變裝倒極是方便,可他本人卻是鬱悶到了極點,就等着哪天一併爆發出來,定要將周圍這些狂蜂浪蝶全部捻成灰塵。

恨恨的橫了對方一眼,歐陽清昀將垂散在胸前的長髮攏到耳後,再次遠遠的看向城樓,清亮的黑瞳裡異芒一閃,啓脣輕道,言語間卻有着不容抗拒的氣勢,“錯了,不是出城,而是要在這座城裡大鬧一場。”

“……啊?!你在說什麼啊?!”被他的話語嚇了一大跳,白凝雪一臉不可思議的吃驚,彷彿對方剛剛只是因爲等得太過焦急而導致神經錯亂,“這裡可是在血凌宮的控制下呢!而我們正是他們要抓的人!你知不知道我們只要一個不小心就會被他們給逮個正着,你倒好,竟說什麼要大鬧一場,你就這麼急着把行蹤暴露給他們嗎?!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淡然的瞥過對面皺着眉頭苦兮兮的少女,歐陽清昀仍是一派悠然自若,說得也極是輕鬆,就像他討論的只是明天的天氣如何,“若不大鬧一場吸引住他們的注意力,大哥又怎能安全的通過城門?我只要大哥平安無事就好,其他的我可不管。如果有什麼東西妨礙到我了,把它毀了不就得了。”微微上揚的脣角逸出一絲殘酷,歐陽清昀半斂着眼簾,幽邃的烏眸中有着無法察覺的深意。我在明敵在暗,既然已經陷入了泥沼之中,那麼就攪得它更加混亂混濁到失控吧!

“你!……”倒抽一口冷氣,白凝雪愕然的瞪着他,卻已無話可說。

“你要怎樣隨你的便。”不甚在意的聳聳肩,歐陽清昀甚至看都沒看對方,“明日凌晨我會開始行動,你只要不要妨礙到我就行了。”

“好吧,明天就明天,你要鬧我陪你一起鬧!”幾乎是咬牙切齒的狠狠說着,白凝雪一臉忿恨的怒視着眼前與自己對視有些訝異的歐陽清昀,灼熱的炫亮目光似乎要將對方深深印刻在腦海中,“反正我是跟定你了!”

湖鮮桃仁餅、桂花糕、棗泥糕、什錦南糖、蛋黃酥、桃片卷、芝麻甜糕、鳳梨酥……

一臉受不了的看着滿桌一如往日的餐點,白凝雪發誓這輩子從沒這麼討厭過這些甜食。一連幾日來都不可避免的要跟着歐陽清昀以甜食爲生,白凝雪已經從喜歡吃發展到了討厭吃,而目前正向着看見就害怕的趨勢飛速提深。

甚無食慾的拿着筷子戳戳眼前的糖酥,卻見歐陽清昀慢條斯理的細細咀嚼着口裡的甜品,一副永遠吃不膩般的津津有味,白凝雪終是開口問道:“吶,你每天都吃這些東西難道不覺得膩嗎?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會這麼喜歡吃甜食的呢。”

擡眼瞄了滿臉好奇的白凝雪一眼,歐陽清昀冷冷清清的答道:“因爲大哥很喜歡啊。”

“耶??什麼意思啊?”白凝雪一陣呆愣,實在是搞不懂對方到底在說些什麼,自己問的是他的喜好,怎麼會扯上了他大哥?

“因爲大哥很喜歡買甜食給我吃,所以我就喜歡吃嘍。”

“可我問的是你自己喜不喜歡耶!你大哥會喜歡買甜食給你吃,是因爲他認爲你喜歡吃好不好?!如果你不喜歡吃甜的,你大哥也不會只買甜食給你吃了拉。”

“我怎麼會不喜歡?只要大哥喜歡我就喜歡。”不解的瞅着對方,歐陽清昀最後總結道,“你的想法好奇怪哦!”

那是你好不好!!白凝雪氣結的朝天大翻白眼,無奈的嘆了口氣。終於明白了世間上有些道理對歐陽清昀是講不通的,因爲他的人生完全不是以他自己而是以歐陽清泓爲中心的。想到這裡,白凝雪突然覺得一陣膽寒:如果,只是說如果,哪一天世間上沒有了歐陽清泓這個人,那麼“歐陽清昀”還會剩下多少?他的思想、性格、愛好……所有的一切都是以歐陽清泓而存在,少了歐陽清泓還有多少是屬於他本身的?或者說,打一開始,就根本沒有什麼獨立生存的“歐陽清昀”!

不自覺的握緊拳頭,白凝雪有些口乾舌燥,她舔了舔脣角,終是傾身湊上前去,有些緊張又有些急迫,但真的想向他說清楚這樣下去他是很危險的,“吶,你有沒有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