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忽然發現自己無法回答。
她想起了第一次見到藍唯的畫面。那個少年的笑容她從來沒有見過。在法國的時候也有不少男生向她示好過, 但是那時候她還年輕，不懂得感情。那些諂媚的嘴臉她很不喜歡。
但是當她看見他對着林優笑的時候，她的心再一次砰砰直跳。
被嫉妒衝昏了頭腦, 她控制不住的妒忌。她妒忌她能夠擁有父親的寵愛, 她的母親在世, 即使是以前也都爲了她的利益勞心勞力。她代替自己成爲了林家大小姐, 成了大家目光的聚集點, 這讓她憤怒。
而且她得到了他的愛，這纔是她嫉妒的源點。
那個男孩是誰，她好奇, 於是她去調查他，從身世到興趣。
她可以背下他所有喜歡的東西, 食物, 顏色, 歌手，電影, 甚至是服裝品牌。她知道他有多少把吉他，她知道他的日常作息。即使回到法國，她還是停不下來。
直到得到了到X大交換的機會，她可以順理成章地接近他了。
她把自己打扮的和林優極其相似，紅色的蝴蝶結, 公主風, 每個男孩都不會忽視這樣的女孩吧。
結果自然是成功的, 他被她吸引了。但是她的心卻沒有得到絲毫的慰藉。
半夜醒來總是心驚膽戰, 他喜歡的只是她身上林優的影子不是嗎？
如果是真的林一, 他會喜歡嗎？
"是因爲她又如何？"她沒有察覺自己嗓音的顫抖，口乾舌燥, 她快要失聲了。
藍唯沒有意料之中的憤怒，反而笑了。
"很好。"他的笑也是慘白無力，“既然這樣，那就權當是我自己做的一場夢好了。”
說完，將相冊遞還給林一，然後繞過她離開了屋子。
門關上的那一刻，林一忽然明白，這次的離開他不會再回頭了。
心爲什麼會這麼痛呢，好像無法呼吸一樣。手心被指甲劃破出血，她覺得胃燒的難過。
相冊跌落在地上。
十七歲的藍唯，張揚不羈。
十八歲，眉宇間逐漸有了小男人的感覺。
十九歲，從家裡徹底脫離，和石崇和黑崎明一起組建了The Glamourous，離夢想又近了一步。
二十歲，和林優分手，他明白了身份和錢的重要性。他創作出了很多好聽的曲子，失戀容易讓人產生靈感。
二十一歲，他和家裡和解了，徹底放棄了繼承權，家人也對他不再那麼苛刻。
二十二歲，他遇見了林一。
林一蹲在地上，一頁頁翻着相冊。
地板上出現了莫名的水漬，讓林一很是傷神。她擡手，摸摸臉頰，怎麼臉也是溼的？嚐了一口，鹹鹹的。
原來是眼淚，多久沒有哭過了，竟然還會流眼淚。
她忽然笑了，那一顆豆大的淚珠順着修長的指尖滑下，滴在相冊上，暈開上面的鋼筆字。
"9月1日，晴。‘白巧克力摩卡，謝謝。’你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藍唯漫無目的地在路上開車，熟悉的街道也變得可怕起來。
他經過的每一寸土地，現在都能看見林一的身影。她無時無刻不再監視着他。
莫名其妙地開到了林氏樓下，那是他第一次被林一拍到的地方。
車停在路邊，鬼使神差地走到馬路對面。那裡有個公交車站，透明的亭子裡面還有座位。
這明明是繁華的街道，車站卻沒什麼人。
他走進去，貼着玻璃牆壁坐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對面的林氏大樓。
擡頭，那棟帶來的壓迫感讓他暈眩。
林一也是坐在這裡看着林氏？她父親的公司？
頭疼欲裂。
"竟然只是因爲我是林優的前男友。"他輕笑，好像自己之前付出的感情不過是個玩笑。
手機忽然響起來，接通，是石崇的聲音。
"你和林一在一起嗎？我打不通她的電話。"
"沒有，怎麼了？"
"哦，有事情找她，不過不是很急。"石崇顧忌他的眼色，不得不注意自己的言辭。
"你，和林一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石崇沉默了兩秒，藍唯又道：“我都知道了，他是林仲旻的女兒對吧。”
"你在哪裡？"
石崇的語氣裡是擔心，從小到大的朋友，此刻他的聲音都透露着不安全的信息。
"去河堤好不好？"
小時候的秘密基地，河堤的草坪，躺着一起看路過的女孩子的地方。
"好，一會兒見。"
南邊的河堤，電車軌道路過，那裡雖然屬於市中心地段，卻很少有人經過。
河邊有個很大的坡，躺在上面看落日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
藍唯坐在那裡枕着雙臂，眉頭始終無法打開。
石崇來了，手裡還提着一袋啤酒。
"喝嗎？"現在藍唯的心情，大概需要很多酒精才能舒緩。
藍唯點點頭，石崇拉開一個拉環，然後親切地遞上。
他比藍唯大一歲，兩個人從小學就認識了。
他那會兒剛剛轉來，學校同學間傳說了藍唯是私生子的故事，他卻一點兒都不放在心上，努力地做個“浪子”，到處搞破壞。
結果被高年級的學長們欺負，石崇開始罩着他，他才免於被胖揍。
後來他的叛逆不羈被變成了女生們青睞的的“壞男孩”，但是他知道，藍唯的壞不過是用來僞裝自己脆弱的內心。
"你和林一吵架了？"他見藍唯好像變得平靜了才緩緩開口。
"你很早就認識林一了？"
"十年前。"石崇躺在草坪上，雙手枕着頭，看着天空。
藍唯轉臉看着他，一臉的不可思議。
"那天，我在等我爸下班，在醫院的走廊上走來走去。晚上的醫院沒有什麼人，走廊空蕩蕩的，有些恐怖。忽然，救護車就來了，拉進來一個患者。渾身都是血，牀單都被染紅了。護士姐姐們都很慌張，我站在走廊裡不敢亂動。然後就看見了林一和她弟弟，那時我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那個患者是她媽媽？"
"對，被車撞的。林一那會兒應該只有八歲，胸前的衣服上也全部都是血。當時我發抖的很厲害，所以也不知道林一是不是和我一樣顫抖。但是她一直抓着弟弟的手，沒有掉一滴淚，還不停地安慰自己的弟弟。"
藍唯的表情僵住，他沒有辦法想想一個八歲的小女孩目睹自己母親車禍現場是個怎麼樣的場景。
"然後我給了她一顆棒棒糖。"
"然後呢？"
"然後我被護士拖走了，因爲我爸下班了。"
藍唯轉回臉來，看着天空。
"所以你還是和她吵架了？"
藍唯搖搖頭，對着天空嘆了一口氣。
"她不愛我。她要的不過是把屬於她的都奪回去。"
"什麼意思？"
"她見到我的時候，我是林優的前男友。所以，她不過是要把和林優有關係的我，搶走。"
所以，她不愛我。
石崇看着他，眼神裡是不可置信。
然後忽然笑了。
重新看回天空，說：“隨你怎麼想吧。”
"不過，我記得，從小到大，你都喜歡逃避問題。"石崇說。
藍唯不說話，繼續看着天空。
"後來，我打聽到的，她媽媽還是去世了。然後她和她弟弟被外公接去了法國。林一有嚴重的PTSD。"
"PTSD？"
"創傷後心理壓力緊張綜合徵。習慣性迴避回憶造成創傷的事件，變得易怒，無法控制情緒，嚴重的病患可能會自殺。"
自殺？她會嗎？她的仇還沒報完呢。
***
誰都沒有顧及的時間內，一條緋聞破天荒傳了出來。
林家大小姐懷孕的消息不脛而走。
纔剛剛回國一個月，從時間上看絕對是她還在日本的時候發生的事情。
藍唯的哥哥藍宇看到報紙的第一時間皺起了眉頭，然後通知了公關部門準備打一場硬仗。
而林優那裡則不是很好受。
沈佳宜將報紙直接摔在林優的臉上，全然不顧旁邊還在昏迷的林仲旻。
"你說，是不是事實？"
林優坐立難安。
"不說話，那就是事實了？我送你去日本是讓你去亂搞的嗎？你竟然讓人搞大肚子了，還好意思讓我們去和藍家定親。"
林優的眼淚止不住地從眼眶裡噴涌而出，她說：“對不起，我當時也不知道。”
沈佳宜揪着她的耳朵，氣不打一處來，不斷地打着她的肩膀。
"真是作孽喲。我怎麼生了你這個女兒啊，你身上流着那傢伙的血，不管怎麼樣都無法成爲名媛淑女，造孽。"她提起了她的生父，那個她最想遺忘卻始終忘不了的男人。
"不要再說了。我是不好，我低賤下作，怎麼樣也比不上林一。"
沈佳宜瞪大雙眼，最近林優提到林一的次數太多了，不太尋常。
"小優，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林一回來了？"
"她是藍唯現在的女朋友。"
林優早就開始懷疑，調查一番後纔敢確信。只是她爲何在藍唯的生日會場上當衆否認，這個理由她如何都想不明白。明明都正大光明的開戰了，卻不願意承認自己的身份。
沈佳宜跌坐在牀邊，不敢相信林一竟然回來了。
原來她早就蟄伏在他們身邊，伺機而動了。那麼這一切都是她計劃的？
"小優，那個男的一定是林一安排好的，"
"你在說什麼？"
沈佳宜早已經瘋狂了，現在只能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林一身上才能緩解心中的苦悶。
"你一定是被人騙的，都是那個林一害你的。"
她瞪大眼睛，抓着林優的手，眼淚刷刷的流下來。
"我哪裡有那麼多時間來害你們？"林一站在病房門口，忽然出聲。
心跳探測器的計數忽然增加了，林仲旻明明是昏迷不醒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