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新亞舞廳

從廁所那裡轉回來,阿榮忍不住向橫作的睡處掃視了一眼。

只見那傢伙張了大嘴,筆挺着身子,死豬一般的安靜,可見睡躺得舒服至極。阿榮看得心中火起,立時恨不得,能從哪裡摸出一根硬粗之物,出其不意,對這兇殘的浪人當頭一棍,直打出龜孫孫腦漿崩裂,以報那記重拳之仇。

且待上牀,低下頭時,一眼瞧見了老張放在鋪前的便壺,腦子裡忽地躥出一個念頭,頓時大喜。

四下裡張望,見到船艙裡的所有人都在沉睡之中,並無異樣之處,就赤腳貓腰,拎起便壺,躡手躡腳移步到了橫作的鋪位跟前。然後躬身過去,把便壺輕輕擺放在橫作的胸前,壺嘴朝準了橫作的鼻口。

阿榮做完這些,神不知鬼不覺,前後不過是片刻之間。回到自己的牀位,拉了被子矇住腦袋,只等好戲出場。

果然,還沒有等上半個鐘點,就聽得橫作“哇哇”大叫,忽地跳將起來,連着噴出幾口尿水,用日語叫罵道:“混蛋,是誰幹的?”

這橫作剛纔酣睡之中,漸漸聞到一陣腥臊之味撲面而來,由不得揮手,向着胸前巴拉了一下,那便壺恰好傾倒在了臉上,滿鼻滿口,灌了大把的尿水進去。更沒有料到的是,便壺被橫作這時用力一甩,且好砸到了臨鋪一個士兵的頭上。

士兵抹了一把溼漉漉的臉頰,聞出了尿騷味,立時怒不可遏,騰地立身起來,在橫作身上重重踹了一腳,口中大罵道:“好你個東洋鬼子,不長眼睛啊!”

橫作哪肯示弱,罵了一聲“巴嘎”,當胸對士兵出拳回擊。兩個人立刻扭打在一起。

旁邊的那些士兵,也都在驚醒後爬了起來,見到一個東洋浪人正與同伴激烈對毆。當下頓起同仇敵愾之心,一擁而上,挺身助戰。

這橫作縱然再是兇悍頑猛,一是原本隨身的腰刀,被中村恆泰下午時帶落到江裡,手中此間沒有任何武器抵抗,二是面對數個士兵的拳腳相加,隻身寡不敵衆,直被打得鼻青臉腫,滾落到鋪下,趴在走道上嗷嗷哀嚎。

阿榮縮在被子裡,忍俊不禁,樂得渾身打顫。老張看到了自己的便壺,就扔在了對面,也不敢起身拿回。心中明白,這一定是陳公子佈下的惡作劇,如此偷雞摸狗的下三濫手段,也只有他才能使得出來。

這場打鬥總算平息,諸士兵獲得完勝,個個好不盡興。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有人從窗子裡向外看後,喊道:“到了上海啦!”包括了那些士兵在內,紛紛開始整理行囊,做了下船的準備。阿榮用了禮帽扣住半張臉,拉了拉老張的衣襟,隨了衆人離開了三等船艙。

只有橫作,還依然蜷曲在過道上,似是受傷不輕,一時半會還爬不起身來。

大新亞舞廳坐落在蘇州河的北岸,位於北四川路和天潼路的交匯處,是一幢四層樓的建築。一層是舞廳、西式酒吧;二層是賭場,三層是客房、中餐廳,四層是辦公室、倉庫,以及若干舞女、雜役的住處。

陳香梅和阿榮的居室,也都佈置在四樓。

還不到早上八點,一輛拉着阿榮和老張的黃包車,就把兩人從黃浦江碼頭,送到了大新亞舞廳的側門。

阿榮長吁一口氣,所幸中國軍隊奮勇戰鬥,把敵人的進攻阻擋在閘北一帶,沿蘇州河這裡纔沒有遭到炮火襲擊,被炸成廢墟,不然也就無家可歸了。

忽見得一輛汽車開來,眨眼停下,車裡鑽出兩個一臉倦容的女人來。

阿榮立刻認出,這是一同住在四樓的舞女,杏花和銀花。她兩個都在二十來歲的年紀,見到阿榮被老張接了回來,不約而同地地伸了手,在他身上、臉上各擰了一把,歡喜道:“陳公子,你這小赤佬回來啦!”“小赤佬是剛下的船吧,姐姐帶你去洗把臉!”

阿榮自小與住在這裡的舞女打鬧慣了,所以並不生氣,只在心裡想,不知道這兩個舞姐又去哪裡鬼混了一夜,若是被我姆媽發現,必會一頓責罵。

看門人聞聲走了出來,向阿榮恭敬地打了招呼道:“陳公子,你回來了!”然後對老張道:“陳老闆帶着週會計,一大早就出去了,吩咐你接了陳公子回來後,就去那間日語學校打聽一下,到底是哪天覆課。”

老張答應道:“我要先帶了陳公子回屋,等安頓他吃了早餐,馬上就去。”

杏花對老張道:“你去忙自己的事吧,這小赤佬就交給我和銀花好了。我們兩個,也剛好都沒吃呢!”

等老張點了頭,杏花和銀花就擁着阿榮,乘了電梯,來到她們兩人住的房間。銀花去準備早餐。

杏花端詳着阿榮,笑道:“才兩個月不見,看你這小赤佬像是又長高了。剛纔沒有顧得問你,這一身衣服哪裡偷來的,以前並沒有見你穿過。羊皮大氅倒是看上去很名貴,就是穿在你身上又肥又大,把脖子都裹沒了。還有這頂禮帽,腳上的皮鞋,也都不該是你的呢。”

阿榮笑答道:“你說對了,的確是在船上偷來的呢!”

心裡卻是突然擔心,不知道理枝的爸爸將要下船時,他不見了自己的衣服,會不會狠狠地責罵理枝一頓,只盼着以後能在哪裡,真的再見到理枝,也好原物奉還。

他因爲一夜未曾閤眼,吃了幾口粥,就開始連連打起了瞌睡。

杏花問道:“你是夜裡在船上沒有睡好麼?”阿榮無力地點點頭。銀花道:“那就跟我一起擠擠睡吧。”杏花擠眉弄眼道:“嚇,讓這小赤佬跟你去睡,該不是又想教他學壞吧!”銀花捶了杏花一拳,笑道:“跟了你,還不是學的更壞!”

阿榮從幾歲時,就被舞女們呼來喚去,戲弄慣了,樂得看到杏花與銀花相互鬥嘴,不再顧得理他。此間瞄上一張牀,也不曉得是她們兩人中哪個睡的,掀起被子就倒頭鑽了進去。

這一覺,阿榮只睡到下午五點來鍾,天黑時才被老張給叫醒。屋裡不見了杏花和銀花,大概是去了一樓的大廳,又開始了舞女們的徹夜營生。

老張帶阿榮去三樓吃飯。阿榮問道:“我姆媽在哪裡?”老張回答:“陳老闆在陪曹探長說話。”

這曹探長,阿榮識得他是新亞舞廳的常客,在租界的工部局裡做事,外灘一帶極有名氣。

進到餐廳,阿榮意外發現,竟有一羣身着軍服的日本士兵,聚在一張桌子上吃飯,約有七八個人。他心中驚道:“以前,還從沒有見到過有穿軍服的日本人,堂而皇之地來到這裡吃飯,難道是這戰事並沒有打完?”

老張注意到阿榮的神情,小聲道:“這些個日兵就住在三樓的客房,已經賴了十多天不肯走。陳老闆一早帶了週會計出去,就是去徃日本領事館交涉。她這時間與曹探長見面,也正是爲了懇求曹探長出面,設法與日方周旋。”

又叮囑道:“陳公子千萬要小了心,別去招惹這些個日本兵,免得給陳老闆再添麻煩。”

阿榮料不到在這大新亞舞廳裡,會遭有日兵蠻橫霸佔,心中忿然,似是嚐到一種還沒有亡國,就受了外敵公然入室打劫的滋味。

老張道:“我已經去過虹口的日語學校,按照陳老闆交待,都已經安排妥當,明天一早就能帶你去復課。陳老闆忙得很,她這段時間沒空管你。”

阿榮沒有吱聲。他苦苦在想:“日兵揚武耀威,佔着我姆媽的房子,我卻還要去日語學校裡,每天裡俯首帖耳,被那些個日本老師管束,受教他們國家的文化和語言,實在是窩囊憋屈的很。”

儘管阿榮的心裡面,窩堵了好多不舒坦,他第二天還是乖乖地跟着老張,去了虹口的日語學校復課。

老張交了費,又帶阿榮見過班級老師,直到看他進去教室,纔算放心離開。

沈瑞麗屬於寄宿生,比阿榮要早來了幾天。

一見面,她就取笑道:“陳國榮,我早就料到,你還是要得扔了阿英那臭丫頭,回上海來複課,少不得與我再做了一個班裡的同學!”阿榮白了沈瑞麗一眼,沒好氣道:“求你嘴上積德,今後就放過阿英,不要再損她了。阿英的爸爸,前些天裡病死啦!”

沈瑞麗一怔,不吭聲了。

她剛纔之所以會在言語之間,很不客氣地提起到了阿英,是因爲那陣子住在江陰炮臺時,有好幾次帶了爸爸的勤務兵,離開軍營到定山找阿榮去玩,每回都能見到他與阿英混在一塊,自是不免心存芥蒂。

新來的日語課老師走進了教室。

他自稱名叫崛井隆司,是剛由滿鐵調了過來,頂上留着寸頭,眉毛稀疏,眼睛裡橫着許多細弱的血絲,像是從來就沒有睡足過覺的樣子。

但就是這麼一雙看上去疲憊不堪的眼睛,站在講臺上微微一掃,不怒自威,立刻讓學生們感受到一種逼人的嚴厲,全都鴉雀無聲。

阿榮與沈瑞麗鄰座,兩人互覷一眼,伸了伸舌頭,都明白今後在學校裡,須是要特別當心爲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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