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金夜昕剛一進晞陽殿,聽到聲音的傾陽公主便飛奔而出,撲進了金夜昕的懷中。
金夜昕將傾陽公主抱到貴妃榻上,放在自己懷裡,“璐兒,你今日有沒有到驚鴻閣去跟着龐先生讀書寫字?”
“有。”傾陽公主奶聲奶氣答道:“義父還說璐兒很聰明,就像他小時候一樣,過目不過。璐兒現在都會背義父教的詩篇了。”傾陽公主說着搖頭晃腦起來,“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金夜昕摸摸傾陽公主的頭,舒心笑道:“璐兒真聰明。”
傾陽公主一聽得母親稱讚,越發活躍起來,她摟住了金夜昕的脖子,嘻嘻笑道:“母后,璐兒今天不到一會兒就把要學的詩篇背熟了,義父高興得很,然後就陪着璐兒說話。”
“喔。”金夜昕柳眉一挑,“那璐兒和義父都說了些什麼呢?”
傾陽公主指指自己的臉頰,金夜昕會意,輕輕親了一口,傾陽公主樂不可支,在金夜昕身上搖晃起來,“母后,你再親璐兒一口,璐兒就告訴你。”
“好。”金夜昕柔聲答道,又溫柔地在傾陽公主的另一邊臉頰再親了一口。
傾陽公主格格直笑,“母后,今天璐兒好奇,就問義父叫什麼。義父說他叫龐明鷺。”
金夜昕一聽傾陽公主叫上了龐明鷺的姓名,身子一抖,不覺微微嚴厲起來,“璐兒,義父是你的長輩,以後不能直呼其名,知道嗎?”
傾陽公主向來就被金夜昕和元樂帝寵壞了的,一看金夜昕嚴厲就不幹了,癟着嘴道:“父皇說了,璐兒是公主,想叫誰的名字就叫誰的名字。我叫寒月也是叫名字的。”
“嗯?”金夜昕微微瞪眼,“你是聽父皇的話還是母后的話?”
“我……”傾陽公主看着金夜昕薄面含嗔,也就不再胡鬧了,嘟着小嘴道:“璐兒聽母后的話。”
“那就對了。以後不能再對龐先生直呼其名知道了嗎?”金夜昕柔聲道。
傾陽公主聽金夜昕的聲音重新恢復了輕柔,又活躍起來,“母后,璐兒剛纔還沒有說完呢。”
“嗯。那璐兒接着說。”金夜昕眼中春意融融,讓傾陽公主完全忘記了剛纔被教訓的一幕。
“母后,璐兒當時就覺得義父的名字好好玩。璐兒就說了,璐兒也有璐,義父也有鷺,義父是大鷺,璐兒是小鷺。誰知,誰知……”
“誰知怎麼了?”金夜昕看傾陽公主停了下來,出聲問道。
傾陽公主眼中略顯不忍,“誰知義父聽了璐兒的話居然傷起心來,在哪裡吹簫,都不理璐兒。他吹的那樣淒涼,聽得璐兒也哭了起來。”
金夜昕聽到這裡心絃一動,酸楚難當,一把將傾陽公主摟入懷中,眼中的淚水泫然欲滴,哽咽問道:“璐兒喜歡跟着義父讀書嗎?”
傾陽公主一時被動情的金夜昕摟入懷中,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地點了點頭,“義父對璐兒好好,義父很疼璐兒,比父皇對璐兒還好。璐兒喜歡和義父一起讀書。”
正當金夜昕傷心之時,寒月進來稟道:“娘娘,您要的深衣送來了。”
金夜昕擡首,將臉上的淚痕拭淨,梗着聲音道:“叫她拿進來吧”
寒月見金夜昕這般傷心,又看看傾陽公主,心中嘆了一口氣,將傾陽公主從金夜昕懷中抱起,“公主,母后現在有事情要辦,奴婢帶你到外面去玩玩。”
傾陽公主點點頭,摟住了寒月的粉頸,在寒月的耳旁輕聲道:“寒月,爲什麼我一說到義父傷心,母后就哭了?”
寒月輕聲嘆氣,語重心長道:“公主,母后心中藏着好多傷心的事,你還小,不懂。但是你要記得,母后不管做什麼都是爲了你和姨娘。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今天的事千萬不能跟其他人說知道嗎?”
“嗯嗯。”傾陽公主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但還是乖巧地點點頭。
晞陽殿中,冰煙幫着送衣服來的宮女把做好的深衣展開給金夜昕看。暗黃的深衣上朵朵萬壽菊栩栩如生,迎風綻放,若使金峰彩蝶見了,定也會想到上面停駐片刻。金夜昕玉手輕輕拂過深衣上的萬壽菊,嘴角含笑。
“娘娘,你繡得真好看,跟真的一樣。”冰露隨侍在金夜昕身旁,恨不得也上去摸一下。
金夜昕嘴角微揚,一臉幸福,“這是做給母親的,自然是要多下些功夫的。”
冰煙眼睛發亮的看着深衣,多希望自己也有一件,“夏夫人有了娘娘這樣孝順的女兒,真是三生修來的福氣。”
金夜昕聽得冰煙這樣一說,雖是嘴角含笑,眼中卻略掀波瀾,鼻子酸酸地,沒由頭的想到了逝去多年的金樂軒。如今自己貴爲皇后,是天下母,可以爲還未相認的母親親繡羅綺,着宮中最好的裁縫縫製深衣,卻不能爲撫養了自己十幾年的父親略盡孝道。可嘆人生,遺憾之事,何多至此?
冰煙看着金夜昕嚴重波光粼粼,心想皇后或許是又想到了自己淒涼的身世,不由得心下憐憫,柔聲道:“娘娘,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如今您有陛下的寵愛,又有可愛的四公主爲您解憂,應當高興纔是。過去的事就不要多想了,別傷了身子。”
金夜昕輕輕拍了拍冰煙的削肩,淡淡笑了笑,“你們放心,我自有分寸。這衣服我很滿意,收起來包好,明日給母親送去。”
“諾。”
看着冰煙她們收拾起來,金夜昕癡癡地看着那件深衣,心中痠痛,緩緩向寢殿而去。冰蘭心下擔心,忙跟了進去,卻被金夜昕遣了出來,讓她們就在外面候着,也休息休息。看着空無一人的寢殿,金夜昕突然覺得這個晞陽殿空得很,偌大的寢殿只有自己一個人孤孤單單,淚水不由得輕垂。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荷包,金夜昕淚眼朦朧,將一個日久褪色的小荷包又浸潤得鮮豔起來。
“父親,這是什麼?”
小小的金夜昕看到金樂軒手中拿着兩個硃紅的小荷包,鮮豔的可愛,心下喜歡,不由得奶聲問道。
金樂軒抱起稚嫩的金夜昕,冠玉般地臉上笑意濃濃,將其中一個小荷包遞給了金夜昕,“這是父親特意到寺裡爲你和妹妹求的平安符,放在小荷包裡,又好看又不容易丟,你可要收好了。”
“嗯嗯。”金夜昕重重的點頭,接過小荷包就往懷裡藏,一面摟着金樂軒的脖子,“父親,昕兒今天都很乖,父親晚上帶昕兒去看花燈好不好?”
金樂軒點了點金夜昕的小鼻子,“好。”說完又四處看了看,“你妹妹呢?”
金夜昕指了指不遠處正在追着兔子玩的小丫頭,“那呢。”
金樂軒將金夜昕放下,緊走幾步到金晚晴身旁,只見金晚晴追得氣喘吁吁,早上剛剛紮好的小丫髻亂騰騰的。金樂軒剛想抱住她,爲她把頭髮弄好。誰知金晚晴一見兔子,又撒丫子跑了,讓金樂軒撲了個空。金樂軒搖了搖頭,出聲喚道:“晚兒,快到父親這裡來。看你玩得頭髮都亂了。”
金晚晴卻是不管,一面追着兔子一面回道:“父親,你再等一會兒,我就要追到它了,等我把它抓住了,我就過去。”
由於只顧着看兔子,金晚晴腳下一個踉蹌,“哎呦”一聲摔倒在草地上,頓時“哇哇”大哭起來。
金樂軒見金晚晴跌倒了,心疼得緊,忙跑過去將女兒抱在懷中,“快,讓父親看看,摔到哪了?”
金晚晴卻不回答,只是一味的哭個不停,金夜昕跑到房中拿了潤了水的錦帕,急忙跑到金樂軒身旁,拉了拉金樂軒。金樂軒會意,蹲了下來,金夜昕就一面安慰着金晚晴,一面用錦帕將她身上的泥擦乾淨。在擦到手時,金晚晴越發哭的大聲起來,金夜昕放輕了動作,一看金晚晴手上都擦破了,金夜昕忙給金晚晴吹氣,“妹妹乖,不哭了,姐姐給你吹吹氣,吹了就不疼了。”也不知是金夜昕的吹氣真的有用,還是金夜昕的話有用,金晚晴當真就不哭了。
金樂軒看金晚晴手擦破了好幾處,心中疼痛,似乎擦破手的人是自己一樣,忙抱着金晚晴進屋換了衣服,便帶着金夜昕、抱着金晚晴到醫館去看大夫去了。
擦破手後,金晚晴好幾日不能沾水,做什麼都要金樂軒金夜昕照顧,金晚晴更是趁此撒嬌,飯也不自己吃,非要別人喂,恨得趙氏牙根癢癢的。爲此,金樂軒除了像以往一樣每日給姐妹兩人笨拙地紮上兩個小丫髻,穿好衣服,擦擦臉,還要在去夏府爲夏彬演奏之前先喂金晚晴吃了飯,擦了手,更要每日在路上帶些小零食回來哄着金晚晴,省得她又到處亂跑,到時候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一日,金夜昕在照顧金晚晴時不小心將身上的深衣弄破了一道小口子,金夜昕倒是不當一回事,反正等父親回來跟他說了,父親就會解決的。那時候,金樂軒在金夜昕心中就和天神一般,無所不能,只要是金夜昕金晚晴要的東西,他總是能夠拿到。雖然趙氏與兩個哥哥都穿的是粗布衣服,但是自己與妹妹一直以來都是錦衣華服,從未在意。誰知,那平日忙碌的趙氏那日剛好無所事事,到處轉悠,一見金夜昕扔在牀上的深衣破了一道口子,不由氣上心頭。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對金樂軒偏心於兩個棄嬰這件事耿耿於懷,這幾日又看着金晚晴撒嬌撒癡,金樂軒伺候的周到,心中更是氣惱。如今見到這一幕,更是聯想起姐妹兩人一直以來的‘奢侈’生活。這麼多事連在一起,不由得趙氏怒上心頭,破口大罵:“你們這兩個沒人用的東西。跑到我家來白吃白喝也就算了,竟還這般浪費,好好的衣服生生弄個口子出來,你是想讓郎君再爲你們多花費一些錢財,多做幾件衣服是嗎?你們這兩個敗家女,攪家精!”
趙氏一邊罵着,一邊用指頭戳着金夜昕與金晚晴的頭,嚇得金晚晴‘哇哇’直哭,金夜昕看妹妹被嚇哭了,心中氣惱,護住了妹妹,一面說道:“母親這說的是什麼話?我如今不過是弄破了一道口子罷了,又沒說就不穿了。只是母親向來不把我們姐妹當成女兒一般對待,我也不敢勞煩母親爲我修補這件衣服,這才暫時放着,等父親回來稟明瞭拿去給柳嬸幫忙修補一下,母親何苦就動這樣大的氣?我們如今還小,有什麼做得不對的,母親教導就是,何必動手動腳,自己不尊重?再者,若使父親看見了,不是又要生氣?母親口口聲聲似乎是爲父親着想,又總是惹父親生氣,這又是什麼道理?”
正在此時,因爲擔心金晚晴提前回家的金樂軒恰好看到了這麼一幕,心疼氣惱,一個箭步到了趙氏面前,給了她一巴掌,“生爲人母,你如此沒有容人之量,虐待養女,說出去不怕被別人笑話!”
金夜昕一見父親到了,忙大哭着撲進了父親懷中,“父親,以後您若是出門帶着晚兒吧。昕兒長大了,可在家中幫忙做事。晚兒還小,又不懂事,只是呆在房中玩耍,卻每每因爲昕兒做錯了事而一同受到懲罰。昕兒心中不忍,望父親多多體恤晚兒,帶她一同出門,也好相護。”
金樂軒一聽不由得心中一酸,昕兒和晚兒是雙胞胎姐妹,昕兒也就只比晚兒大了半個時辰而已,卻如此懂事,在家中被虐待得這般,也不抱怨,只是擔心妹妹被人欺負,真是難得的好孩子。
金樂軒抱起金夜昕,又來到牀上坐下,將哭得淚人一般的金晚晴與金夜昕一同摟入懷中,對着趙氏喝道:“你這無量之人,今後若再敢虐待昕兒和晚兒,我定將你休棄。”
趙氏一聽金樂軒要將自己休棄,心中害怕,她心中愛慕着金樂軒,不願離去,因此雖然恨着金夜昕金晚晴兩姐妹,卻也只能認錯,保證今後再不會虐待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