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禾又做了那個夢,她穿着病號服,躺在病牀之上,房間中滿是熟人,每一個人都在逼問她,孩子到底是誰的,她無助的把目光投向了江祁沅的方向,而他……卻決絕的移開了視線。
這個場景,曾無數次的在沈南禾的夢中出現,也成爲一次次嚇醒她的夢魘。
如今,不知道是她太久沒做這個夢,還是做久了,也就麻木了,總之,這一次,她並沒有猛然睜開眼睛,然後大口大口的呼吸,她只是微微蹙眉,然後意識逐漸清醒。
入眼的就是白色的天花板,空氣中飄着淡淡的消毒藥水味道,她發呆的看着某一處,直到身邊傳來一個熟悉的低沉男聲道,“醒了?”
這個聲音,曾經令沈南禾想的發狂。
緩緩側頭看去,沈南禾對上了坐在病牀邊的江祁沅的視線,他依舊是面無表情着一張俊美的面孔,見她看來,他擡起手,很自然的覆在她的額頭。
沈南禾並沒有反抗,因爲她現在,疲憊的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江祁沅的手,只在沈南禾的額頭停留不到五秒鐘,拿開手的時候,他出聲道,“有些胃腸感冒,又太久沒吃飯,醫生給你掛了葡萄糖,打完就沒事了。”
沈南禾聞言,什麼都沒有說,她只是淡淡的別開視線,重新閉上眼睛,不說話。
江祁沅一眨不眨的看着沈南禾,眼中的幽深,是她看不到的。
沈南禾迷迷糊糊又睡了半個小時的樣子,放在包中的手機響了起來,她睜開眼睛,想要伸手去拿,江祁沅見狀,他把她的包打開,然後從裡面拿出手機。
屏幕上,背景是沈南禾跟黎洛聖誕節時候的合照,畫面中,兩人笑得燦爛,他從後面擁抱着她,她戴着棉手套,掬起一捧雪,從上面揚下來。
來電人,顯示着:阿洛。
江祁沅拿着手機,似是頓了一下,就這一下,沈南禾已經不耐煩的從他手上搶過手機,劃開接通鍵,貼在耳邊。
“喂,阿洛。”
沈南禾的聲音中,帶着令江祁沅莫名憤怒的溫柔和依賴。
因爲房間中很是安靜,江祁沅距離沈南禾又不遠,所以他清楚的聽到手機中傳來一個略微熟悉的聲音道,“南禾,你在哪兒?”
沈南禾動了動嗓子,輕聲回道,“我來醫院看外公了,你在哪裡?”
黎洛道,“我跟小天剛下飛機,還在機場,你告訴我們是哪家醫院,我們過去找你。”
沈南禾道,“不用過來了,正好我也要走呢,我去機場接你們。”
黎洛道,“你怎麼了?聽着聲音,好像是哪裡不舒服。”
沈南禾何止是不舒服,她整個人都軟軟的,聞言,她強自打起精神來,出聲道,“沒事,你們等我,我現在就過去。”
說罷,沈南禾掛斷電話。
她本是躺在牀上,放下手機之後,她撐着沒有扎針的那隻手臂,想要起身。
江祁沅見狀,他下意識的皺眉,然後道,“你幹什麼,藥還沒打完呢。”
沈南禾坐起身來,徑自朝着門外喊道,“護士。”
江祁沅臉色不善,沒有說話。
不多時,穿着粉紅色護士服的年輕女孩走進來,然後道,“小姐,有什麼需要幫您的嗎?”
沈南禾臉色依舊不好,有氣無力的道,“幫我把針拔了。”
護士擡眼看了下吊瓶,吊瓶中還有半瓶沒有打完,她出聲道,“請問是藥有什麼問題嗎?”
沈南禾咕咚嚥了口口水,然後道,“我有點事,要先走,你幫我拔了吧。”
小護士聞言,這才邁步走上前來。
江祁沅沉聲道,“你這副樣子,還要往哪兒跑啊?”
沈南禾不語,只是盯着小護士給她拔針。
細細的針尖從白皙的手背上面拔出來,帶着晶瑩的水珠,護士給沈南禾手背貼上藥棉,然後轉身出去。
沈南禾掀開被子,邁步下牀。
因爲真的很虛弱,所以她的每一個動作,看起來都是那樣的費力。
在她低頭下去穿鞋的時候,再站起來,眼前立馬一片白茫茫,她皺起眉頭,原地站了五秒鐘,這才緩過神來。
江祁沅把她的每一個表情,都細收眼底,見她拿起包包要走,他終是忍不住出聲道,“我送你去機場。”
這麼久,沈南禾終是跟江祁沅說了第一句話,“不用。”
她邁步往外走去,江祁沅跟在她身後,兩人一起乘電梯下樓,沈南禾給阮小天打了個電話。
阮小天接通,沈南禾道,“我剛從醫院出去,你直接帶阿洛去東方酒店吧,我去酒店找你們。”
阮小天道,“外公那邊怎麼樣了?”
沈南禾道,“出了重症監護室,不過還在昏睡中,要等明天過來看了。”
阮小天敏銳的察覺到,沈南禾說話是有氣無力的,他出聲道,“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沈南禾輕聲回道,“稍微有些胃腸感冒,你不要說話,不然阿洛會擔心。”
阮小天哦了一聲,然後道,“你直接去酒店吧,我們這就過去了。”
沈南禾掛斷電話,正好電梯也來到一層。
江祁沅跟沈南禾一起邁步出來,沒想到之前還好好地天氣,這一會兒就下起雨來。
沈南禾站在醫院門口,似是遲疑了幾秒,然後就要邁步往外走,江祁沅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皺眉道,“你幹什麼?”
沈南禾下意識的聳着手臂,皺眉回道,“放手。”
她的聲音,比外面下了雨的天氣,還要冰冷。
江祁沅看到沈南禾一臉的嫌惡,他下意識的道,“你是有多迫不及待的要見到他?!”
沈南禾生病,很是難受,連帶着大腦反應都有些遲鈍,聞言,她頓了三秒,這纔回過神來,出聲回道,“不關你事。”
說罷,沈南禾把手臂從江祁沅的手中抽回來,然後作勢往臺階下面走去。
江祁沅沉下臉來,大力拽着她的胳膊,再次把她拉了回來,沈南禾的倔脾氣,當下就瞪着江祁沅,厲聲喊道,“放手!你幹什麼?!”
醫院的門口,也有不少的人,大家都朝着江祁沅跟沈南禾看來,許是兩年未見,江祁沅忘記沈南禾是個什麼樣的人,如此一來,他忽然有種醍醐灌頂般的清醒。
不顧衆人的目光,江祁沅依舊拉着沈南禾的胳膊,只是聲音下意識的變得低沉,開口道,“沈南禾,別惹火了我,不然我讓你今晚見不到他,你信不信?!”
面對江祁沅漆黑如夜的眸子,沈南禾下意識的反駁不出聲來,因爲她也瞭解他,他向來說到做到。
兩人僵持了數十秒之後,終是江祁沅輕輕放開了沈南禾的手臂,然後道,“在這兒等着,我去提車。”
說罷,深深地看了沈南禾一眼之後,江祁沅就轉身離開。
就是怕沈南禾身體還沒恢復,在夜風下面吹着會着涼,所以江祁沅特地冒雨去提車,前後也不過是幾分鐘的時間,可是等到他把車開回到醫院門口的時候,沈南禾,已經不知所蹤了。
江祁沅坐在車中,看着沒有了沈南禾的那塊空地,足足一分鐘,他這才憤怒地伸手砸了下方向盤,然後駕車掉頭,開往東方酒店。
沈南禾到了東方酒店之後,就徑自進去訂好了兩個套房,然後告訴阮小天,她在哪個房間等他們。
江祁沅來到酒店的時候,沈南禾剛乘電梯上樓,他不知道她上了幾樓,前臺也不肯說,所以他只能站在酒店門口,等着阮小天跟黎洛出現。
許是過了十五分鐘的樣子,酒店門口,停下了一輛計程車,前後車門打開,從裡面出來兩個長腿男人。
江祁沅站在酒店的臺階之上,放眼望下去,阮小天穿着一身米色的休閒服,拎着一個行李箱;他身邊不遠處的男人,穿着淺藍色的牛仔褲跟白色的T恤,外面是一件黑色的皮衣,揹着鉚釘的大包。
兩人一起邁步走向酒店,江祁沅一眨不眨的看着阮小天身邊的男人,他長着一張跟Nick幾乎是以假亂真的面孔,黑天,看不清楚眼睛的顏色,真的以爲是Nick活了過來。
阮小天跟黎洛快步走上臺階,一擡頭,阮小天看到門口處的江祁沅,他臉上表情一變,想來是沒想到會在這邊遇到。
黎洛也是不得不把目光落在如此出衆的男人身上,哪怕,他從未見過江祁沅。
江祁沅臉上看不出喜怒,只是薄脣開啓,輕聲道,“回來了啊。”
阮小天微微張開脣瓣,然後頷首叫道,“小舅。”
阮小天的這句小舅,卻讓身邊的黎洛,面色一變,他一眨不眨的看着江祁沅,耳邊滿是沈南禾哭着時候的那句話:我跟他是最親密,卻也是最不能親密的關係……
我愛上了自己的小舅舅……
江祁沅的目光從阮小天臉上,慢慢挪到了黎洛臉上,眸子中看不出絲毫的異樣,他出聲道,“你就是黎洛?”
黎洛跟江祁沅四目相對,許是過了三秒,他這才頷首,然後禮貌的回道,“您好,我是黎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