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當兵的?”程佳華撥着琴絃問道。
“是啊。”我回答說。
陳莉姍呼了一口熱氣出來,搓着雙手看向程佳華,等着他的回答。
程佳華笑了笑,指了指我和段可說:“雖然你總是喜歡帶着槍,但你們這對小情侶絕對是學生。”
我笑着擰回瓶蓋,不做回答,看他又會怎麼猜。
“你,你肯定也是學生。”程佳華又指着周志宏說。
周志宏抿嘴一笑,低頭繼續嚼着雞翅。他那麼稚嫩的臉,肯定好猜。
然後程佳華轉頭打量了一番坐在他旁邊的吳林禹,說:“你肯定就是當兵的了,腳上的07靴都還在呢。”
“挺會識人的,都說中了。”陳莉姍點頭道。
程佳華又看向陳莉姍,皺起濃眉,右手撫着鬍鬚道:“那你和王大叔,誰會是老師呢?”
陳莉姍笑眯眯的梳理着頭髮,不回答他。
“王大叔老一些,應該是他。”程佳華點點頭,頓悟道。
陳莉姍收起笑容,撇下嘴巴,不好氣道:“誰說老師就一定要老啊,你上學那會兒的老師都很老嗎?”
程佳華愣了一會兒,好像明白了什麼,他轉頭問我:“那王大叔是幹什麼的?”
“自己猜。”我撕開一包薯片說。
程佳華望了王叔一會兒,沒有猜出個什麼來。他伸出腿,抱着吉他站了起來:“那等會兒再猜,我先去練琴了。”
“不吃點兒東西?”吳林禹擡頭問道。
程佳華撿起吉他的罩子,往一間臥室裡走去,他說:“還不餓。”
伴着臥室裡傳出的吉他聲,我們很快就解決完了從超市帶出來的食物,算是吃完了一頓晚餐。嚼着這些滿是防腐劑的零食,我又懷戀起在李工頭那裡吃到的熱食了。
生起一堆火,屋子裡慢慢暖和了一些。沒人願意離開這溫暖的源頭,於是我們決定,就在火堆旁邊躺着睡了。揹包忘記帶上來,沒有東西可以做枕頭,我可不想像王叔那樣直接靠着牆就睡。我便和段可一起走到樓下,準備拿些揹包上來。
樓外又黑又冷,靜悄悄的一片。望向天空,黑壓壓的一片,連顆星星都瞧不見。周圍能看到的光源,只有二樓跳動的火光。這種感覺,就像是置身於外太空,周圍都是虛無。
但無處不在的寒冷還刺激着我的神經。
“你們覺得,這樣搞下去有前途嗎?”圍着火堆躺下後,吳林禹突然冒了一句出來。
“我就覺得累,人累,鼻子也累。”周志宏套上連衣帽回答說。吳林禹的迷彩包大,就和周志宏睡在一起。程佳華還在臥室裡練琴,但沒有聽見聲響。他問我借了一個手電筒進去,不知道在裡邊幹些什麼。
“咦,兵哥,你這包枕着咋這麼硌人呢?”周志宏抱怨道,“你裝了些啥?”
“手榴彈。”吳林禹雙手枕着頭,故意嚇唬他說。
周志宏整個人直接騰了起來,他右手手肘撐着地面,對吳林禹驚問道:“手榴彈?那晚上突然炸了怎麼辦,這離火源這麼近!”
吳林禹繼續望着天花板,沒有理會他。周志宏無奈了嚥了一口口水,按了按揹包,往耳朵裡塞進mp3的耳機,悻悻的躺了回去。
段可和我枕着周志宏的旅行大揹包,要不是看着段可已經閉上了眼睛,周志宏肯定會要回來的。我用手指繞着段可的頭髮,接着剛纔的問題回答道:“前途?難道你還指望着有人發工資給你?”
“對,應該換一個詞,叫意義。”陳莉姍補充道。
“好吧,意義。”吳林禹側頭看了一眼陳莉姍說,“那我們這樣做有意義嗎?”
“有的吧,”我回答說,“就像以前政府重建災區一樣,你一個人民解放軍,就該做這些事兒的。”
“是呀,人民解放軍。”陳莉姍繼續閉着眼睛附和我道。
“人民正在手榴彈的威脅中睡去。”周志宏又抱怨了一句。
吳林禹用手肘晃了一下週志宏的頭,說:“睡你的,出了事我負責。”
周志宏又想回駁一句什麼,但又咽回了話。我接着說道:“但咱們這項工作,也不能稱爲重建工作,應該算是災後復原吧,復原以前的社會。”
“但是人死了,總不能復活的。”吳林禹說。
“物質基礎有了,自然會有人。”我道,“你想想,我們把這塊片區搞好了,先不算其他外來的倖存者,就算我們幾個,我們的後代,以後也會有不少人丁。說不定以後的學術界會把我們定爲人類第二文明的祖先呢。”
“那現在是不是沒有計劃生育了?”
“當然沒有。”我回答說。他怎麼問個這麼奇怪的問題。
“那繁衍後代的任務,就交給你和段嫂了。”吳林禹說完帶頭笑了起來,“咱以後還可以定個規矩,可以多生,超生,隨便生,哈哈哈哈。”
大家都被吳林禹的玩笑話逗樂,連牆角的王叔也翹起了嘴角。段可往我懷裡靠了靠,可能是害羞了。
沒想到我如此認真的分析,卻被他們玩笑了一番。我可沒心情跟他們開玩笑,便往火堆里加了根木塊,正色道:“睡了睡了,明天還要早起幹活呢。”
“人類第二文明。”吳林禹笑了一聲,然後側過身睡下了。
“加油啊。”陳莉姍也幽幽的傳出一句。
這時程佳華提着吉他走了出來,我擡頭看到他的左手裡拿着一個紅色的小本子。
“喲,剛纔不都還在笑嗎,這就睡了?”他看見躺在火堆旁的幾人,蹲下身,邊烤火邊問道。
我躺回揹包,閉着眼睛說:“你不練吉他去了嗎,怎麼沒聽見個響?”
“靈感來襲,”程佳華說,“創作了一番。”
我睜開眼,看向他手裡的紅皮本子問道:“寫了啥?”
“有機會給再給你看,明天吧。”程佳華把本子揣回了兜裡。
第二早,我們被冷醒了,因爲火堆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熄滅。我看了看錶,才七點過。
“這還下雪了。”吳林禹揣着褲兜,走到窗臺前說。
我跟着走到窗前,望向外邊。一眼望出去,並不是我想象中的滿眼雪白,對面的樓房依舊還是瓷磚的顏色。天空中是在飄雪,不過一落到地面就融化了。
“雨夾雪。”我道。怪不得這麼冷呢。
“好漂亮啊。”段可睜大眼睛,看着外面飄着的雪花。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身體正在顫抖。
“漂亮啥啊,你看你都冷得發抖了。”說着我幫她把羽絨服裹得更緊了些。
段可不以爲然的說:“冷是冷,但是真的漂亮啊。”
吃不飽穿不暖,還談什麼審美。看來我們今天需要去商場添加衣物了,不然有人凍出毛病來可就不妥了。
陳莉姍又打開了相機,往外拍了幾張說:“今年的雪好大,第一次在市區裡見。”
程佳華立上了風衣領,縮着脖子,跺起雙腳說:“我覺得該去找衣服穿了。”
王叔哈了一口熱氣在手中,然後又準備生起火堆。王叔是我們之中穿得最少的,之前沒聽他抱怨過溫度,估計現在也快喊冷了吧。
張大叔和志娃還沒有到,我們只好在屋裡等着他們來了,再一起出去找衣服。
收集起客廳裡所有能燃的材料,我們才重新生起一堆火來。用冰冷的礦泉水簡單洗漱了一番,大概半小時後,我們聽見了貨車的行駛聲。不用猜,這肯定是張大叔他們過來了。於是我們背好揹包,走下樓去。
周志宏出門的時候,順手把防盜門關了過來。幸好吳林禹眼疾手快,伸出腳尖把門卡住。
站在金屬門前,我這纔看清公寓樓外的事物。正對方並排矗立着三棟樓,有八九層的樣子,貼着白色的瓷磚。在我身後,也是相同的三棟樓。樓與樓之間列得很工整,就像是宿舍樓一般。兩排樓房之間的區域,是兩條行車的水泥路,道路中間有一條種着樹木的草坪。
再往左右兩邊一看,能看到分別有一條道貼着最邊上的那棟樓而過,想必裡面還有更多的樓房。這小區要比我想象中的要大。
淋着雨夾雪,我們踩過溼漉漉的地面,回到了皮卡車內。這雪點兒滴進後頸裡,真是妥妥的透心涼。起來活動一番後,倒不是覺得非常冷,只是想找一雙手套,裹住冷得麻木了的雙手。
由於外邊在飄雨夾雪,王叔和吳林禹不能再待在貨箱裡。於是我和王叔換了個座,抱着段可坐到了後邊。陳莉姍身材嬌小,吳林禹和周志宏擠出的空間剛好夠她坐。
車門一關,程佳華迫不及待的打開了熱氣。
張大叔的小貨車,順着左邊兒的那條道開了過來。車停下後,程佳華搖下車窗,伸出頭對貨車副駕駛座裡的志娃說:“天冷,我們準備先去找些衣服穿。”
“行。”張大叔回答說,然後將貨車往後倒去。
跟着貨車,我們又穿過隧道,路過骨科醫院,回到了街區裡。醫院門口的那堆屍體,沒有被烈火化爲灰燼,而是變成了炭黑色的屍堆。不知道昨晚這堆屍火燃到了多久,但很有可能是被雨夾雪給淋熄了。
雨夾雪滴到屍堆上,融化後帶出好多黑色的殘渣物,流積到屍堆的外沿。
沿着街道,我們很快相中一家運動服裝店。這簡直就是應了我們的需求,因爲運動服裝店裡通常男女裝都有。
我們下了車,迎着沁涼的雨夾雪,跑到店鋪門口。店主爲了圖方便,沒有將捲簾門拉下來,門前是一扇鎖着鐵鏈的玻璃門。只要是玻璃,就好辦了。王叔敲了敲櫥窗的玻璃,肯定是又想砸開玻璃進去。我便把衝鋒槍取了下來,遞給了王叔。
突然響起有人跳到地面的聲音,我回頭一望,原來是程佳華從貨車的貨箱上跳了下來。他雙手握着石錘,在飄飛的雨雪中朝我們走來。
王叔推開我送向他的衝鋒槍,看着程佳華手裡的石錘說:“用他那個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