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座城,僅從目測到的規模來看,要比李工頭他們那裡大許多。遠處林立的高樓延續着排列進天際,又或是從某個山頭冒出幾棟樓來。
也沒什麼好興奮的,城區面積大,說明以前這裡的人口數量多,自然,現在城裡的死人也多。也許現在的風向是逆着我們的,所以我聞到的腐臭味並沒有多濃,也就算個日常平均水平。
我們現在的位置,正處在半山腰上的國道上。順着我左側的山脊線而下,就能看到一條泛着綠色的江水,把兩岸分隔開來。這條江上,修有一個水電站。水電站肯定是停用了,但還能聽到源源不斷的水流流下堤壩時的轟鳴咆哮聲。
從山腰處向下看去,在我們附近的地方還是田地和林子佔多數,眼見的建築物也大都是低矮稀疏。好多屋子的頂部都是藍色的頂,應該是廠房。看來,這裡只是市區的邊緣地帶,城區的核心地帶,還有一段距離要走。
“沿着國道走的話,就進不了城裡。”王叔抽了口煙說,“考慮考慮到底進城裡不。”
說完王叔爲我們比劃了一下國道的走勢,按照王叔的說法,這國道一直延伸進遠處的大山裡,像是在城區邊緣畫了一條平行線,根本通不了城區裡。
“進啊,怎麼不進?”吳林禹反問道,“連一輛稱心的越野車都還沒找着呢,得進城去找。”
“你們說了算。”陳莉姍插話道。她正站在護欄上朝城區遠眺。
陳莉姍的身體平衡性很好,能在鐵護欄上站穩。她說:“我以前實習的時候,就來這裡待過一段時間,這裡挺不錯的。”
“我也來過。”周志宏附和道。
“在小學做老師也用得着實習嗎?”吳林禹打趣道。
“不然呢?”陳莉姍說着從護欄上跳了下來,“你認爲那些小朋友有這麼好管理嗎?”
“總之我小學的時候,啥也不懂,老師說什麼就是什麼,叫我幹啥就幹啥。”吳林禹扶了一把陳莉姍說。
陳莉姍取下她的皮質小揹包,從裡面摸出一臺白色的微單相機。幾秒的開機時間後,陳莉姍就把相機舉到眼前,對準她剛纔遠眺的城區,想收錄下眼前的城景。她雙手舉着相機,右眼放在鏡頭前,左眼微閉着,慢吞吞的接吳林禹話道:“那你要是我學生就好了,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學生。”
低冷的溫度,讓我身體的溫度很快就降了回去。於是我問周志宏要過了衣服穿上,再背上吳林禹的那個迷彩大包,準備繼續走路了。這種天裡,只有走路纔是最暖和的。
對焦的滴滴聲響起,隨後就是幾聲快門的咔嚓。陳莉姍放下相機,頗爲滿意的欣賞着顯示屏上的圖像。吳林禹和周志宏也好奇的湊過去看了看。
段可正坐在鐵護欄上,低頭看着水電站的大壩一語不發。我走過去拍了她一下,把段可驚得晃了晃頭。
“在看啥呢,小姑娘?”我順着她的目光看向水電站,開口問她道。
段可扶了額頭一把,說:“沒呢,這水聲聽得我入迷了。”
“噢,”我摸着她的肩膀點頭道,“那聽夠了就走吧。”
“走了,走了!”我又轉身對衆人道,“再不找到一臺車,背上這包就要壓死我了。”
“行。”陳莉姍將相機裝回揹包裡說。
“要不讓我自己來吧。”吳林禹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周志宏也挺直了身體道:“讓我來也可以,你揹我這包。”
“行了,別逞了。”我對吳林禹搖頭道,“這包要是壓你背上,你那腿上的傷口,估計得壓裂開。”
吳林禹正色道:“那倒不會,已經癒合了。”
管你癒合沒癒合,我雖然嘴上叫苦,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把背上的大包給放下來。雖然是挺累的,但幫助隊伍裡的傷員,我不應該有絲毫推辭。
我又看向周志宏,他挺直了腰板,好像自己身體裡還有用不完的勁兒。我看着他背上的旅行大包說:“你想跟我換?算了吧,你那包裡的東西也輕不到哪裡去。”
“走吧,只有找到車,纔是我們唯一的出路。”我對他們玩笑道。
王叔獨自扛着槍,已經走出了好幾步。我牽上段可,也往國道前邊走去。
國道兩旁的民房和農田,漸漸變得多了起來。總算是有點快進城的樣子了。不過,即使見到再多的現代化建築,我們依然沒能找到一輛能載走我們六人的汽車。其實路上我們遇到過三輛停在路邊的客車,但三輛客車裡無一例外都坐滿了死人。如果我們六個人狠下心來,要想把一輛客車清理乾淨,也是能做到的事情。可那樣會花費掉不少時間,想想還是算了。
看着有些空蕩的國道,我想起了以前在高速路上看到過的情景。於是我就在腦海裡假設着,要是能把高速路上汽車長龍裡的一部分車,移動到國道上來,那該多好,這樣就能解決末日裡資源分配嚴重不平均的問題了。
盯着路面,想着想着,旁邊的周志宏突然驚呼了一聲,說是有車。我急忙擡頭一看,右前方有一個叫做“仁義副食”的店鋪。店鋪前邊的水泥壩子上,的確是停着一輛車。
不過,這車只有三個輪胎。是一輛三輪摩托車。
見到是一輛蹩腳的三輪摩托,我有些失望。王叔卻眼睛一亮,快步朝那三輪摩托走了去。跟着王叔走上水泥壩子,我看清了那輛三輪摩托車的細節。準確的說,這應該是一輛三輪貨車,因爲摩托的後邊帶有一個貨箱。貨箱漆着藍色的油漆,油漆掉落了不少,還有不少劃痕,看起來這車有些年頭了。
貨箱裡邊,堆了好幾箱“康師傅”方便麪。奇怪的是,三輪車下還放着三桶食用過的方便麪,有一桶打翻在地,流了一地面湯出來。面桶旁邊,有一堆燃燒後的黑色灰燼,灰燼裡有一兩根菸頭。看面桶裡的情況,應該是不久前食用的,因爲裡邊的麪湯還沒怎麼凝固。
會是誰吃的呢?
我立即想到,肯定就是昨晚那兩個人。他倆昨晚肯定找到一個地方過了一晚,然後天亮了才繼續趕路,幾小時前路過這裡的時候,發現了一輛滿載康師傅的三輪摩托,於是就停下來飽餐了一頓。我望了望周圍的路,瞧不見他倆的影子,應該是走遠了。不知道在城區裡還會不會遇見他倆。
周志宏也發現了面桶的不對勁,他蹲下身,用面桶裡的叉子攪着麪湯說:“咦,我怎麼感覺這方便麪是才吃完不久啊?難道這附近有人不成?”
“是昨天那對黑白無常兄弟吃剩下的。”我回答他說,然後看向王叔。
王叔沒有在貨箱旁多停留,他也懶得去管那幾桶面是誰吃剩下的,他走到車龍頭前,移開儀表盤上堆着的毛巾,仔細檢查着上邊的情況,可能是想看看能不能開走這輛三輪摩托車。
“別攪了,你不覺得噁心嗎?”段可低頭,拍了拍周志宏的揹包皺眉道。
吳林禹從頭到尾打量了一番這輛三輪摩托車,他用手指敲了敲摩托車的貨箱,說:“這行頭或許能幫我們忙誒。”
“嗯。”王叔擡起頭來回答道,然後看向開着半扇門的“仁義副食”店鋪裡。
玻璃和鋁合金製成的香菸貨櫃旁,坐着一個人影。不用多說,僅從變濃的腐臭味就能知道,那裡坐着的一定是個死人。
“你們要開這車走?”我問王叔說,“可有誰會開摩托車啊?”
王叔收回目光,轉頭對我道:“我會。”
“其實我也會,這東西就跟自行車一個理兒。”吳林禹附和道。
“那,”我看了一眼吳林禹說,“就算你們會開,也沒有車鑰匙啊。”
“等着,”王叔說着走向店鋪,“我去找找,看那人身上有沒有。”
吳林禹單腿一跳,直接坐上了三輪摩托的貨箱上,也不怕貨箱的鐵欄硌着他屁股。周志宏和段可也跟着靠到三輪車的貨箱上,只有陳莉姍和我還站在原地。
王叔推開副食店的另一扇門,走進去後繞進貨櫃旁,站到那具屍體面前。雖然他背對着我們,但我依然能看清他動作裡的每一個步驟。
王叔的手在屍體的上半身遊離了會兒,肯定是在摸衣兜。但顯然衣兜裡沒有,王叔又把手往下伸。他將雙手伸到屍體的腰部,順着一圈摸過去。果然,王叔發現了什麼,從屍體的腰間取出了什麼東西來。聽響聲,那應該是一串鑰匙。
王叔拿起鑰匙在手裡看了一會兒,就走了出來。這整套動作嫺熟幹練,從不拖泥帶水,也不知道王叔是如何鍛煉出來的膽量,能夠無視眼前的屍體和臭味。可能是,王叔是近視眼,而且憋氣時間也比較長。
王叔帶着那串鑰匙出來後,在手中挑了挑,然後選中其中的一把,插進摩托車的鎖孔裡。轉動鑰匙,三輪摩托車的引擎就發動起來。一陣轟鳴,竟聽得我有些興奮。
“能走,”王叔點頭滿意道,然後指着貨箱說,“把裡面的東西都理掉吧,理掉就走。”
行吧,雖然坐着摩托車進城寒磣了點,但只要能代步,也就行了,反正也沒有人知道。
幾分鐘後,我們搬走了貨箱裡的康師傅方便麪,周志宏不忘往包裡塞了幾桶。貨箱清理完畢後,五個人就坐進了貨箱裡。
雖然有些擁擠,但幾個人擠在一起,還算暖和。
王叔戴上車龍頭上掛着的手套,一番熟練的操作後,拐彎駛出了三輪摩托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