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佇在原地,看着那具屍體空洞的雙眼深思着,段可叫了我好幾聲才把我叫回神來。
我回過身一看,段可正站在一輛車上,離我有十幾米遠,正舞着手示意我過去。她一臉焦急,不知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麻煩。我回頭又看了那具屍體一眼,發現周圍還停着好多車,就是電影裡邊拉特警的那種。
我很想過去一探究竟,但又想到段可現在正需要我呢,畢竟才認識幾個小時,我不能不理會她。於是我幾個大步跨過腳下的好幾具屍體,然後跳上了一輛車的引擎蓋,朝她走去。
“這個太多了。”她一手捂住鼻子一手指着車下面的屍體,“我想快點離開這裡。”
看着她皺着眉頭說話的樣子,竟有幾分討人喜歡。
“去哪?”我問道。
她指了指收費站旁的一棟建築,說:“那裡應該比較乾淨吧。”
我將那建築物打量了一番,應該是收費站的辦公樓,一眼便能看出那棟樓帶有政府機關建築的風格。如果裡面沒有屍體,肯定是一個理想的歇腳處。頭頂的天越來越暗,很多事情天黑後就會變得麻煩,不能再這裡多停留了。
“那走吧。”我說,然後跨到另一輛車的頂部,帶頭朝那棟樓走了過去,全然把剛纔那幾輛車的事拋在了腦後。
就像是踩着河裡的石頭過河一樣,我和段可三步跳半步走的跨過了汽車羣,走過一段水泥下坡路,來到了那棟辦公樓下。
辦公樓有三四層樓高的樣子,旁邊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停車場,停着好幾輛車。在夕陽餘暉的映襯下,辦公樓上的瓷磚閃出金色,雖不耀眼,但對於兩個在高速路上走了幾天的人來說,已經很迷人了。
門口的玻璃門沒有鎖,裡面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到。
“有人嗎?”段可走上前,突然對着裡面吼了一句。回答她的連回音都沒有。我白了她一眼,從揹包裡摸出手電,朝門內射去。門內是個大廳的樣子,除了亂還是亂,各種東西撒滿了一地。我們走了進去,鞋底碰到地磚的聲音就在大廳裡迴盪開來。雖然腐臭味道少了許多,但還是能聞到一股黴味和灰塵並夾的味道。
用手電將大廳掃了好幾圈,顯然這裡不適合落腳,不過正中央就有兩條通向二樓的階梯。我和段可走了上去,發現這裡的情況比樓下的大廳還要糟糕,滿樓道都是吃剩的方便麪盒子和各種生活垃圾,我甚至看到走廊盡頭的牆角坐着幾個死人。
人類一走,這裡顯然成了老鼠和各種昆蟲的天堂,幾隻老鼠在我手電光的照射下,眼睛閃着光朝垃圾堆裡跑去,幾步外的地方好幾只蟑螂在牆角的垃圾堆裡慌亂的爬着。我們的到來打亂了它們平靜的生活,果然昆蟲和老鼠纔是地球真正的主人。
我正準備看段可有沒有被嚇住,發現她已經上到三樓去了。
我跟着走了上去。三樓比樓下的情況好很多,雖然有不少紙張掉在走廊上,但已經非常乾淨了。段可沒有手電筒,正在黑暗中用雙手摸索着牆上的門。好奇怪的女孩,害怕蟑螂老鼠卻不怕黑。
“小姐,請問您要住哪間客房?”我用酒店服務生的口氣對段可說道。
她還真的就戲演戲,將手從門上收了回來,用手托住尖尖的下巴,煞有其事的看着每一扇鎖着的門。段可將左右走廊都逛了個遍,最後指着一間走廊盡頭的房間,說:“就這裡啦。”
“好嘞,您稍等。”我看着那扇門說。
我推了推門,是鎖着的。不過還好是一扇木門,我把手電拿給段可,往後退了兩步,往腿部蓄了蓄力,一腳就將門踹開。
“請進。”我說,心想原來踹門這麼簡單,看來多走路也能強身健體啊。
段可進門後就驚歎了一聲,我跟着進去,她正拿着手電正不停地在房間裡亂掃。手電筒被她七上八下胡亂地晃動着,好不容易我纔看明白室內的情況。我們進到了一間整潔的辦公室。
段可轉頭對我哈哈一笑,從兜裡摸出一張綠色的紙放到我胸口的襯衣兜裡。我取出一看,原來是一張50元的鈔票。我看着這張現在已經毫無價值的綠色鈔票,哭笑不得。
我摸出蠟燭放在辦公桌上點着,然後躺坐到沙發上。一股煩悶襲來,我想這個房間應該密閉很久了,便走到窗臺準備打開窗透透氣。拉開窗框時刺耳的金屬摩擦聲提醒了我的錯誤,我一眼望出去便能看到收費站,同時一股股腐臭味伴着風飄了進來。也罷,我寧願臭死也不願意被悶死。
段可正在燭光下理着自己的小揹包。我靠過去,問道:“有吃的嗎,我包裡的只夠一個人了。”
她點頭,然後從她的包裡摸出三盒方便麪擺到辦公桌上。
“出學校時我在寢室拿的,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吃。”她皺眉道,“沒熱水。”
看着她對幾盒方便麪嘆氣的樣子,我最原始的本能被激發了出來。“只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我拍着她的肩膀對她說。我舉着蠟燭在這個約有二十平米的辦公室走了幾圈,發現這裡衛生間、沙發、電腦等生活設施一應俱全,但就是沒有廚房。整個房間就是主人剛離開的樣子,對,主人連辦公桌上的水杯都帶走了。我又進到衛生間,遺憾的是它只是一個廁所,因爲除了牆上多掛的一塊鏡子外,就只剩下廁所的功能。
最後,我看中了辦公桌上的一盆仙人球。裝仙人球的瓷器跟碗差不多大,我用段可的水果刀將仙人球從陶盆裡剜了出去,又用半瓶礦泉水把裡面的沙土洗淨。好在我揹包裡最多的就是礦泉水。然後我又摸出兩根新的蠟燭,將陶盆裡裝滿水放在蠟燭的火焰上加熱。
段可在一旁撕開了方便麪,雙手合十撐着下巴看着我。整個過程非常的長而且痛苦,一隻手舉酸後又換另一隻手。沒辦法,身邊跟一女孩你就得忍受更多生活帶來的痛苦,我安慰着自己。
實話來講,這是我幾周來第一次吃上熱食,儘管水溫不高還摻雜有沙土的味道,我還是相當的滿足。喝完最後一碗麪湯後,我坐到辦公桌前皮製的辦公椅上,點燃一支菸抽了起來。段可抱怨煙味,我便把椅子移到窗臺邊,將窗口又開大了點。
牆角的衣架上還掛着好幾件衣服,段可說可以用來做被子。我想說衣服的主人可能死在樓下你還敢用嗎,但想到等會自己可能也要用到,便將話嚥了回去。
望向窗外,厚厚的雲層將月光擋住,不過我還是能辨別出收費站的輪廓。我看着它,幾個月前還有無數車輛來往的收費站,現在在黑夜中和無數車輛凝固在一起,如同一幅框在窗臺的畫。
眼前這番情景會不會永遠凝固那裡呢,我感嘆着,轉頭髮現段可正坐在對面的沙發上看着我。我也吐着煙將眼神聚焦到她身上,心想這姑娘不會因爲方便麪喜歡上我了吧。十幾秒的眼神交流後,段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我也跟着她笑。我以爲她笑完了會說幾句感謝我的話,沒想到她突然就躺下枕着靠墊朝裡翻身過去。
好奇怪的女孩,我心想,然後起身吹滅了蠟燭。窗外夾雜着腐臭味的風不停的刮進來,吹得我下意識將頭往脖子裡縮。我又算了下時間,現在應該是十一月份的天了。
順利的話明天就能到家,想着一個星期來的堅持、段可今天說的故事和眼前的收費站,明天回到家會不會是一番相同的情景,各種想法讓我的頭腦亂如麻。
“今天的方便麪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方便麪,謝謝你。”段可幽幽地傳來一句,中止了我所有的思考。
“嗯。”我應了一聲,心裡升起一股暖意。
抽完最後一口煙,我關上了窗戶,心說寧願悶死也不願意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