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是在失去一樣東西的同時,再得到另一樣東西。”
我對段可說過這句話嗎?我記不得了。不管我到底有沒有說過這句話,現在看來,這句話的正確性有待考究。因爲,我失去了段可,失去了王叔他們,卻什麼也沒得到。
得到的只有痛苦。
現實的生活,恐怕應該是“在失去一樣東西的同時,又失去另一樣東西”。這聽起來有些消極,有些盲目。可我現在就是這樣的感受。你看吧,老天讓我丟掉了過去,讓我活下來,遇到段可,它卻又奪走了段可。
真是這個理兒。
所有日記到這裡就全部結束了。段可不知道什麼原因,沒有將她要想記錄的內容補充上來。我也懶得去細想,畢竟這二十幾篇日記,已經夠我反覆研讀了。我將夾在頁裡的那張照片,塞得更緊,然後合上了封皮。
吉他的聲音,和格洛麗亞的歌聲,還在繼續。我放回日記本,走到路牌邊坐下,抽掉一支菸。
又吹了一會兒冷風,我便往回走去。安迪剛纔的興奮勁兒已經消散,現在又坐回車裡玩手機了。他全神貫注的盯着屏幕,根本沒有注意到走在黑暗裡的我。我心生好奇,便走向車窗,想看看他在玩什麼。
“嘿,婁厲,別瞎轉了,過來一塊兒玩啊”程佳華髮現了我。吉他已經抱回他手裡,估計他也要一展歌喉了。
我望向火光映動的方向,愣了一秒:“呃,好吧,等會兒就來。”
安迪聽到我的答話,自然也就發現了我。我站在副駕駛座的車窗前,他扭頭看了我一眼,然後扶了扶圓框眼鏡兒,極其簡短的說道:“hello。”
我做出笑臉,剛想回答句什麼,他就又迅速地轉低迴頭,繼續盯向手機屏幕,沒有想理我的意思。我半張着嘴巴,錯愕在原地,這種感覺,好像就是他根本不認識我一樣。我心說,剛纔咱們不是還進行過親切問候嗎,現在就把我當陌生的路人了?雖然我不需要你滿腔熱情,但至少你見到我,應該進行簡單寒暄,介紹幾句你在玩什麼,讓我找到存在感啊。
瑞克果然沒說錯,這安迪真的有些怪。
也可能是他覺得我不會說英文,就不想和我交流什麼了。也罷,我望了一眼安迪手機屏幕上的撲克牌遊戲,就往篝火堆走去。
沒想到,程佳華英語說不了幾句,卻還會唱英文歌。不僅會唱,好像還唱得不錯,聽得格洛麗亞連連點頭。最好玩的是,格洛麗亞瑞克竟和程佳華一起唱起了某首歌:
我聽不懂,只能湊個熱鬧。奇怪的是,在我盯着火堆發呆的時候,那個格洛麗亞,用她的藍眼睛,朝我瞟了好幾次。我就納悶了,這裡的主角不應該是悶聲不語的我啊,往我看幹嘛?不過,也有可能是我自作多情,想多了。最近氣色不好,她也許是在疑惑我看起來爲什麼這樣衰。
沒唱多久,篝火變小,大家也都累了。摸出手錶一看,已經是九點過。平時這個時候,我們都已經裹進被子裡睡覺了。瑞克把剩下的食物收進包裡,他對我們說,爲什麼不去參觀下他們的皮卡車呢?
好吧,我心說,雖然一輛破皮卡也沒啥好參觀的,但既然人家邀請了,我就去瞅兩眼,然後睡覺吧。他們肯定也是跟我一樣的想法,只見衆人收好火堆旁的物品,跳下月臺。
安迪還在車裡,繼續玩着他的撲克牌遊戲。瑞克將物品放回皮卡車的貨箱,然後進入車內,打開了頂燈。貨箱上的鐵桶裡邊兒果然裝的是汽油,就站在貨箱旁邊,就能聞到沖鼻的汽油味兒。除了幾桶汽油,貨箱裡邊還堆着雜七雜八的生活物品。什麼塑膠軟管啊,金屬燒烤架啊,臉盆啊。我甚至還在塑料布里看到了一沓紅色的紙幣,也不知道他們拿這個來做啥。
藉着手電筒的光,我又看到貨箱的外側印着一串白花花的英文單詞,字跡飄逸隨性,像是用什麼噴上去的:
格洛麗亞見我在低頭觀察這一串單詞,便圍起雙手對我說:“thatslyric。”
我扭頭看了她一眼,對她點頭。不過我沒看懂那是什麼意思,也沒聽懂她在說什麼。我拉出已經坐在車內的陳莉姍:“陳老師,需要你的時候又到了。”
陳莉姍撇着嘴說:“要是我那些學生,能和你一樣愛問問題就好了。”
吳林禹還舉着手電筒,在細看貨箱裡的物品。我讓他移過光束,射向那串英文字母。
“又是什麼?”陳莉姍走出來,和格洛麗亞對視了一眼。
然後她的目光移向貨箱,沒一會兒就翻譯了出來:“新的一天總會有黎明,爲了那些等待了很久的人們。”
“不,這樣不對,聽起來怪怪的。”陳莉姍撓了撓頭,“等我組織一下語言。”
“好了沒?”吳林禹問我們。
“一會兒就好。”我對吳林禹道。沒辦法,知識不夠就得求人。
“嗯,應該是這樣”陳莉姍盯着那串白花花的英文說,“黎明總將破曉,爲了那些在黑夜裡等待良久的人們。”
“唉,還是有些不對味兒。”陳莉姍吸了口氣,搖頭道。看她那專注的眼神,還認真起來了。
“沒事兒,我差不多已經領會到了。”我對他說。
格洛麗亞又在一旁聽我們談話,等我們說完了,她便用指節敲了一下貨箱的金屬面,笑道:“newdaywilldawn,yes。”
“forthose……whostandlong。”吳林禹已經移過了手電筒的光束,眼前黑暗一片,但陳莉姍還是在思忖中唸叨了一句。
之後,瑞克在車裡跟我們介紹他們晚上如何睡覺的。前排的兩個座位,可以調至能躺下的角度。他和安迪就裹上睡袋,把這裡當小牀用。而格洛麗亞呢,她個子小,就可以帶着睡袋,將後排當做牀用。
嗯,我按着軟綿舒適的皮座椅心說,的確是要比我們睡鐵軌舒服多了。
車裡也沒啥特別的,除了一個能看電影的車載dvd外,就跟王叔和程佳華的皮卡車差不了多少。哦,還有一點就是,裡面很寬敞。
再之後,我們互道晚安,就準備睡覺休息了。程佳華剛纔可能是興頭太高,唱傷了嗓子,現在咳嗽個不停。我們回到馬邊,卸下被單被子,走進了之前看好的候車廳內。吳林禹哈欠打個不停,看起來他很困了。
候車廳裡還是有股怪味,說不出來是什麼。但好處就是,在裡邊兒感受不到冷空氣的流動,今晚不會喊冷了。躺下後,我們在黑暗中,聊了一會兒今天這有趣的經歷。陳莉姍在跟吳林禹分享着以前留學外國的事情,程佳華在一邊兒繼續咳嗽。
被單墊着冰冷硬實的水泥地,讓我覺得不怎麼舒服。也許是我習慣了鐵軌枕木,已經睡不慣鋼筋水泥了。
輾轉一會兒後,我還是沒有一絲睡意。我掀開被子,站起身,向半夢半醒中的吳林禹要了一支菸,走出廳外。
靠在門旁破舊的水泥牆旁邊,我點燃香菸,望向皮卡車的方向。
皮卡車裡透着昏黃的光線,他們都還沒睡。仔細聽,空氣裡還飄着歌聲交流聲,看來這三個老外夜晚都比較亢奮。幾口煙下去,又覺嗓子乾澀無比。我真是在給自己找罪受。
突然,皮卡車後座的門推開了。
“?”我聽到瑞克在問。
“takeawalk。”走出車外的那人回答了一句。這是格洛麗亞的聲音。我抽掉最後一口煙,然後將菸頭在牆上刮來刮去。
火星四濺,散落而下,竟給我一種絢麗感。我以爲格洛麗亞是出來上廁所的,沒想到她直接翻上月臺,徑直朝我走來。
菸頭的燃燒物被我刮盡,不再有火星濺出。我丟下菸頭,格洛麗亞也走到了我身邊。
“hello?”我看到一雙光澤閃耀的眼睛在觀察着我。
沒等我回答,格洛麗亞就認出了我,她好像並不驚訝:“iguessedthatsyou,lonelym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