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肩膀上,縱橫交錯着,一道又一道的傷痕,每一道痕跡都有手指那麼粗。其中有暗黑色的舊傷,也有略帶鮮紅的新傷。
畫面觸目驚心,令安姿雪頭皮發麻。
她的手指發顫,想要觸摸下這些殘忍的傷疤,可卻遲遲下不去手。
眼眶裡有晶瑩的東西在打轉,眼淚竟忍不住‘滴答’落了下來。
溫熱的眼淚像屋檐下初歇的雨滴,斷斷續續、纏纏綿綿。
迷糊中,黎燁感覺到胸口一片沁涼,睜開了眼。
入眼是一張梨花帶雨的小臉,桃花眼上沾着幾滴晶瑩的淚珠,哭得很傷心。
他撫了撫自己暈沉的腦袋,視線從她身上挪開,發現室內一桌一椅都很熟悉,這才沙啞地開口,“你怎麼來了?”
“晚上睡不着,過來找你說會話,沒想到就撞見你這副樣子。”她用紙巾輕輕地拭了拭眼角,人後她可以哭,人前,不行。
她可不想讓黎燁看到自己難看的哭相。
“我只是感冒發燒,又不是大病大災,沒必要爲我哭。”見人兒眼睛都哭得有些紅腫,他終是不忍心,拿過她手裡的紙巾,緩緩支撐坐起,捧起她的小臉,給她擦去臉上的淚痕。
安姿雪輕咬脣瓣,搖了搖頭。
她並不是爲了他的病而哭,而是爲了他全身佈滿的傷而落淚。
“你的背,我看看。”
“我的背有什麼好看的?”黎燁有些虛弱,這會兒沒有力氣同她冷漠較勁。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襯衫竟然都被解開了。
他伸手想去係扣子,卻被她一把抓住手。
“葉醫生剛纔來過,說你是厭氧菌感染,讓我給你擦藥吧?”
“不用。”前一句他聲音很輕,後一句,拔高了音量對着外面吼道:“文彬,你進來!”
“你別喊了,他兩都故意躲開了。”
“這兩混小子!”黎燁低低地罵道。
“怎麼?你一個大男人,還怕我把你看光?”安姿雪用手背揩了揩自己的臉,調笑道。
見她還能開得起玩笑,他原本緊張尷尬的心,這才平穩下來。
一邊微微轉身,一邊低聲道:“我不怕你把我看光,我怕你被嚇到。”
果真,她被嚇到了。
和肩膀上密密麻麻的傷痕不同,後背的傷簡直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這些傷一看就是同一種東西所傷,而且是長年累月所形成的。當初她的一本小說裡,女主角身份是法醫,爲此她特地在紐約的一所著名大學進修了一年的法醫學。
所以此刻見到黎燁的傷,下意識地便作出分析,背脊不禁一涼。到底是誰這樣殘忍,把他傷成這樣?
“阿燁,你這些傷怎麼來的?像是長年累月被人用鞭子打成這樣的……”安姿雪的聲音發顫,害怕聽到結果,又期待了解他更多。
黎燁垂下眼眸,眼神中一閃而過的暗淡,“這是家法。”
“家法?你的意思是,這是你大哥弄得?他有什麼權力這樣對你?”安姿雪有些激動,爲他的不公待遇而激動。
黎燁的眼眸更暗了,幾乎沒有任何神采,像是陷入了無盡的悲傷回憶中。
多年前,他們一家四口出外遊玩,途中因爲他的鬧騰,造成車禍。
父母當場死亡,大哥落下終身殘疾,唯獨他這個惹禍精,四肢健全,安然活到現在。
所以無論大哥怎麼對他,他都沒有異議。
即便全身遍體鱗傷,他仍覺得無法彌補自己的過錯。
半晌的沉寂,他輕側上身,認真地看着身後的人兒,“姿雪,我這種人不配得到愛,你和我在一起,會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