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
掃街的隊伍中，又多了一個劉博。
“等下你先別說話，讓洛哥先看，好吧，咱們就跟着。”
見他鎖好門，陶智笑呵呵的交代一句。
他倒也不是想考驗秦洛。
就算是想考驗，也自知沒那個資格。
只是知道秦洛性格清淡，極有主見，不喜歡被打擾。
劉博笑着點頭：“沒問題。”
然後便又一家一家的看過去。
路過一家名爲“拾遺坊”的店面，秦洛腳步停下，一時不由露出個笑容。
“小瑾，你爸爸呢？”
好有學問。
這秦洛不說，誰知道啊？
沒想到，一個碎片裡，竟然能看出這麼多。
“還有這個，五彩揚州騎鶴故事圖棒槌瓶，應該也是康熙年的。”
秦洛隨口說道：“這幅原畫啊，是一名農夫，手中牽着一頭水牛，面對一位朝廷官員。丙吉是誰呢？是西漢的丞相，他經常外出考察民情。一次巡視時，他在路上，先看到一夥人正在打架鬥毆，但理都沒理，直接匆匆走過。”
嗯？
陶智和劉博相互對視一眼。
店裡老闆不在，看店的，是個看上去約莫十五六歲，清麗婉約的小姑娘，還穿着高中校服，正在櫃檯那兒寫作業。
“這個問題，我和小瑾她爸爸，可是商量很久了，一直沒有答案，秦老師，伱給我們長長見識？”
聽到幾人的對話……
“這個，清乾隆，礬紅彩三酸圖燈籠瓶。”
這也太神了吧？
瓷器能賣多錢？
不丟人。
“瑪……瑪瑙？”
“這個瓶，妙的地方在於，都是虛景，沒有仙人，也沒有三個人，甚至連鶴都沒有，只是一派仙氣縹緲，襯托着揚州繁華，所以很考驗工匠想象力，以及構圖佈景。”
但話沒出口，便覺得，這話外行了。
秦洛微微一笑，便四處隨意的看了起來。
秦洛又選了三塊瓷片。
不爲錢。
“汝窯，沒那麼好模仿，主要是材料。”
宮廷瓷器的奢侈，不是現代人能想象的。
不過……
劉博：……
“哎呀！”
“當然啊，這還側面說明兩點，第一，西漢時遊俠兒衆多，常在路邊打架鬥毆，民風悍勇。第二嘛，就是重農耕，牲畜稀少，史料記載，劉邦登基時，都找不到毛色一樣的牛拉車。”
就憑一片？
青花瓶，元明清三代都有，而且一般都是大型器物，因此上面表現題材比較豐富，很多歷史人物故事。
“跟它是不是一體的？”
況且，秦洛只是從一個碎片裡，就看出這麼多，很顯然，他對這些畫面，每一處細節，每一個部分，都已經熟的不能再熟了。
劉博撓撓腦袋：“我也不知道啊，我這兄弟，天南海北的跑，平生最大的願望，就是把汝窯復原出來，不過，一直沒成，倒是收集了一堆這些。”
“宮廷用器。”
就是玩兒。
陶智：……
……
劉博從這個櫃檯旁邊，又拿起一片，笑着問道。
“我們之前也猜測過，可能是把一些名貴礦物質，融入了釉料之中，但具體是什麼，一直都沒猜出來。”
秦洛娓娓道來。
“對了，這幾個碎片，賣呢吧？賣我吧？”
比如這個，就被秦洛鑑定爲，紅拂夜奔。
寫作業的小姑娘，都忍不住擡起頭來，看了秦洛一眼，有些好奇。
“汝窯的材料中，有一味，是把瑪瑙磨成粉，不惜工本製成的。”
不懂就問。
不過……
“出去進貨去了，估計很快回來，你們自己看啊，我作業還沒寫完，着急。”
“回頭我制一件，你可以看看。”
劉博卻猛地愣住了。
呂布戲貂蟬那塊，器型很大，他們倒是都看得出來。
“這……這也太奢侈了吧，用寶石制瓷？”
秦洛隨手拿起一片巴掌大小的青花，看了看色澤，又看了看殘缺的圖案，有些惋惜的說道：“康熙年的青花紅拂夜奔棒槌瓶，可惜了。”
“歡迎光……劉叔叔……”
“但，下面一段路，又看到一頭牛在喘着粗氣拉車時，卻親自下去詢問。”
完全看不出任何端倪。
“做官，發財，成仙，十全十美。”
只是個做瓷器的匠人，誰還能去書裡，找這些典故不成？
最多隻知道，一個農夫，一個當官的，一頭牛。
秦洛有些好奇的問道。
顯得老闆很是任性的樣子。
這……
這個店裡，三面牆上，包括櫃檯裡，全部都是各種各樣的瓷器碎片，有的新，有的舊，有的大，有的小。
這秦洛怎麼認出來的？
這纔是真正的玩瓷器啊。
剩下兩塊，卻是不懂了。
當然，這種店，屬於很小衆的。
她頭都沒擡的說了一句，看到劉博，就歡快的打招呼。
“這一片青花呢？”
“這個不是。”
“丙吉解釋道，人打架會有專人處理，而牲畜異常，說明節氣反常，直接影響農作物收成，所以要問牛，不問人。”
然後覺得這男人挺帥，臉色微微一紅，很快又低下頭去。
秦洛當即擡腳走進去。
瑪瑙值多錢？
唯有古代的皇帝，纔敢這麼玩兒。
他驚聲說着。
也好有風度的樣子。
汝窯失傳了？
秦洛想問。
秦洛也不厭其煩的解釋。
劉博笑着問道。
“《三酸圖》，確實存世的很少，這是宋朝的話本故事，又叫《嘗醋翁》，畫的是金山寺住持佛印，與蘇軾，黃庭堅相會。佛印拿出自己釀造的桃花醋，說滋味甚美，請三人品嚐。三人喝醋，表情各異，臉都笑扭曲了，也是哭笑不得。很有藝術表現力，所以叫三酸圖。”
於是兩人又分別詢問。
就算看到了，也不認識。
被叫做小瑾的小姑娘，語氣略急的說道，便繼續低頭寫作業，顯然對劉博也很是放心。
這……
“拿碎片去實驗室檢測，都分辨不出來，畢竟一入窯，就都化學反應了。”
“丙吉問牛？是個什麼故事？”
估計也是老闆的個人興趣愛好。
“這個是崇禎年的，故事也不一樣，這個叫青花丙吉問牛故事缸。”
劉博和陶智對視一眼，一時之間，都不太敢說話。
自己外行的地方便在於，雖然通古，但對現在的情況，不太瞭解。
他一瞬間頭皮發麻，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聲音激動中帶着顫抖。
“這個清雍正，粉彩呂布戲貂蟬盤。”
秦洛笑着點頭，也沒多說什麼。
這都看得出來？
這會兒手中又拿起三分之一個盤子。
“隨從問他，爲何只重畜，不重人？”
也沒標價。
這兩片，從胎壁的厚薄，變色的程度，以及用料的深淺，勾勒的筆法來看，倒卻是挺像的。
從透明的櫥窗裡已經可以看到，這裡頭賣的，都是瓷器碎片。
劉博和陶智都被釋疑，連連點頭，感慨還真是長見識。
“他這些東西，都是在哪裡收的，好豐富，裡面確實有不少精品。”
目瞪口呆。
不過，這些碎片，倒也都挺不錯的。
秦洛隨口說道。
頓時顯得，就跟這個名字，很是貼切了。
“至於另外一個，揚州鶴，則源自於《太平廣記》，有三個人一起碰到仙人，仙人問三人的願望。第一個說，願發財。第二個說，願爲揚州太守。第三個說，願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
秦洛看了一眼。
學問，底氣，見識，都在這兒擺着呢。
就一個字……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