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一小兩輪明月悄然間早已經掛上中天,柔和的月光把夜晚烘托出一片平靜與祥和,城外樹林中,落下斑駁的黑影,零星的像是碎條兒掛在樹丫上一般。
城外的幻魔族靜悄悄地,似乎他們也累倒了,已經好長時間沒有組織進攻了!
晚風輕拂,輕輕的吹動着城下那魔幻族飄動的旗幟。看似小巧聽話的星星鑲嵌明月周圍,不亮,卻顯出一種靜謐。夜已至深處,放眼望去,極遠處的田園朦朧,山影憧憧,水光溶溶,螢火點點,燭燈盞盞,好一幅月下寧靜的畫卷!
我——冰蠶族人蠶無家此時,正倚在牆上胡思亂想着。我從現在想到過去,我剛剛記事起,那時在一片冰冷的荒原上生活,族人衆多,後來,一些魔化的北疆地精衝來了,殺戮了我生活的整個村莊,於是父親帶着我和幾個小同伴一起流浪到了這裡——這座狂沙城,就是我們賴以生存的地方,是埋藏着我父親屍骨的地方。
一直以來,我仗着從小和殘疾的父親學會了地精語,又試圖成爲祭祀,卻因爲從小經歷的那場燒殺搶掠而無法實現,因爲我只要一唱歌,心底總是想起母親那滿是鮮血的臉。後來,我成了狂沙城人人熟悉的詩人,其實就是在公共場合的“說書人”。
今天,月色已經不是冰原上那個柔和的月亮,天也不是那片天,但那份人間真情,人間殺戮,卻如此的相似,如此的巧合!
城會破嗎?我們大家都會死嗎?會像胡祭祀說的一樣,等援軍一到,敵人瞬間土崩瓦解嗎?
在向別人講述這一段心底的迷惘時,年輕的冰蠶人總是顯得有些沉寂,彷彿還在回憶自己的父母。但寧靜總是在瞬間被打破。在蠶無家的敘述中,我們感覺到的總是殘酷:
忽然,彷彿一聲驚雷炸響,又是銀瓶落地,瞬間四城外的寧靜被打破,月色也變得血紅起來,那批斜影搖曳的樹枝不知是風的努力還是受到了殺機的刺激,竟然飄動起來,給齊整前進的幻魔部隊批上了一層銀黑色的紗帽。
正在胡思亂想的我,被那嘶啞的嗓子在天際嚎叫的催命號角驚醒。一激靈兒,我坐了起來,卻發現胡祭祀早已經站了起來,手中的短槍已經換成了兩柄短錘,這還是我剛纔從地上撿到的,是和胡祭祀一起來的昆吾族人投擲的武器。我趁着戰鬥空隙把它們撿到了一處,堆放在城牆垛下。
此時,我看到城下,寥寥無幾的巫妖站在遠遠的地方,他們面前,是不足一百個人的魔瞳武者,再前面,是一千五百人左右的蛛魔人,最前面,依次是披毛豬人、魔化地精、雪地狼人、魔化獸人。前面這九千餘魔化獸人正在列隊,試圖重新站成一個個整齊劃一的方陣,卻在蹣跚中怎麼看都是歪歪扭扭。
一個個蛛魔人從後面走了過來,站在這些人中間,高高支撐起的八支長腿,讓它們本就不高的身體顯得很高,卻有些單薄得可笑。
這一萬多人慢慢地向東城牆推進。而後方,那一百個魔瞳武者紋絲不動。
天空中,剩下不足一百的雪雕人和翼魔人,已經重新降落回了地面,他們,隨意的站在隊後,那裡就是遍地屍體,不時被翼魔撕咬着,一塊塊肉被吞進了肚子。
一個回頭看了一眼的雪地狼人不禁彎下腰去,要吐,卻乾嘔了一下,估計早已經吐得差不多了。
這些幻魔及魔化獸人們,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估計,這次進攻,有可能是最後一次了!胡祭祀沉靜地語氣在整個城頭響起,讓大家心頭一鬆,終於到了決戰的時刻了嗎?
城外,只聽見沉重的喘息聲和兵器互相碰撞的聲音。而我們身後,也傳來了一聲聲略顯沉重的腳步聲。
一千人整齊劃一地站在城牆下,不時把一個個屍體挪開,然後按着小隊,一隊隊站在了城牆上,他們手中,清一色是青銅長刀或者短斧,這是城主府衛隊中最精銳部分!
唐吉訶站在這些人面前,對着城牆上的獸人大聲說着,就這些人了,再就是城中還剩下的八萬老弱婦孺了!城主讓我轉告大家,城破大家都會一起死,絕不讓幻魔重新獲得補充!
城內,寬敞的街道上已經站滿了獸人,老人、孩子還有殘疾人,幾乎已經看不到多少正常的男人了。
讓我上去吧,與其跪着生,不如站着死,我們朱家寧可絕後,也不會出現懦夫!一個明顯是珍珠鳥人的年輕男子被家人拉扯着,卻在拼命掙扎着往前衝。
讓他過來吧,城破我們不殺你們,那些幻魔也會屠城的,他們死的太多了,光這片城牆下,就不下二萬人,還不包括馬上送死的這一萬!
胡祭祀回頭看了一眼,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那個珍珠鳥人終於掙脫了父母的拉扯,隨路還帶來了另一個斑馬族人,很明顯,那還是一個沒有長大成人的孩子!
他們二人身後,老人們在前,婦女在後,孩子最後,每個人手中,都拿着一件東西,石鍋、石門柱、木棒還有現從城內樹上掰下的樹枝……他們在向前走着,走着,彷彿每挪動一步,都能給城牆上的帶來安全一樣。成千上萬雙目光,盯着城牆上,想透過這裡看到那些可惡的侵略者下場。
戰爭絕不會因爲人的意志而停下,卻會因爲人的意志薄弱或者剛強而改變戰果。在這個月明星稀的夜晚,一場關於生存和死亡的戰鬥就完美無缺地詮釋了這個道理。
爲了我們身後的父老鄉親,爲了我們不被屠城,爲了我們生存在這片土地上的權利,爲了我們後代不被奴役!我,冰蠶族人蠶無家,在那裡莊嚴發誓,死戰不退,有我無敵!我大聲喊着,喊着。
死戰不退,有我無敵!
死戰不退,有我無敵!
死戰不退,有我無敵!
城內一時間響起了憤怒的吶喊聲!唐吉訶則舉起雙手長刀,站在了離胡祭祀最遠的地方,是的,他要以自己的力量,像胡祭祀那樣,成爲這面城牆上一根不倒的標杆。
城下的獸人方陣停了一下,然後在蛛魔人的嘶叫聲中,繼續向城上推了過來。一時間,藉着偏西的月光,戰鬥又在雙方一次次鼓起的士氣中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