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無表情的咀嚼着口香糖時不時吐出個泡泡再吹爆,一身蔚藍色的運動服,脖子上掛那倆大耳機就彷彿在跟我說“俺是用倆車軲轆換來的”一樣,讓我嘴角不由自主咧起絲苦澀的弧度。
“你出獄啦,肥龍?”
“叫哥!”
“額...好吧好吧,以後叫你龍哥,爽了吧?反正你本來大我四五歲...”撓撓後腦勺走到肥龍身邊,我就記起來上次他好像說自個還有兩三月刑期呢,這不夠啊?
而當我疑惑的問出口,肥龍淡不經心講出個離譜又特麼靠譜的理由來時,我就無語了。
他說,老閻王受不了我了。
老閻王就是西沙監獄那個半夜差點被肥龍嚇死,往後又三天兩頭被他氣半死的老監獄長。想想也對,誰撞到這膽比心肥的傢伙都頭疼到爆,求佛燒香都盼着他早點離開!他老爹上層社會又挺有人脈不能整,那老監獄長自然是各種服刑期表現良好的報告往上交給他減刑。
堂堂一監獄長...額,都莫名的有點同情那老頭了...
“別廢話了,我的房子呢?”
看他直蹦主題根本不給我思考的機會,我猶豫了下,就只能是尷尬的說對不起啊肥龍,這幾天事兒太多,還沒顧得上找呢?
“你說什麼?你還沒給我...”
“砰~”
話剛說到一半,我就跟二傻子一樣眼睜睜看着肥龍飛出去半米遠重重落在地上,一個滿腦門都禿了的老河童就騎着輛愛瑪電動車停在我的眼前。
“小龍人,我說怎麼監獄口等不着你人呢,你小子居然給我溜到這兒來了!快上車!老子帶你回家!你說你小子出獄不回家像話嗎你??”
原本握緊已經要揮起的拳頭又在我呆滯下鬆了下去,因爲聽口氣這好像是肥龍家裡人啊?
騎電動車直接開撞,這家裡人也太...
我特麼終於有點明白肥龍不肯回家是爲毛了!
“快來啊小龍!我是你二爸你不認識了??快過來,別讓人路人看到以爲我是啥壞人想對你做啥壞事兒呢!”
“老東西...”
“你特麼給我把手裡電擊器收起來再說這種話!”
“啊?什麼電擊器,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啊呵呵呵~~”
“...”
“你讓那老頭死心!不管他給你們多少錢想怎麼強迫我回去我都不會回去!老子特麼是條龍!我不會事事像個泥鰍一樣聽他安排讓他擺佈!你們別想困龍昇天!!”
而肥龍被撞趴後只是捂着腿立馬站起來咬牙切齒瞪着老河童一眼,然後就撒丫子就開溜了。老河童一路對路人喊着抓小偷抓小偷就驅車追趕過去,我就呆愣愣看着他倆身影都消失在眼前。
這特麼的...《雷雨》啊這是!?
就在我清醒過來想自個先回去的時候,就看到肥龍黑着臉又從我們學校校牆翻了出來,儼然是避開了他二爸。嘀嘀咕咕咒罵兩句就從我身邊一掠而過,我則下意識拉他一把,心虛的說了聲對不起啊,肥龍。
“我沒給你找到房子,是不是影響很大?”
肥龍掃我一眼丟下句沒關係就走了,那會我心才落下去,然而回到家才發現招惹了這王八蛋根本沒那麼簡單了事。
那是我把東西交給彪叔返回宿舍後的時候,才發現張昭和溫章都傻愣愣站在門口,我心裡一狐疑,走過去一看纔看到門上不知道被誰栓了那麼大一鎖,半截鑰匙還折斷在裡面。問他倆只說宿管說是有個帶着耳機的男生進來過。
當時我臉就黑了,但沒跟他倆說啥,只是拜託溫章帶張昭去他家先睡一晚明天我帶起子來撬鎖。
因爲上次跟蹤事件這些日子貌似胖大嘴都會在小雅那待到很晚才離開,不想看他那張臭臉,我也就只能回口福街了。
然後大半夜起來撒尿,走到廁所門口,我就傻愣愣看到門開了,肥龍進來了,他掠過我從冰箱裡拿汽水了,拿完後又特麼的出去了把門很不爽的甩上了。
“...”
我強忍下心中的蛋疼,沒說話,撒完尿繼續回去睡覺。
然後大半夜凌晨好幾點,就被一陣驚動給弄醒。揉着眼睛睜開一看,就看到肥龍特麼的又進來了,他把我被子拿走了,很不爽的把糠皮枕頭甩我臉上扯走我腦勺下的鵝絨枕頭,又出去了,又特麼很不爽的把門甩上了!
“...”
老子答應你事兒沒做到讓你大半夜沒處睡,好好好,老子特麼忍!!
再到第二天六點多我起牀刷牙洗臉的時候,當一走到客廳突然發現不對勁,又跟傻逼一樣呆愣愣看到本掛着液晶大彩電的牆壁空蕩蕩一片只剩三個釘字眼兒的時候...我就特麼的再也忍不住了!
這王八羔子...是幽靈嗎難道!?尼瑪會開鎖了不起啊你!??
蛋疼的打個電話過去,氣急敗壞問了一通就聽到這王八羔子果然已經在二手交易市場擺攤了;我剛想罵他一通,腦袋裡就不由自主想起我們在監獄裡他保護我,乃至不惜危險跟我一起殺了沙海的事情;
同時也想到肥龍貌似並沒什麼朋友,不然也不會一保釋沒跟自己親朋好友去轉悠而是跟着老甘叔一起來找我們了;現在他剛出獄,我也知道他不知爲毛和家裡人關係很差,別說要錢回都不肯回去!可以說在老甘叔保釋期一過回到監獄後,他現在在整個縣城裡有啥事也只能找我幫忙。
他是拿我當朋友,覺得我靠譜;我卻沒把他交代的事兒給他辦成。現在他估計身上一分錢都沒有,飯沒錢吃,旅宿沒處睡,當然這種有博人同情嫌疑的話他也是絕不可能跟我說。做這種事兒,一是他現在的確需要點錢,也知道我不可能報警;二則可能是在報復我吧,覺得我不夠仗義對不起他,就理所當然拿我的東西去用去賣。
向來無法無天我行我素的一個人。
猜測,也僅僅是猜測而已。如果說沙黑人格那麼陰暗的人我也多少對他心理有點把控的話,肥龍這個人從監獄到現在我就一直看不透。而就算只是猜測,想到這這些我心裡也就沒那麼氣惱了。只是苦澀一笑心想那電視就跟木叔說是我喝醉打壞了丟了,然後強壓下蛋疼就跟肥龍說那玩意兒你要賣就賣掉吧,出來了兜裡就不能沒錢。要麼中午要麼下午,我房子找好了就給你打電話。
肥龍似乎對我沒生氣、反而又主動擔起他交託的事兒而有點詫異。半時天只是恩了一聲,就把電話掛了。
回到學校漫不經心的上完課,我就打電話把溫章喊來宿舍,問他能不能給我找個租房?
他二話不說只是立馬打個電話給他做包工頭的老爹,三言兩語打聽下,就告訴我在近郊村有個修好的新四合院,家裡沒那麼多人住老頭老太太只不過是在等拆遷而已,對外出租,租金還便宜一個月就二百一。雖然是小村子但在規劃區大馬路已經鋪設好了,出行倒也方便。
謝了下溫章,我就給彪叔打了個電話。彪叔聽到我說需要點錢後也二話不說就給我銀行卡打了一萬塊錢,還說不夠再要,我那點貨被他販賣出去的毛利可比這多到哪兒去了。
一如他往日的爽快,就不知道如果他老人家聽到這錢是給肥龍租房用的,會不會先答應給我,大晚上再特麼叫兩輛糞車過去潑大糞...
總而言之中午我就把肥龍喊來一起去西郊看了下房子,房子裡沒啥傢俱但好歹有個木板牀而肥龍貌似也就睡覺這點需求。交好半年租金,心裡有點不爽的哼了聲缺錢找我要,不然昨晚我爸和木叔要在家可能我壓根沒被吵醒你丫已經被他們打成殘廢了。說完就要出去,肥龍也在那會喊了我一聲,沉默半天,只是極其罕見的說了聲謝了。
“呵呵,不用。你幫我的事情可不是用錢就能衡量的...”
“你說對不,肥龍哥?”
“...算是吧。總而言之...如果你有什麼事擺不平,就來找我,我會幫你。”
“另外看你態度好我纔跟你提醒一下,就是當初在監獄打你那幾個,疤臉和高個幾個月前就出獄了。雖然在監舍裡我們把他們製得服服帖帖,但在監獄外面會不會翻臉來尋仇誰也說不定。小子,你最好就當心點...”
幫我?我一在校生有啥需要你個開鎖王可幫的啊?擦,至於疤臉他們倆...
這倆人我都快忘記長啥樣了。而且他倆都已經知道我老爸是陳耀坤了,監舍裡就聽個名字都嚇成那卵樣,現在出獄了才更應該躲着我們纔是,有什麼好當心的?
就這樣淡淡笑着我就走了出去,那時候的我卻不知道是差一絲就失去了這個陪伴了我大半輩子的“哥”;因爲就跟包叔說的一樣他肥龍不是身板肥而是心肥!能力很強,自尊心也很強不容一丁點的挑釁。而跟所有坐過牢的人一樣他也會想別人會不會因爲他坐過牢而歧視他?
就像那天一聽到我說沒辦他的事兒,他就在想我是不是嫌棄他,不想讓別人知道我有他這麼個坐過牢的朋友而故意引他不奈疏遠他?或者說他這種人壓根不會想,因爲想法一出來就已經被他篤定!所以那晚上來我們家摸東西其實是已經做好決裂的打算了。卻沒想到我並未對他生氣,反而只是提醒了他一句,出來了,兜裡不能沒有錢揣着...
總而言之那都是好多年後他結婚的時候我才聽他所言。離開西郊回到學校的時候,我瞳孔就猛地一縮,心裡涌起了一股興奮。
因爲谷強回來了!正坐在校門口臺階上皺眉思索些什麼,一看到我立馬就站了起來,顯然是在等我。
他這種啞炮,不答應我他會電話上發個短信了事,只有答應了纔會親自當面跟我一次把事情和後面計劃都講明白!
跟我想的如出一轍,我一過去,他就衝我嚴肅着臉點了點頭,說他已經想好了。他要幫我,要跟我合作。
“不幫你,我也已經挽回不了什麼。另外,如果你真有那個能耐把米海軍做掉,老五他們肯定會脫不開干係;但就這麼耗下去,就算米海軍的後臺手眼通天,也總有敗露的時候,到時候老五他們同樣也脫不開干係。而且真耗到那個時候就已經不只是捲進官司裡給米海軍扛鍋的危險了,更可能,是跟少卿一樣的下場...”
“呼...”
“總而言之,你先跟我說,到底要我怎麼幫你吧?”
“陳千千你到底有什麼手段才能給你這麼大的自信?呵呵,我真的很想見識見識...”
看着谷強決定後就再也露不出猶豫的眼神,我只是把心裡的狂喜強壓下去,叫他跟我去奶茶店說,免得被沙黑馬樂他們給看見。
十來分鐘後...
“什麼!???你讓我,幫你挖清楚米海軍在哪裡藏...”
驚訝的看着我,掃視一眼四周被引來視線的人,他才小聲的說,藏貨??
那會我點點頭,眉頭皺着,剛開始盲目的興奮也一點一點被壓抑了下去。
其實我也不知道谷強他是否能真的幫我找到米海軍所謂藏貨的地點,之所以一開始就奔着這個連我自己都不太確定的目標行動,也都是因爲心裡的一些猜想。
那猜想,就是米海軍他不可能每一次都跑到沙家浜去拿貨!他肯定跟沙黑一樣在某個就近的地點拿貨,再在哪裡把東西藏起來——因爲他米海軍的爸爸,是黑白兩道誰都有所耳聞的毒梟米白強!
米白強幫唐劍一手壟斷我們縣城和周遭區域的毒品生意,這麼大件事兒肯定不只是我老爸他們知道,公安部門的人鐵定也清楚的很只是沒有確鑿的證據抓人而已!而不管有沒有證據,既然知道米白強是既危險,又能牽一髮而動全身的關鍵人物!像吳叔他們這樣的警務人員就不可能不對他暗中觀察,甚至是每天監視!
並且可能有些經驗老道的警察肯定也是跟毛叔叔想的如出一轍的,想從米海軍下手,來蒐集到他滴水不漏的老爸米白強的犯罪線索!
而現狀卻是米海軍在回中賣那玩意兒近乎賣了兩年多,也屁事兒沒有!這就意味着他拿貨的時候已經做好萬全之策:一,定然不會是讓沙家壩的人直接來學校找他,二,他自己也絕對不會刻意去跑到沙家壩!那就只有可能是他提前約好人把東西藏在就在學校附近、某個不引人關注的地方,然後他在凌晨還是什麼時候,再找機會帶到學校裡來跟沙黑一樣藏在某個倒黴蛋的宿舍或者書包裡。
至於如果這個猜想真的沒錯,那爲什麼警察不乾脆來學校現場捉贓,把米海軍搞到監獄裡再直接逼問這點,我本來也很狐疑甚至因此差點否定自己一切猜想,谷強不經意的一番話卻是給了我答案!
那就是除了拿貨這個階段,米海軍滴水不漏,販賣從來不自己親自動手,只是利用竇老五和他身邊一羣小弟幫他兜售;這樣一來如果米海軍口封的夠死的話,警察來抓人,就真跟谷強跟我說的一樣只是害了竇老五他們一幫而已,他米海軍能推得一乾二淨。所以反而只是打草驚蛇。
聽了我的猜想,谷強看着我都有點對我刮目相看的感覺,也終於是知道爲什麼會敗在我手上了。錯愕之後,他卻是也點了點頭,跟我說除了幫着打的那幾次架以外米海軍背後的人,就再從來也未到學校裡來找過米海軍;米海軍自己也很少回過沙家壩,他爸給他在學校對面直接買了棟房子住,甚至聽人說樓下停了好久都被土遮掉的一輛蘭博基尼,都是他的。
十七八歲,蘭博基尼...
真特麼有錢任性啊,子謙聽到會嫉妒死的...
苦澀的笑笑,我就眉頭一皺,說那你的意思是米海軍接貨的地方可能就是他家裡嘍?谷強卻是搖搖頭只說是有可能而已,他也不確定,畢竟估計就連太子黨裡跟他走最近的竇老五,應該也不清楚這一點。
“這個先緩緩...問題是,你找米海軍藏貨的地點幹什麼?你說了只是先報復沙黑而已啊?”
“你不會又在利用我吧,陳千?”
看着谷強眼裡的狐疑我,我苦澀笑笑說當然沒有,從老甘叔那晚上出來對着你臉哭的時候,我特麼就清楚我陳千但凡還是個人,就絕對不會再不擇手段到踩着我叔叔兒子的腦袋上上位的,你放心吧。
“總而言之,你先幫我打聽清楚米海軍那房子在哪個小區哪號房間吧。打聽清楚後,你這幾天也別給米海軍甩臉子讓他察覺到什麼,更是別再去招惹沙黑子了。我坦白說了谷強,現在的你找他麻煩只是在找死而已,你唯一要做的,就只能是相信我可以幫你報仇!”
谷強沉默半天,掩下眼裡的憎恨後再沒多話,只是將奶茶一飲而盡就掉頭走了。我看下錶也沒回宿舍只是去到緊鎖的教室門口等着,就是怕沙黑子也知道了谷強已經返校,又特麼逼着我去找他麻煩。
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候!一點紕漏,都不容許出現!
下午百無聊賴的在學校裡乾耗着,心裡縱覺得自己前面似乎把事情想的有點太過簡單!單單是找到米海軍在哪藏貨這點就能讓我頭疼好一段日子,問題是再拖下去,不是沙黑逼着我硬上也要跟米海軍正式開戰,就是特麼的察覺到我有鬼,把我堵在宿舍裡狠狠收拾一頓令我這麼長時間費得功夫全都付之一炬!
現實往往跟腦袋裡想的相反,等到第二節課一下谷強就來找我了,跟我說他已經跟老五那裡套出來米海軍那房子具體在哪兒了,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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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你怎麼進去??羅馬風情園是高檔小區,挨家挨戶都有防盜門的。而且鄰里鄰居都認識,你動靜稍微大一點就有可能被人發現告訴物業再告訴米海軍,這不反而是讓你的計劃完全變成不可能麼?”
那會看着谷強疑惑的臉,我卻是很苦澀的笑了;沒想到纔剛篤定那貨沒啥可幫我的,現在就得腆着臉去找他幫忙。真是世事難料...
跟谷強說讓他別管,只是把具體地點告訴我就可以了。谷強點點頭就讓我記了一串房間號,記下後我看時間還早,左右掃兩眼,就在谷強詫異的注視下直接錘了自己鼻子一拳頭;
等鼻血咕咕冒出來後立馬就跑去辦公室跟馬老師說在講臺摔着了,現在腦仁很疼耳朵裡嗡嗡響;馬老師二話不說立馬就給我批了個請假條,甚至還主動問我要不要她先送我去醫院?
好老師一個啊...只可惜現在的我已經跟在三中時不一樣了,不是有個能理解我的老師,就可以坦坦順順的走上那條回頭路...
連聲跟馬老師說不用已經打電話找我爸來接,我就收拾好書包直接出了學校。站在校門口猶豫半天,還是打通了肥龍的電話。
“喂,開鎖小霸王啊...”
“幫忙撬個鎖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