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毅回頭去看,只見幾位村民用木板擡了個人衝進馬老的家裡,爲首的人在不斷地大聲呼喝,因爲隔得太遠,躺在牀板上的人究竟是什麼情況,曾毅看不清楚。
聽到外面的呼喝,屋裡的馬老就站起身來,準備擡腳往外走,旁邊的學徒,立刻捧起馬老的行醫箱。
“馬老,我這病是怎麼回事,您還沒講清楚呢,您可不能走啊!”中年闊太突然伸出手,一下拽住了馬老,心道這算怎麼回事啊,我排了一天一夜的隊,你只兩句話就想把我打發了,沒門!
旁邊的學徒就生氣了,道:“放手!沒看見外面來了急診病人嗎!”
“總得有個先來後到吧!”中年闊太並不撒手,而是理直氣壯地道:“何況我這纔看了一半,怎麼能說走就走呢,看病要有始有終吧!”
馬老頓時眉頭皺起,心道這個婦人不但聒噪,而且自私得厲害,他的心思此時全在外面的急診病人身上呢,哪裡會有好氣對這位闊太,當即喝道:“你這病又不死人,等我看完了急診,再接着給你看,快撒手!”
中年闊太一聽,立時火冒三丈,跳着腳道:“你怎麼說話呢!什麼叫不死人,難道你是要咒我死嗎!”說着話,她把馬老的胳膊拽得更緊了,非要跟馬老把這事理論清楚。
旁邊的三位學徒一看,紛紛扔了手裡的東西上前,要把這婦人和馬老分開。
屋裡正在揪扯呢,外面的村民就已經擡着木板到了診室門口,把患者往地上一放,道:“馬老,你快出來看看吧。王家的二小子從房上掉了下來,現在人事不省,你快給想想辦法!”
馬老要從屋裡出來,可那婦人卻死拽着不放,一幅得理不饒人的樣子,嚷嚷道:“你把話給我說清楚,到底誰要死了,到底誰要死了!我敬你是神醫,你也不能這麼咒我吧!”
“放手!”馬老終於發怒了,眉毛倒豎,個頭雖矮,卻有一股威嚴凜然之氣噴薄而出。
中年闊太沒想到這位瘦小的老頭髮起火,竟然如此可怖,頓時嚇得一愣,拽着馬老的胳膊也鬆開了。
馬老抽出自己的胳膊,猶自怒火難抑,指着那中年闊太道:“你這個潑婦,給我滾出去!你的病我馬恩和治不了,到別處去吧!”馬老確實是生氣了,他就沒見過這樣的人,外面有人都昏迷不醒,只等着救命呢,可謂是救人如救火,這邊你卻在無理取鬧,馬老都恨不得踹上對方几腳。
趁那闊太還沒回過神,馬老邁步出了診室,往木板上的患者跟前一蹲,就趕緊搭了個脈,一邊觀察着患者的神色,一邊問道:“到底是什麼情況,從哪裡的房上掉下來的?”
擡患者過來的村民也不怎麼清楚情況,就道:“就是從他自己家的平房上掉下來的。”
馬老伸手摸了摸,看見對方渾身無外傷,骨骼完整,頭上更沒有碰撞的痕跡,就道:“別慌張,我先把把脈!”
曾毅此時也站近了一些,打量着那位患者的情況,從外表看,看不出什麼名堂,只見患者牙關緊咬,雙目垂合,臉色青白變換不定,兩頰上的肌肉微微顫動,任憑周圍的人講什麼,也毫無反應,應該是陷入昏迷之中了。
包起帆也湊過來看着,心道這也不像是摔到腦袋啊,怎麼能昏迷不醒呢,就是個小平房,掉下頂多能崴了腳,可這不像啊!
曾毅打量完患者的情況,站在那裡擡頭思索着,琢磨着這位村民到底是什麼一個情況。因爲不能上前把脈,琢磨了半天,曾毅並不敢確定,剛要放棄,他看到陰沉的天色,突然就想到了一件事,既然是平房,怎麼能好端端掉下來呢,這又不是瓦房!
包起帆看到曾毅的神色,就低低道:“老闆,你看要不要叫救護車過來?”包起帆有些擔心,這事有點奇怪,那村民從房上掉了下來,卻渾身無傷,但又昏迷不醒,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內傷,還是送到醫院比較保險,免得出了什麼意外,畢竟曾縣長在現場呢,鬧出人命傳出去可不好聽。
曾毅微微一頷首,但是又道:“應該無大礙,我看只是受了點驚嚇!”
包起帆就有些抓瞎了,他不知道到底是該叫救護車呢,還是不該叫,穩妥起見,是要叫的,可叫來了,豈不是在懷疑曾縣長的判斷?
馬老此時把完了脈,站起身揹着手沉思,嘴裡唸唸有詞,道:“奇怪,王二隻是從房上掉下來,怎麼會魂飛魄散、氣混神亂呢?”
等擡頭看到屋檐上的天色,馬老的神色竟然和曾毅剛纔一模一樣,道:“我道如何,原來是驚雷所致!”
說完,馬老轉過身,問道:“王二掉下來的時候,有誰在場?”
村民們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詳細的情況,道:“具體是什麼情況,我們也不清楚。我們聽到王二的媳婦在家裡呼救,等趕過去就是這個樣子了,王二媳婦人都軟了,在後面跟着,估計也快到了。”
馬老負手說道:“沒事,王二這是讓雷給震散了魂魄,吃副藥就好了!”
村民們頓時神色輕鬆了,紛紛說道:“可不就是嘛,王二媳婦喊叫的時候,正好是雷聲響過。”
“打雷還上房,不震他震誰!”
“剛纔那雷還真是嚇人,我正在睡回籠覺呢,一聲炸響,窗戶上的玻璃嗡嗡響,嚇得我一激靈就起來了,還以爲是地震了呢!”
曾毅此時卻有些眉頭微鎖,這馬老先生的醫術真是沒得說,可以說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把脈能知王二不是摔傷,而是被雷驚到了,這不是一般人的高明,只是這馬老言語之間,總是會不自然地帶着一些玄而又玄的名詞,比如上次他就說那位老太太命不該絕,這次又說王二是魂飛魄散。
中醫裡是有這些名詞,但因爲世事變化和世人的認知問題,曾毅已經不再提這些玄而又玄的詞彙了。
站在那裡又思索了片刻,馬老大手一伸,身後的學徒立刻把紙筆遞上,等着馬老來開方子。
“你說誰是潑婦!”
屋裡的那位中年闊太,此時卻像神魂附體一般,突然清醒過來了,一下衝出來又到馬老面前,道:“你憑什麼說我是潑婦!不好我的病早說啊,怎麼剛纔開方的時候不說呢,還不是想騙我的錢,我是潑婦,你就是庸醫!”
現場頓時冷得出奇,馬老的眼神裡也泛起幾絲寒光,心道這個潑婦怎麼還沒完沒了了呢。
“你說誰是庸醫!”
片刻之後,現場響起一聲炸喝,是擡王二來的一位村民,臉色極其憤怒,腰一彎,抄起旁邊蜂窩煤爐子的鐵釺子,指着那中年闊太道:“你再喊一聲試試,看老子不戳爛你的破嘴!”
“我……”
中年闊太抖直腰板,還想再罵兩句,只是看到周圍村民都是惡狠狠的神色,她不由一驚,心道好女不吃眼前虧,這裡明顯就是土匪窩,自己不跟他們講理。
埋着腦袋往門口走了十多步,中年闊太又道:“你們等着,這事沒完,我一定去衛生局告你們!”
說完,中年闊太腳下麻利邁步,蹭蹭就朝門口小跑去了,轉眼出門消失了蹤影。
“我呸!”那村民扔下手裡的鐵釺子,道:“敢說馬老是庸醫,我第一個和他拼命!”
周圍的村民紛紛附和,俱是忿忿不平,道:“馬老,您別生氣,要我們看,這種人您就不該給她看病,讓她難受着,看誰熬得過誰!”
馬老看中年闊太走了,也就不想再糾纏這事,擺了擺手,開始寫着方子。
“馬老,馬老……”門口又傳來聲音,一箇中年婦女跌跌撞撞、急急慌慌地跑了進來,還沒到跟前,就用帶着哭腔的聲音喊道:“我家王二怎麼樣了……,王二啊,你可不能有事啊,你要是有事,這個家可咋辦……”
說話間,那婦女就到了跟前,“噗通”一聲跌坐在地上。
村民們就笑了起來,道:“王二家的,別嚎了!你男人沒事,馬老講了,說是被雷驚得丟了魂魄,吃服藥就好。”
王二媳婦一聽,愣了半晌,突然一抹眼淚,從地上站了起來,恨恨道:“這個天殺的,不讓他上房,他非要上,剛到房上就是一聲雷,嚇得他趕緊爬梯子就下,結果腳一打滑就掉下來了……”
村民們哈哈大笑,一邊用膜拜的眼神看着馬老,眼底還帶着幾分敬畏,馬老簡直是神仙啊,被雷劈了,竟然也能知道。
馬老寫好方子,拿在手裡又斟酌一遍,最後道:“趕緊煎藥讓王二喝了。”
正在此時,天空終於降下了濛濛細雨,天地間頓時一片迷茫。
曾毅剛纔就站在馬老的身後,把馬老的方子看了個清清楚楚,此時擡頭看到眼前煙雨朦朧,曾毅神色一動,突然講道:“馬老先生,藥先不忙着煎,方子能否讓我一觀?”
此話一出,馬老的幾位學徒立刻齊刷刷把視線投向曾毅,心道這是誰啊!
馬老也是露出意外神情,隔着村民把曾毅上下打量一番,道:“年輕人,你認爲我的方子有不妥之處?”
站在曾毅旁邊的那位村民,不吭聲就又把剛纔的鐵釺子撈在了手裡,眼神直盯着曾毅。
包起帆一個激靈,趕緊站在曾毅前面,心道壞事了,剛纔那位中年闊太真是沒罵錯啊,這完全就是土匪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