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我們就這樣回去了?”劉響提着箱子,臉上有些不甘心的表情。
曾毅笑了笑,道:“這裡是乾州,在別人的地盤上,是不會有人跟我們講道理的。項目肯定還要爭取,但不是隻有留在乾州才能爭取。”
劉響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但看他的表情,並不是真的完全明白了。
曾毅也沒有再解釋什麼,現在乾州市視馬恩的項目爲自己碗裡的一塊肉,鐵了心要爭取這個項目,怎麼可能容許別人從他們的碗裡來搶肉吃呢?這個時候如果自己再留在乾州,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事的,說輕了,就是關正波每天跟屁蟲一樣二十四小時緊跟着,說重了,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
曾毅不是第一天做招商工作了,以前在南江的時候,他就見過很多因爲招商工作而產生的摩擦和爭鬥,乾州市能夠在短時間內找到自己的住處,那要給自己製造一些麻煩,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再說了,要爭取項目,不一定非要是明刀明槍地搞,有時候桌子底下的工作才起決定性的作用。
找到登機口,曾毅和劉響找了位置坐下,然後等着航班的登機通知。
曾毅這時候掏出電話,撥給了馬恩的父親,道:“馬伯伯,我是曾毅。縣裡有點事情需要我回去處理,我現在已經在機場,特地打個電話向你道別。”
馬恩的父親一聽就焦急了,道:“曾縣長,怎麼這麼匆忙啊,我和馬恩他媽都安排好了,晚上請你到家裡吃頓飯呢,菜都買好了。”
曾毅呵呵笑了笑,道:“下次吧,相信以後會有機會的。”
“你看這事鬧的,你萬里迢迢過來,本身就是爲了我們家馬恩的事情,昨天又治好了他的病,我們卻連一頓飯都沒有招待,真是太失禮了。”馬恩的父親很是不好意思,道:“曾縣長你是幾點的航班,我去機場送送你吧!”
“不必這麼麻煩,飛機很快就要起飛,就不折騰你了。”曾毅笑了笑,道:“其實把誠意帶到,我這次來乾州也就算不虛此行了,能夠認識馬伯伯一家人,我很高興。”
馬恩的父親在電話裡頓了頓,最後還是說道:“項目的事,回頭我會幫馬恩把把關的,他這人比較糊塗。”
曾毅道:“騎士乾州市的一些做法,我可以理解,至於馬博士的苦衷,我也能夠明白。我這次到乾州,除了非常看好馬恩博士這個項目的價值外,也是不想看着這麼好的一個項目荒廢在不懂行的人手裡,本來還打算向你們詳細介紹一下我們的全盤運作計劃,現在看來可能有點不太現實。但作爲一個朋友,我還是有一條衷心的建議,不管馬恩博士最後選擇把項目留在哪裡,如果當地政府無法幫助馬恩博士拿到這種試劑的生產批文,還是希望馬恩博士最好不要輕易把底牌交出去,給自己準備一條退路總是沒有錯的。”
“曾縣長,謝謝你!”馬恩父親感激說着,道:“你的建議,我會牢牢記住的。”
說實話,馬恩父親此時也正在爲乾州市的這番陣勢犯愁呢,他不想答應,但又無法直接拒絕,而曾毅的建議,正好給了他一條解決的辦法,只要乾州市能夠幫助馬恩拿到這種試劑的批文和手續,我就把項目留在乾州,否則就只能無能爲力了。
劉響坐在旁邊,此時露出了思索的神色,難怪自己老闆會決定提前返回呢,原來早就想好了辦法,自己老闆敢對馬恩的家人提這種建議,肯定是有辦法比乾州市更容易拿到批文。
雖然不清楚醫藥行業的規矩,但劉響也不是沒見過的世面的人,面對這麼一種全新的試劑,衛生部的專家也比乾州市找來的那些專家好不到哪裡去,出於謹慎方面的考慮,任何人想要拿下生產批文,都會難於登天。
而只要拿不到批文,乾州市的領導就是心再熱,那也只能是乾着急了。
曾毅對許老還是有了解的,他可以爲了馬恩的病,去聯繫一下京城醫院的醫生,這是無傷大雅的事情,但不可能爲了一個試劑,去幫馬恩講話的,許老從不干涉許盛容的工作,更不可能拿許盛容的政治前途開玩笑。
也就是說,乾州市想拿下這個試劑的批文,只能正兒八經地去衛生部走流程,一個試劑的批文從申請到排隊,再到走完流程,沒有大半年的時間絕對拿不下來。
那時候馬恩還能不能有耐性再等下去,都很難講,畢竟專利是有保護期限的,等過了期限,馬恩就什麼好處也沒有了。
再者,曾毅每個月都要和許老通電話,瞭解許老的身體情況,如果許老知道曾毅也在爭取這個項目,這屁股就算不坐在曾毅這邊,也不可能坐到毫不相干的乾州那邊去,頂多就是不摻和而已。
乾州有他們的優勢,但曾毅也有自己的優勢,兩邊真要是公平競爭的話,曾毅的贏面反而更大一些。
回到東江,兩人直接返回了豐慶縣。
第二天曾毅剛上班,副縣長劉宏民就跑了過來,道:“曾縣長,您可算回來了。”
曾毅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笑道:“宏民同志,有話坐下來講。”
劉宏民在椅子上坐下,就開始告狀,道:“曾縣長,財政局的蘇黨生實在是太不像話了!同樣都是您籤的字,開發區的王東根去財政局領錢,三千六百萬,蘇黨生眼睛不眨就全批了,可等我去的時候,他就說一分錢都沒有了,讓我等一等。您說這像話嘛,難道我的工作就不重要?”
“宏民同志不要激動!”曾毅示意劉宏民稍安勿躁,不過眉頭也是皺了皺,這個蘇黨生必須儘快拿掉了,“我先找黨生同志瞭解一下情況。”
劉宏民還是不解氣,道:“當初你批這筆錢的時候,他就推三阻四!”
曾毅擺擺手,拿起電話,準備把蘇黨生叫過來,自己強調了很多遍的事情,他也敢故意製造困難。
剛拿起電話,劉響敲門進來,道:“曾縣長,財政局的蘇局長來了,說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向您彙報,看樣子非常焦急。”
曾毅就把電話一磕,道:“讓他進來。”
不大一會,蘇黨生進來了,正如劉響所說,一臉的焦急神色,往曾毅面前一站,有些神態不安。
“蘇黨生,現在當着曾縣長的面,你給我說,我的那個項目,到底是不是曾縣長籤的字,你爲什麼不執行?”劉宏民就發了飈,直接質問道。
“劉副縣長,我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違抗曾縣長的命令啊!”蘇黨生叫着苦,道:“不是我不給錢,是真的拿不出來。”
“開發區的錢,你怎麼就能拿出來?”劉宏民繼續質問,就算排名靠後,他好歹也是一位堂堂正正的副縣長,地位在那裡擺着呢,現在同樣都是縣長的簽字,結果開發區拿到了錢,而他這位副縣長卻一分錢都沒有拿到,這讓副縣長的臉往哪裡擱,傳了出去,這豐慶縣還有他這位副縣長的立足之地嗎。
人活一口氣,佛爭一炷香,這個理,劉宏民無論如何,也要跟蘇黨生爭到底,否則他咽不下這口氣。
“蘇黨生,在政府常務會議上,你可是拍了胸脯,向我保證這筆錢不會出任何差錯!”曾毅盯着蘇黨生,冷冷問道。當初蘇黨生確實是做了保證的,這讓曾毅也很生氣,連縣長都敢糊弄,蘇黨生的膽子也太大了。
蘇黨生就抹了抹額上的汗,道:“曾……曾縣長,您聽我解釋一下,情況稍微有一點變化!”
曾毅就把手上的茶杯,狠狠地磕在了桌上,發泄着心中的不滿。
“原本……原本我的計劃,是先發放開發區的徵地補償款,然後等這個月的財政轉移支付款到賬,就立刻發放劉副縣長這個項目的費用,每個月的7號,省財政廳都會按時把財政款撥付下來,只是……”蘇黨生臉上直冒汗,說話磕磕絆絆的,似乎是出了很大的狀況。
“只是什麼!”劉宏民生氣地問道,7號就是前天,也就是說,在開完政府會議的第二天,省裡的款子就該撥付下來了,可直到現在,蘇黨生也沒給自己錢呢。
蘇黨生就道:“這個月的財政款,省裡到現在都還沒有撥付下來,昨天我已經聯繫了省財政廳,工作人員告訴我可能會晚幾天,時間無法確定。現在還有一個情況,縣裡每個月發放幹部職工工資的日子,是10號……”
此話一出,劉宏民的臉色都變了變,明天就發工資的時間了,可蘇黨生現在卻跑來告訴曾縣長,說是省裡的財政款沒有撥付下來。我的天,這要是傳了出去,整個縣裡還不炸了窩!
曾毅就狠狠地捏了一下拳頭,這個蘇黨生還真是油滑無比啊,誰都不肯得罪!
眼前的這個局面,不用想都知道,這是葛世榮搞出來的陰謀詭計,開發區在徵地工作上大幹快乾,目的就是要把縣財政局的資金一筆抽乾,在這個時候,如果省裡的財政款再不能及時發放,那麼整個豐慶縣將會面臨沒有一分錢可用的尷尬局面。
葛世榮費盡心思設計了這麼一齣戲,無非就是要給曾毅難堪,以前縣裡再怎麼搞,工資那也是照常發放的,現在新的縣長一來,又是引來了大投資,又是要建民工子弟學校,全都是大手筆,結果呢,卻把大家的工資搞沒了。
讓大家都勒着褲腰帶跟你搞工作,這怎麼可能呢,誰也不是靠喝西北風就能過日子的!到時候拿不到工資,豐慶縣的熱鬧可就大了。你這位新來的縣長,絕對是威信掃地,今後誰還會聽你的。
省財政廳沒有及時撥付財政款,這麼大的事情,按說第一時間就該向縣裡彙報了,可蘇黨生這位財政局的局長,卻硬生生拖了兩天才來彙報,既配合了葛世榮的陰謀,又沒有得罪曾毅,因爲他畢竟還是提前向縣裡彙報了,這明顯是要騎牆看戲,準備誰得勢就往誰那邊靠。
這一點,纔是曾毅最爲痛恨的,也更堅定了他拿下蘇黨生的態度。
“蘇黨生,你給我講實話,縣裡現在賬上到底還有多少錢可以用!”曾毅喝問道,心裡怒火有些不可壓抑。
蘇黨生想了一下,伸出兩根手指,道:“還有二十萬!”
二十萬?
劉宏民直覺得眼前一陣眩暈,二十萬能夠幹什麼啊,光是縣裡這些常委和副縣長加起來,每個月的工資都遠遠不止這個數字了!
“你這個財政局長,當得可真夠可以啊!”
曾毅冷冷撂下一句,就站了起來,再也懶得多看蘇黨生一眼,徑自推開辦公室的正門,出門上樓,找張忠明去回報這個情況了。
辦公室就剩下了劉宏民和蘇黨生,劉宏民咬了咬牙,指着蘇黨生,道:“蘇黨生,這次神仙都救不了你了。”
蘇黨生只是抹着額上的汗,卻什麼也沒講,別人認爲他是在玩火,但他可不這樣認爲。眼下縣裡的局勢,只能說是新來的局長稍微打開了一點局面,可誰輸誰贏,還都是未知數呢。曾縣長的後臺,是省裡的副省長陳爲民,可葛世榮的後臺,那也絲毫不弱。
在這種形勢未明的情況下,自己爲什麼要急於表明態度啊!上一任那位縣長的教訓,可纔過去沒有幾天呢,誰知道最後誰走誰留!
劉宏民站起身,也不跟蘇黨生廢話,他剛纔已經注意到了,曾毅得知消息的一刻,沒有慌忙,更沒有焦慮,而只是冷漠的憤怒。這種表現非常奇怪,明天就要發工資了,可今天縣裡的賬上還只有二十萬,換了任何一位縣長,都不會是這種表現,這都要火燒眉頭了呢。
曾縣長有這種表現,只能說明曾縣長根本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或者是早就有了應付的辦法,總之,蘇黨生這次絕對是完蛋了。
“二十萬?”張忠明一聽曾毅的話,直接就從座椅裡站了起來,道:“曾毅同志,怎麼能出這種情況呢!”
說完,張忠明就在辦公桌裡面焦急地踱了兩個圈,最後雙手按在桌上,道:“明天可就是發工資的日子了,這是要出大亂子的啊!”
曾毅仔細觀察了一下張忠明的表現,最後在心裡確定,這次的事情應該跟張忠明無關,看他的表現,他也是絕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情。
得知消息之後,曾毅首先就到張忠明這裡來了,目的是想弄清楚張忠明到底有沒有參與這次的事情,他想知道縣裡面到底還有多少隱藏着的對手。俗話講,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對於這樣的暗箭,曾毅絕對不希望再挨第二次,他必須趁着對手跳出來的機會,爭取一次性全部解決掉。
“張書記,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渡過這個難關!”曾毅說到。
張忠明沉着臉思索了片刻,道:“事情重大,關乎着我縣的穩定大局,馬上召開一次會議,把大家都叫過來,一起想想辦法。”
“好,我這就讓人去通知!”曾毅站起身來,張忠明的這個回答,讓曾毅很滿意,至少張忠明沒有把責任推卸出去,而是選擇了大家一起想辦法,看來這件事真的跟張忠明無關。
半個小時後,豐慶縣的常委們都到了常委會議室。
“同志們,今天把大家叫過來,是因爲發生了一件很緊急的事情。”張忠明神色嚴肅地看着大家,語速都比平時快了很多,道:“長話短說,這個月的財政款,省裡至今還沒有撥付下來,明天就是縣裡發工資的日子了,大家都想想辦法,看要如何渡過這次的危機。”
常委會全都被這個消息被驚呆了,誰都清楚這裡面的干係有多大重大,在黨政機關裡,靠工資吃飯的,永遠都是絕大多數,很多人就指望着工資過生活呢,這要是發不出工資,豐慶縣的天都得反過來!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全是不敢置信的表情,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呢,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啊,豐慶縣的財政雖然不算富裕,但也不能算是貧困,財政上總會有點餘糧吧,怎麼會鬧到連工資都無法發出來呢!
張忠明狠狠地看着蘇黨生,道:“蘇黨生,具體的情況,你來講,到底有多大的缺口!”
蘇黨生還是那副模樣,抹了抹額上的汗,道:“全縣所有黨政事業機關的缺口加起來,大概有兩千多……”
“我不要聽大概!”張忠明猛地一拍桌子,他這個縣委書記,對於縣裡的情況遠比曾毅清楚,至於誰搞的鬼,誰做的配合,他一清二楚,要不是眼前不是追究的時候,他恨不得活剝了蘇黨生。
蘇黨生一激靈,道:“總的缺口,是兩千三百七十二萬六千四百五十三塊六。”
“兩千三百多萬!”葛世榮就猛吸了一口煙,皺着眉悶聲說道:“如果是幾百萬的話,我們幾個想想辦法,說不定還能解決。可這麼大的一個數字,要如何解決呢,我們又不是開銀行的,更沒有印鈔機,而且明天就要發工資了,現在只有不到一天的時間,讓我們如何才能找來這麼一大筆錢啊。”
鄭輝煌看了一眼,發現葛世榮放在桌子底下的右腿,又不由自主地跳躍了起來,聯想到前幾天開會時的情景,鄭輝煌頓時恍然大悟,原來葛世榮是早有預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