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副省長陳爲民突然出現在豐慶縣,一同現身的,還有南希集團的總裁李南希,而且南希集團還把原本兩個億的投資追加到九億,整個佳通市委市政府都被震動了。
市委書記沈晗立刻結束了正在召開的重要會議,連同市長何思賢一起直奔豐慶縣而來,這麼重要的事情,自己怎麼可以不在現場呢。
剛進入豐慶縣城,就看到了前來迎接的張忠明一行人。
“沈書記,何市長,接到市裡的通知,我們就趕過來了!”張忠明上前先忙着解釋一番,今天迎接來遲不能怪他,實在是市領導的動作太快了,接到通知張忠明就立刻出來迎接了,可還是晚了。
沈晗很大度地一擺手,笑道:“忠明同志,這次你可給了市裡一個大大的驚喜啊!”
“等南希集團的項目落戶,我建議爲豐慶縣的同志集體請功!”何思賢也發表了自己的意見,笑呵呵地站在一旁看着張忠明,今天這個事情,確實令人驚喜。
“沈書記、何市長,這次南希集團之所以能夠選中豐慶縣,一是陳省長的大力舉薦,二是曾毅同志的極力爭取,我不過是做了一點點配合的工作。”張忠明老老實實講到,他可不敢貪功,周子君的教訓就在眼前,只是他還是夾帶了一點私貨,小小地提了一下自己的功勞。
沈晗一聽,就追問道:“這麼說,南希集團落戶的事情,已經定了?”
張忠明提高了語調,大聲報着喜,道:“就在十分鐘之前,由曾毅同志代表縣政府,跟南希集團簽訂了投資意向書,陳省長在一旁做了見證。”
“好哇,好哇!”沈晗連道了好幾聲,大力地一拍張忠明的肩膀,爽聲笑道:“忠明同志,你幹得不錯!”
何思賢臉上帶笑,但心裡卻隱隱有些焦慮,今天這麼重大的事情,自己竟然不在場,以周子君的風格,豈不把功勞全都搶了過去,這對自己很不利啊,他左右看了看,問道:“忠明同志,怎麼不見曾毅同志啊!”
張忠明就趕緊解釋道:“兩位領導一定想不到吧,以前平海集團落戶到南江的那個幾十億美金的大項目,就是曾毅同志負責引入的。他跟韓國許多的大企業,都保持有良好的聯繫,今天李南希先生過來,就專門指定了要跟曾毅同志進行談判,本來他也是要過來迎接兩位領導的,但被陳省長強行留下來接待李南希先生了。”
沈晗的眼神頓時一亮,我道這個項目爲什麼能夠如此順利落戶,原來是曾毅同志深藏不漏啊,他就說道:“可不能怠慢了貴賓啊!忠明同志,你坐我的車,這就帶我去見南希集團的貴賓。”
沈晗的心情此時無疑非常好,張忠明更是喜出望外,他三步並作兩步,搶先幫沈晗拉開了車門。
何思賢也朝自己的車走去,臉上浮現着一絲淡淡的笑意,剛纔張忠明的話,讓他又看到一絲希望,南希集團既然指定了只跟曾毅談判,那麼就是說,周子君完全被排除在談判之外了,看來周子君多半是要空歡喜一場了。
只是何思賢終於可以確定一件事了,這個曾毅,一定就是副省長陳爲民的人了。還好自己前幾天下來的時候,暗中捧了一下曾毅,有了這個緣由在前,自己今天說不定就能把這個功勞爭取到手啊。
花花轎子人擡人,上次自己暗中支持一下曾毅,這次曾毅無論如何,也要多少維護一下自己的。
到了縣委招待所,陳爲民一行正在休息室聊天喝茶呢。
進來的時候,沈晗看得清清楚楚,李南希跟曾毅親切做着交談,好像是在曾毅的耳邊講了個什麼事情,竟然把曾毅給逗笑了。
這讓沈晗大爲震驚,李南希並不是第一次來佳通了,上次他來的時候,自己親自接待,還過去敬酒,結果李南希始終拉着個臉,好像別人都欠了他幾百億鉅款似的,誰知在這裡,竟然還有主動討好一位年輕縣長的舉動,實在令人想不到啊。
“陳省長、李總裁!”沈晗老遠伸出雙手,熱情笑道:“迎接來遲,還請兩位多多恕罪啊!”
陳爲民同沈晗一握手,笑道:“今天行程緊急,就沒有通知二位,你們可不要有別的想法啊。這位是李南希先生,相信兩位以前也都認識了,不過這裡我再鄭重介紹一下吧!”
衆人一番握手寒暄,然後各自落座,沈晗看了一眼,發現曾毅還在一旁站着,心道這位年輕人很有分寸,即便是今天立下了大功勞,也沒有翹尾巴,他主動一擡手,笑道:“曾毅同志,怎麼到了你的一畝三分地上,你反倒拘束起來了,不會連茶都不肯讓我們喝一口吧?哈哈!”
“今天沒有準備,接待工作有些倉促了,但茶肯定有,而且還是好茶!”曾毅呵呵笑着,連忙吩咐人重新上茶。
沈晗就道:“能不能把我們招待好,這都無關緊要,你今天的任務,就是把陳省長和李總裁招待好。這個要是做不好,小心我處分你!”沈晗這話雖然說得很嚴肅,但臉上卻帶着笑容,這就是做領導講話的藝術,既顯示了自己的權威,又讓你覺得平易近人。
陳爲民也指了指剛纔曾毅坐的沙發,道:“小曾,坐吧!沈書記講得沒錯,你的任務,就是把李總裁接待好。”
寒暄完畢,沈晗向陳爲民、李南希重申了一下自己的態度,那就是堅持特事特辦,全力支持南希集團把這個項目建設好。
何思賢隨後也做了同樣的表態,表示會全程關注這個項目的進展,做好協調工作。
陳爲民微微笑着,道:“兩位這麼講,我就放心了,佳通市的招商引資工作,我是很滿意的。剛纔小曾已經同我講了,沈晗同志大局把握得好、高度重視招商引資的工作,思賢同志也是親力親爲,前幾天還針對南希集團的投資,過來做了專門的指示和部署。正是在兩位的集體領導之下,才取得今天的重大成果,這一點,我會向省裡如實彙報的!”
沈晗和何思賢心中大喜,兩人再看曾毅,目光就又不一樣了。
坐在最末端的周子君卻是臉色一黑,南希集團的項目,是自己力薦落戶豐慶縣的,事情的從頭到尾,自己都有參與,剛纔的談判,自己也在現場,可就因爲陳爲民這一句輕飄飄的話,功勞被全部抹殺了。
他看了一眼曾毅,牙齒不由咬在一起,把手裡的茶杯攥得死緊,要不是極力剋制,他能把杯子直接朝曾毅摔過去,我堂堂一個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今天卻被一個小小的縣長給陰了。
曾毅感覺到了周子君的視線,於是也看了過來,對視之下,曾毅始終保持一幅微笑的表情。
周子君的臉就變得鐵青了,曾毅的微笑在他眼中,簡直就是一種嘲笑,一種極大的諷刺。
這真是六月的帳,還得快!
上午周子君來的時候,還是氣勢洶洶,一幅興師問罪的架勢,故意不跟曾毅握手,故意給曾毅難堪,甚至還要把曾毅從談判隊伍中踢出去。誰知一轉眼,那個被從談判隊伍中徹底踢走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周子君本人,而狠狠踹出這一腳的,正是曾毅。
周子君被這一腳踹得着實不輕,從小小的鄉黨委書記,一路幹到常務副市長,二十多年了,他還從沒栽過如此大的跟頭。
寒暄完畢,衆人前簇後擁,圍着陳爲民和李南希進了宴會廳,現場已經擺了十張大桌,坐滿了豐慶縣的一些頭頭腦腦,今天副省長難得下來,而且又出了大喜事,市裡的大老闆也肯定高興,大家也就壯着膽子,跑過來露個臉。
宴會開始之後,周子君和大家一起向陳爲民、李南希敬了酒,然後就藉口有事,鐵青着臉離開了宴會現場,事情已經和他無關了,留下來只能是個笑話。
葛世榮站起來,準備去送一送周子君,但看擡頭看到坐在首桌的領導一個都沒有動,他只得又坐了下去。
葛世榮此時的心情極差,南希集團的項目,本來是周市長極力爭取到豐慶縣的,這是要給自己一件大功勞的,但怎麼會變成眼前這個樣子呢,反對這個項目的人,最後拿到了這個項目的主導權,而費盡心思要留住這個項目的人,卻被一腳徹底踢開了。
麻痹的,爲什麼好運氣總在姓曾的那邊,葛世榮越想越生氣,悶悶喝下一杯酒,就把杯子狠狠磕在桌上。
“啪!”
葛世榮實在太倒黴了,他摔杯子的時候,恰好宴會廳內出現了難得的片刻安靜,這一聲在宴會廳頓時顯得異常刺耳。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葛世榮看了過來,葛世榮當時臉色一白,後背的寒毛就豎了起來,人倒黴了,喝口水都塞牙啊!
好在葛世榮機靈,立刻拿着杯子又站了起來,露出燦爛無比的笑容,道:“我提議,讓我們豐慶縣的幹部,集體舉杯,爲各位領導以及李南希先生的健康而共飲一杯!”
現場依舊是異常地寒冰,葛世榮這話喊出去了,卻沒有一個人響應,大家的視線,竟然齊刷刷地往曾毅看了過去。
張忠明心中嘆氣,他坐得近,看得是一清二楚,心道這個葛世榮完全認不清眼下的形勢,要說以前是強龍不壓地頭蛇,那今天的事情,就讓所有人都看明白了,強龍就是強龍,地頭蛇就是地頭蛇,強龍不壓地頭蛇的事情,在曾毅身上根本不成立,因爲這條過江龍實在太猛了,就憑你葛世榮這隻地頭蛇,根本就鬥不過。
眼下大家的這種集體反應,已經說明了本質,這豐慶縣的天,已經變了!
葛世榮臉上的冷汗瞬間就下來了,他沒想到自己的提議,竟然會是這麼一個下場,當時兩條大腿都忍不住顫抖了起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世榮同志的提議很好!”曾毅此時看了看張忠明,然後舉着杯子站了起來,道:“讓我們爲各位領導和李南希先生的健康,共飲此杯!”
冷寂的現場,頓時像被注入了新鮮帶氧的空氣,一下就活了過來,所有人紛紛舉着杯子站起來。
張忠明也跟着站了起來,心道什麼叫做大勢所趨,這就是了!
葛世榮舉着空杯子做了個假喝的姿勢,等重新做回到椅子裡,就感覺後背涼颼颼的,衣服已經讓冷汗打溼了,要不是曾毅剛纔主動打破僵局,他今天絕對要出大難堪了。
酒宴結束,李南希就要返回了,陳爲民也要趕回省裡,向省裡的主要領導做一個彙報,豐慶縣的領導浩浩蕩蕩地站在招待所門口,目送領導上車。
“小曾,好好幹!”陳爲民臨上車的時候,笑呵呵拍了拍曾毅的肩膀。
“謝謝陳省長的鼓勵!”曾毅道了一聲,轉身又伸手跟李南希握手道別,道:“李先生,有空的時候,還請再到豐慶縣來,下次我們一定做好接待工作。”
“客氣了,客氣了!”李南希笑着跟曾毅握手,然後身子稍稍前傾,低聲道:“平海集團崔總裁那邊,什麼時候機會合適的話,還請曾先生幫忙引見一下。到時候我來做東,請你嘗一嘗我們韓國地道的美味。”
曾毅笑了笑,道:“相信會有機會的!”
李南希就哈哈笑了起來,他今天過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和曾毅有力地握了幾下手之後,他就在陳爲民的陪同之下,返身登上了車子。
“我和何市長要去送陳省長,多餘的話就不講了!”沈晗看着曾毅,道:“你們一定要做好協調工作,儘快促使南希集團的項目真正落地!”
“我們一定高度重視,緊緊盯着這個項目的所有細節!”曾毅說到。
沈晗也就不再多說,和曾毅大力一握手,然後上了車,緊跟前面陳爲民的座駕。
送走一衆領導,豐慶縣的幹部集體鬆了口氣,煙癮大的人,就已經摸出了打火機煙盒。
張忠明看有些人喝了酒,臉紅脖子粗,就道:“曾毅同志,明天上午咱們開個專項會議,把南希集團這個項目的事情責任到人,你看如何?”
曾毅點頭,道:“我聽張書記的安排!”
這種事本來要趁熱打鐵,可眼前這些人喝了酒,怕是也弄不出個成果來,只能是明天再議了!
衆人散去,曾毅回到自己的住處,就給崔恩熙打了個電話,今天南希集團態度大變,肯定是崔恩熙幫的忙,曾毅要向崔恩熙道聲謝。
“南希集團的事情,已經圓滿解決了,謝謝恩熙小姐的幫忙!”曾毅電話裡笑着,“等有機會,我一定親自到南江向恩熙小姐當面道謝。”
崔恩熙電話裡就緊張了起來,急忙說道:“曾大夫,你不要這麼講,真的沒什麼,請你千萬不要客氣。”
“不管怎麼說,都是你幫我解決了一件頭疼的事情,道謝那是應該的!”曾毅笑呵呵再次說到。
“能……能幫到曾大夫,我就很高興了!”崔恩熙低低說到。
曾毅就岔開話題,道:“李南希臨走之前,提到了崔老先生,沒想到因爲我的事,還驚動了崔老先生。”
“沒,我爺爺不知道這件事!”崔恩熙就解釋了一句,隨後又響起了銀鈴般的笑聲,道:“這件事是我做的,他們南希集團要從我們平海集團手裡購買第五代顯示屏的生產技術,我稍微嚇唬了他一下!咯咯。”
崔恩熙電話裡笑得很開心,心裡有一絲絲小小的得意。
曾毅卻在搖頭苦笑了,李南希這個老傢伙,實在是精明瞭,他答應在豐慶縣投建第五代顯示屏的生產基地,原來這技術他們根本還沒拿到手,這不是拿九億美金做誘餌,讓自己去做平海集團的工作嘛。
崔恩熙電話裡笑道:“所以,你真的不必太客氣,其實嚇唬一下他們,我們正好也可以以此爲藉口,擡高一下技術轉讓的價格。”
曾毅笑了笑,臉上多少有些無奈的表情,還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從南走到北,買的從來沒有賣的精!
不過,曾毅還是很感激崔恩熙的,技術轉讓這麼大的事情,沒有經過崔宰昌知道,也就是崔恩熙揹着家裡偷偷幫自己去做了南希集團的工作。雖然崔恩熙嘴上說得是爲了平海集團,但真要是爲了平海集團,她就不會做出這麼荒唐的事情了。
真正的企業家,會把私人交情跟生意分得非常清楚,絕不會把兩者混爲一談,更不會拿這麼大的一筆生意當兒戲。從這點講,崔恩熙並不是一個合格的企業接班人,但她很可愛,是個可以做朋友的人!
第二天上午,在張忠明的主持下,進行了一次專項會議,最後形成決議,爲了讓南希集團的項目順利實現落地,縣裡成立專門的領導小組,由曾毅擔任組長,全權負責此事。
葛世榮看起來精神不佳,對於這個提議沒有任何反對,這種成立領導小組的事情,又不需要表決,只要一、二把手形成一致意見,就可以隨時成立。
領導小組的副組長,是縣開發區管委會的主任,葛世榮被徹底從這個項目中被踢開了,這個結果,很多人在昨天都是不敢想象的。
散了會,曾毅回到辦公室,秘書劉響就送上了新沏的茶。
曾毅就道:“對於這份新工作,還適應吧?”
劉響趕緊點頭,道:“謝謝曾縣長能給我這個機會,如果有什麼做得不好的地方,請您多批評,我會盡力改正。”
曾毅笑了笑,其實人都是會做出一些改變的,因爲適者才能生存,這個劉響以前憤世嫉俗,是因爲他的位子太低,對於手上沒有絲毫權力的普通大衆來說,憤世嫉俗,是他們要改變不公現實而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了。
但只要有了能夠真正改變這種不公現實的機會,哪怕再難,曾毅也會去做的。
劉響其實也差不多,他能夠很快就進入秘書的角色,也是出於這種原因,做好秘書,是他能夠改變自己命運的最佳機會,也是他有能力改變那些自己看不慣事物的最大捷徑了。
“曾縣長,這兩天大家都在議論你!”劉翔說到,作爲秘書,他還負責做領導的眼睛和耳朵,彙報機關裡的動向。
曾毅拿起茶杯喝了口水,笑道:“都議論些什麼?”
“大家都很欽佩您,這次要不是您的堅持,南希集團的那個舊項目落到我們縣裡,今後肯定是麻煩不斷。”劉響看曾毅沒有打斷的意思,就道:“很多人不懂投資和技術,很多人是懂了裝不懂,像曾縣長這樣真正爲老百姓考慮、爲人民負責的好領導,太少了!”
曾毅搖搖頭,放下杯子,道:“下週召開全縣經濟工作會議的通知,都發下去了嗎?”
劉響就知道曾毅不願意聽這些,道:“都發下去了,我一一確認過了。”
“回頭你再和包主任溝通一下,看還有什麼需要準備的!”曾毅吩咐了一聲,就打開了面前的文件夾。
劉響應了一聲,就退出了辦公室,下週的全縣經濟會議,是曾縣長上任以來最大的一次會議了,上次上任的時候,雖然也開了全縣幹部大會,但那畢竟只是露個面,而這次是親自主抓工作,是要下達指示的。
劉響不敢怠慢,出了門就到樓下的包起帆的辦公室,要把會議的事情再落實一下。
等劉響把門合住,曾毅打開抽屜,拿出一份文件,這是負責文教衛工作的劉宏民新提交的民工子弟學校建設方案,這次劉宏民的方案更仔細了,所有的細節都基本考慮到了。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錢從哪裡來?
曾毅靠在椅背裡,捏了捏下巴,眼下唯一能夠弄到錢的地方,就是龍窩鄉的煤礦了,只是馬奎山跳樓自殺,反倒讓龍窩鄉的幹部提高了警惕,自己再想抓他們的把柄,怕是就很難了。
龍窩鄉的煤礦問題,必須解決,但可能要採取一點迂迴的辦法了。
曾毅坐在椅子裡思索了很久,突然直起身來,在面前的便箋上寫了一個名字,然後狠狠地圈注了起來,再打了一個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