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喬啊,這檔欄目,你提前做好失敗的準備吧。”
人都還沒進屋,下馬威就先來了。
宋澈衝小喬瞪了眼,用眼神質問。
“你不是說副臺長是你姑父嘛,不當靠山罩着咱們,怎麼還先來泰山壓頂了?”
喬碧雲也用無奈的眼神迴應:“我也不知道他搞的哪一齣啊!你先稍安勿躁。”
喬碧雲用手做了一個下壓的動作,穩住宋澈之後,推開門走了進去。
她還故意留了一條門縫,以示誠心。
宋澈站在門口,目光穿過門縫,就看見一名國字臉的油膩中年人,正坐在辦公桌後頭,典型的領導風範。
而在桌頭,還立着一個水晶打造的身份牌子:東江廣播電視臺副臺長,方何華。
喬碧雲一進屋,很自來熟的坐到了辦公桌前,那毒舌張口就懟:“姑父,您這是唱的哪一齣戲啊?昨天還信誓旦旦、兩肋插刀的支持我搞這一檔欄目,怎麼,今天突發腦梗,想要反悔啦?”
“沒大沒小!有你這麼咒長輩的嘛!”
方何華氣咻咻的道,但明顯沒有動真怒的意思,相反,神情中透着一絲寵溺。
“如果您還想我像敬重長輩那樣敬重您,您就行行好,別給我使絆子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爲了搞這檔欄目費了多少心血。”喬碧雲噘嘴道。
“我巴不得你做什麼都一帆風順,怎麼還捨得打壓你呢。”
方何華嘆了口氣,隨手抓起煙盒子,正要來一根,就被喬碧雲指着警告道:“一天最多三根菸哦,早中晚,您這菸灰缸裡都丟了三根了,您要再抽,我立馬給我姑媽打小報告!”
“嗨!你這丫頭還跟我玩起公報私仇了。”
方何華哭笑不得,“我直接跟你開天窗說亮話了吧,要不是我一直替你頂着黑鍋,你別說搞這檔欄目了,光是你去年闖的禍,電視臺就不會容留你回來了。”
“我闖的什麼禍啊,他們睜眼瞎,您還不清楚啊,我這是伸張正義!”
小喬義正言辭的道:“一個派出所的警察,居然因爲偷瓜賊逃跑時受傷,要求瓜農賠錢,這是人乾的事嘛!再說我都沒把他們怎麼着,就是質問了那個副所長几句,沒想到他心臟這麼脆弱,直接心梗進醫院了。”
“說人家脆弱,怎麼不說你嘴巴太毒呢,我說了多少次,得饒人處且饒人,你這張嘴巴,懟起人來,別提多扎心了,我平時跟你相處,身上都得帶一瓶速效救心丸。”
方何華說着就愁眉苦臉了。
去年,小喬因爲路見不平,把派出所的副所長懟進了醫院。
雖然沒有直接責任,但家屬不肯啊,一哭二鬧三上吊。
方何華沒轍,只能把侄女送到雲州電視臺避避風頭。
年後調回來上班,本來以爲小喬能收斂一下,沒想到她還變本加厲要玩一出更大的!
“這檔醫療真人秀欄目,方案大家都研究很多次了,基本沒問題……”
“沒問題那不就結了,臺裡也是想要收視率,大不了頂一個指標,完不成就OVER。”
“我話沒說完呢,你火急火燎做什麼!”
方何華虎着臉道:“你也知道收視率是命脈,那你就能確保這檔欄目,能吸引多少眼球?”
“沒有明星,沒有娛樂,沒有知名度,有的,就是一個充其量跟網紅差不多的嘴炮專家,你告訴我,就這所謂的專家,能有多少粉絲觀衆買賬?”
小喬很堅決的給宋專家站臺:“但他有實力啊,雙胞胎的手術,還有他之前的履歷,都是炒作的賣點。”
“他要賣,也得有人買啊。”方何華道。
站在門外的宋澈,深感自己的顏值遭到了蔑視。
方何華還在繼續數落:“現在綜藝欄目的市場情況,你也該清楚,就是靠明星吸引流量,哪怕薪酬再貴、哪怕演技再爛、哪怕唱歌再難聽,哪怕只會發微薄走紅毯,但只要有流量,就得咬牙買賬,我們不買賬,自然有別家爭着買。”
“沒有明星,就沒有流量,沒流量,贊助商廣告商就不買賬,現在你請了這麼一個素人醫生坐鎮,到現在爲止,連賣印度神藥的商家都沒一個上門談贊助,難道你還要讓電視臺自掏腰包?”
小喬冷笑道:“說了半天,無非就是錢的問題。”
“問題是你有錢麼?”方何華道。
“我當然……沒錢咯!”小喬終於慫了。
到底是一分錢難倒女漢子。
“沒錢就滾回去上班,在沒有拉到贊助之前,這檔醫療真人秀,無限期擱置。”
方何華得瑟了。
難得能懟倒這毒舌侄女。
正當小喬想要怒髮衝冠憑欄處的時候,宋澈忽然推門而入,路見不平一聲吼:“我有錢!”
小喬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兄dei,剛剛車上,你還爲了幾萬塊酬勞跟我炸鍋呢,一轉眼就這麼牛比轟轟的,敢情你纔是唱大戲呢!
“你是……哦,宋專家,你好你好,歡迎歡迎。”
方何華一眼認出了這位最近炙手可熱的網紅專家,立刻起身迎了上去,一臉堆滿了菊花似的笑容,渾然忘了自己剛剛還說人家賣了也沒人買。
混過體制,宋澈最煩的就是這種人前一套背後一套的僞君子,當下連手都不跟方何華握,很傲嬌的道:“方臺長是吧,我剛好路過你辦公室,聽你的意思,是說這檔欄目,因爲沒有廣告贊助,得暫時擱置對吧?”
方何華暗暗責備小喬胳膊肘往外拐得太厲害,嘴上繼續笑呵呵:“沒那回事,這欄目,我本人還是很支持的,題材新穎、立志深刻,而且還能請到你這位名揚全國的天才醫生,在我看來,這欄目只要能順利播出,肯定能火一把!”
圈重點。
只要能順利播出。
這幾個字,就顯露出方何華的圓滑和老辣。
別看他一口一個支持,但想播出去,只要沒贊助商,都是浮雲。
宋澈道:“如果貴臺拉贊助的水平不夠,那我可以友情贊助一下。”
“宋專家的意思是說,你要自掏腰包,自己給自己贊助?”方何華的笑意更濃了。
笑容依舊真誠厚道,但多了幾分戲虐。
見過一些撲街作者,爲了出書自掏腰包。
見過一些金主爲了捧小鮮肉小花旦,掏腰包賺吆喝的。
但自己上節目,自己掏腰包贊助的,還真是聞所未聞。
“算是吧,我前不久入股了一家***公司,最近剛好錢多沒地方燒,既然貴臺高欄目這麼缺錢,我乾脆慷慨解囊支持一下。”宋澈似乎想要詮釋什麼叫錢多人傻。
“哎喲,如果是真的,那是最好不過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宋專家既然是跟我們合作,那就是一家人,錢不錢的是其次,關鍵是宋專家的氣度,真是讓我折服啊。”
方何華也似乎想要詮釋什麼叫厚顏無恥。
不過,他自然不會聽信這種空頭支票,追問道:“宋專家,你入股的公司是叫什麼的?”
“仁英集團。”
“仁英……”
方何華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
仁英集團他自然是知道的。
東江省乃至全國排名前茅的民營醫療集團。
錢是肯定多的。
問題是,名聲太差了!
前不久爆出的那些醫療黑幕,幾乎讓仁英集團臭名遠揚,導致上市計劃被擱置!
“宋專家,你怕是有些誤會,我們東江電視臺是全國一線電視臺,廣告贊助是有着明確的要求規範的,可能像雲州電視臺這些三四線電視臺,爲了創收在這方面會比較寬鬆,但在我們這,醫療廣告是明令禁止的。”
“我知道,但仁英集團又不是隻開醫院,正好最近由我研發了一款中藥成分的美容產品,已經開始推出市場了,你們臺的逼格再高,不至於連美容產品都不收吧。”
“……如果是這樣,倒也可以,只要不用仁英集團的招牌就行,看在小喬的面子上,我可以幫忙協調一下。”
方何華再次綻放菊花瓣的笑容,熱情洋溢的請宋澈坐到沙發上,又是倒茶又是遞煙。
只要有錢,什麼都好說。
哪怕欄目最後沒有收視率,大不了錄製兩三期就結束。
但廣告贊助費收進腰包裡,就別指望臺裡再吐出來了。
宋澈豈會不曉得這貨的心思,不過,表面上,他仍舊裝出一副“人傻錢多”的態度。
“我對錢沒興趣,所以關於贊助費的細節,你直接跟仁英集團的董事長小吳聯繫就行了,這是她的號碼……”
我不喜歡錢。
董事長小吳。
小喬的俏臉已經快塌了。
自己究竟是請了一個什麼樣的活寶啊!
方何華纔不管宋澈的裝比姿勢,只要真能給足錢,就是讓宋澈天天在電視上早午晚的裝比都沒問題。
“好的,我遲點跟仁英集團方面聯繫磋商一下,如果贊助能談得下來,我保證,欄目錄制直接上日程。”
方何華信誓旦旦的道,美滋滋的叼上一根菸。
宋澈忽然一本正經的道:“方臺長,你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患病了吧?”
“宋專家是想說我得了肺癌?”
方何華滿不在乎的繼續點菸。
上月他剛體檢過,除了有點脂肪肝、高血壓,身體倍兒健康。
因此他就認爲宋澈是打着專家的幌子在唬自己。
宋澈則搖搖頭:“不是,但也是病入膏肓的重病了。”
“到點是什麼病?”小喬緊張的問道。
宋澈微微一笑,吐出兩個字:“貪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