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洛亞有些窩火地道:“考試考試,你不考也沒什麼影響。我說津澤,你這段時間怎麼回事?那傢伙的表現你也看到了,怎麼也不管管?”
津澤往椅背一靠,淡淡道:“我憑什麼管?”
“憑什麼管?早知道這樣,那天晚上我去約她好了,你有沒有看到那傢伙一個人坐在角落的模樣?被拋棄的小貓似的
津澤沉默。
紫洛亞哼了一聲,抱着肩膀盯住他:“那天晚上怎麼回事?我以爲你會選她,沒想到你卻……”這個問題他已經憋了很久,但津澤一直沒有給他問的機會。
“別說了,洛亞津澤閉上眼睛,揉揉太陽穴,聲音有着淡淡的苦悶:“我也不清楚爲什麼這樣……也許……是我弄錯了……”
“你說什麼?你弄錯了?這樣的事你也能弄錯?”
紫洛亞不敢置信地叫起來,鬱悶地在宿舍裡轉圈:“你做事一向都很謹慎,在這種事情上竟然犯這種低級錯誤——”
“別再說了,我也在想到底怎麼回事……”
“很好,那就直接向那個傢伙問清楚!”紫洛亞有些咄咄逼人。
“問什麼?我……憑什麼去問?”
“你不是一直很有信心的嗎?爲什麼現在這麼猶豫?”
“洛亞,”津澤低低道:“我也會害怕……”
“你……唉——”紫洛亞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認識津澤這麼多年,沒見過他這麼猶豫和無奈的模樣,看來他還真是對那個傢伙上了心。只可惜讓他頭疼的傢伙是隻呆頭鵝,難爲他了。
“那你打算怎麼辦?就這樣下去不怕她真的跑了麼?”
津澤掃他一眼,靜默。
紫洛亞也開始頭疼了,一到關鍵他就開始打啞謎,沒人可以從這樣的津澤嘴裡問出話來。
這是什麼怪現狀?
一個戴着眼鏡,穿着有些吊兒啷噹,表情冰冷的女生,腰桿挺得直直的,目光也是直直的,走路也是直直的,拐個彎也是90度,夠怪的了;更怪的是,在離這個女生三米左右的旁邊,總是坐着一個高大魁梧、打扮叛逆極端,表情兇惡的男生,這個男生竟是大名鼎鼎的魔鬼宮野。
他們幾乎總是這樣形影不離地出現在教室、圖書館、飯堂,彷彿事先約好一般,總是很巧地一起出現,然後坐得很近。但他們看起來並不象朋友,他們幾乎都沒有正眼看過對方,也沒有人聽過他們對話,彷彿是不相干的兩個人,被無形的力量牽絆着,既不能靠近,也不能遠離。
地球與月亮互相牽絆?
其實,芥末和宮野從來不曾約好,但走在校園裡時,她會下意識地尋找他的影子,跟着他的影子,那種感覺很難說清,大概是同病相憐吧。
當世界上只有孤獨而驕傲的兩個人時,這兩個人無論如何都系在了一起,只有看到另一個人,才能感到自己並非一人。
很奇怪的一對組合,很微妙很複雜的人心。
“哎,芥末,你是不是認識這個男生啊?好象經常看到你們在一起夕藤在芥末耳邊小聲地問,雙眼不停地偷偷打量宮野。
“哦,算是吧
“你們是朋友嗎?”
“no是!”
“是嗎?好象有你在的地方就有他,不過又不見你們說話
“本來就沒有什麼好說的
“哦,不過這個男生長得還真是超級有型,現在已經很少有這種純粹男人味的強壯男人了
“有型?”芥末目光怪怪的:“你的眼光和品味挺特別的嘛,你不覺得他很可怕嗎?”
“可怕?”夕藤還真的仔細打量了宮野好幾眼:“是有點讓人不敢接近,不過還是很有型。可惜啊,這麼威猛的身材氣勢都被那身打扮給浪費了,如果他打扮得稍微清爽點,正經點,估計會是個超級型男
“是嗎?”芥末來了興趣,眯着眼把幾排座位外的宮野從頭到腳地審視一遍。
略爲褪色的黃色捲髮長到了肩膀,有些糾結凌亂,真是跟獅子的鬃毛有得一拼;脖子上掛根很粗很亮的銀鏈,十隻手指上戴着四五枚顏色不一的戒指,黑色無袖緊身t恤,黑色皮褲,赤着的胳膊上還紋了只猙獰的狼頭,加上那副粗獷深刻的五官,還真象頭狂野的獅子。
“那你覺得他怎麼打扮會好點?”
夕藤想了一想:“頭髮剪短剪整齊,項鍊換根細的有品味的,戒指別戴那麼多,胳膊上的紋身可以弄淡點或換個沒那麼可怕的,還有別穿皮褲,把鬍渣子刮乾淨
兩個小女人肆無忌憚地對宮野品頭論足,宮野彷彿不知道。
芥末覺得夕藤說得好象挺有道理。維護校園,人人有責,她想了一想,大刺刺地朝宮野走去,用手背拍拍他的胳膊:“喂!”
宮野擡起頭來,冷冷地睨她。
“我朋友對你的造型有點建議,現在我給予傳達,希望你能虛心聽取別人的建議芥末毫不客氣地道:“先說你的頭髮,多久沒剪了?有十年沒?該剪剪啦。你的項鍊能不能換根細點有品味點的?戒指少戴幾個行不行?你好歹是個傳說中的大學生,這樣打扮很象暴發戶哎。還有,你胳膊上的刺青乾脆洗掉或換個斯文點的吧,狼頭早就不流行了。另外強烈建議你別再穿黑色皮褲了,象虐待狂殺人魔似的。總之,你也該與時俱進、勇於創新了,別一年到頭老一個樣,又不缺那點錢。好了,意見提完了,不用感謝我
宮野板着臉半晌,還真的瞅了瞅自己的項鍊和戒指,還有胳膊上的刺青。
芥末噼哩叭啦地說完後,沒管宮野的反應,大咧咧地走回來:“喏,我去跟他提意見了
夕藤抱住她的胳膊,笑得發暈:“你剛纔還說你們不是朋友?”
“去去去,不就是說幾句話嘛,你也可以過去說啊
“算了吧,他那麼高大,說話都得擡頭,累
口渴了,芥末和夕藤下樓去喝涼茶,一路有說有笑。
安穎因站在教室二樓的走廊上,默默地看着她們親密的背影。
近期以來,芥末和宮野老是同時出現,他們之間似乎圍成了一個圈,外人無法進入。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走到一起?爲什麼她什麼都不知道?
更令她在意的,並不是芥末和宮野在一起,而是芥末和另一個女生的親密。
好多次了,她看到芥末和那個秀氣的女生有說有笑地走在一起,一起吃飯,一起逛商店,一起看電影,就象以前她和芥末形影不離地粘在一起。
有幾個週末,她約芥末一起去看電影或逛街,芥末總是說她有約了,然後就有電話打來,芥末帶着笑容和電話裡的女生嘻嘻哈哈說一陣後就跑出去了。她在旁邊聽到那樣的笑聲,竟然覺得有些妒忌——芥末已經很久沒有對她這麼玩鬧過了。
昨天的事仍在眼前,世界竟已變化那麼大。
芥末,爲什麼不再讓她靠近她的心了呢?她知道嗎,她在難過。
芥末並不知道安穎因的心思和感受,她只知道安穎因現在很幸福。幸福的人,不需要她的親近。
芥末看書有些累了,伸個懶腰,扭扭脖子,眼角不經意瞄到一個高大的人影從窗外閃過,那個模樣……
她衝出去,眼看那頭人影正準備下樓,趕緊大叫一聲:“宮野?”
那個人停住腳步,轉過頭來,還是凶神惡煞的表情。
芥末微微張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真的是宮野嗎?天哪,嚇死人了,他的變化會嚇死人的。
頭髮已經剪短到耳朵之上,淡淡的黃色,淡淡的捲曲;脖子上掛條精細的十字架銀鏈,左右手的中指各戴一枚銀色戒指,左手大拇指還多戴了一枚黑色大戒指,黑色的無袖針織衫配黑色的緊身牛仔褲;胳膊上的刺青還是惡狼頭,但已經淡了很多,沒那麼駭人了;脣邊的鬍渣子也已經颳得乾乾淨淨……
靠,這樣的裝扮配上魁梧健碩的身材、粗獷斧劈一樣的五官、狂野不羈的氣勢,簡直就是……施瓦辛格的魔鬼簡約版,現代社會罕見的超級**!
她瞪圓了眼,吞了吞口水,道:“你這樣……真他……酷……**!”
宮野鼻孔哼了哼,覺得她很無聊似地大步離去。
芥末跑到欄杆前,繼續盯着他的背影猛瞧。什麼花樣美男、人妖美男、中性美男都見多了,像他那種超級**的長相、造型還真是少見。物以稀爲貴,不多看幾眼太可惜。
其實,不止是她,好多人都在打量轉型後的魔鬼,有幾個女生更是躲躲閃閃地跟在他後面,竊竊私語,一臉花癡。
果然,魔鬼還是魔鬼,雖然不怎麼打架鬧事了,但又換了一種方式爲害校園,毒害少女。
吃完午飯後,芥末如往常一樣直接去教學樓.
在大道另一端等候多時的紅雲飄過來,眨眼間停在她面前,住在紅雲裡的絕美男生拿下墨鏡,漂亮得有些妖氣的眼睛靜靜地看着她,沒有平時的玩味。
他拍拍車身:“上車!”
芥末冷着臉:“我要去教室看書
“今天是週六
“我要去看書
美人把手肘搭在方向盤上,看着前方,也不知在想什麼。好一會後,他才扭頭看她:“丫頭,現在是3月,6月份我就要畢業,離開學校了
芥末微微發抖,手中的書差點要掉下來。
“上車吧
他打開車門,芥末哆嗦着上了車,坐在他身邊,呆若木雞。漂亮眩目的紅色法利拉,載着她穿過校園的林蔭大道,繞過美麗的湖泊,直奔校外。
一路上,他們都沒有說話。
她有多久沒坐過斯帝雲的車了,如今再坐在這車上,竟是如此懷念和感動。是啊,曾經有多少次她坐着他的車,兩人打打鬧鬧,一起出去覓食、兜風,那時的時光是那麼的快樂。此時,那種感覺重涌上心頭,彷彿又回到過去。
兩邊連成一排排的摩天大廈向後倒退,溫暖的陽光在遙遠的上空傾覆而下,張開雙臂擁抱大地。
三月的春風迎面吹拂,吹動了她和他的頭髮,他的長髮比她的更閃亮飄逸。
周圍的一切都在春天的陽光裡微微閃着光,但都沒有身邊的人耀眼。
坐在這車上,坐在他的身邊,爲什麼她竟想起了那些冰冷的夜晚?想起好多個冰冷的晚上,龍久一踩着自行車送她回家的畫面?
白天與黑夜,溫暖與冰冷,耀眼和神秘,小車與單車,斯帝雲與龍久一,在她的腦海裡互相變換交替,撞擊着她的心靈。
她好象又有了最後一次坐在龍久一自行車後面的那種感覺。
邂逅與分別,總是如影隨形。
一路飛馳來到森林公園。
森林公園有一條著名的櫻花大道,一公里長。現在是三月下旬,正是櫻花盛開的季節。夾道的粉色櫻花盡情燃燒,如霞似錦,幾乎遮住了整個天空,只透着幾點藍天。
有風吹過,落櫻繽紛,包圍着他們,迷離了視線,把他們帶進不真實的夢境裡。斯帝雲駕着他的紅雲,帶着她在夢境裡緩緩穿過,昔日的美好與快樂在夢境裡點點滴滴重現。
紅雲停下來,斯帝雲打開車門,把手伸到她面前。
她默默地凝視他,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他握着她的手,在落櫻中漫步。
他一身白色休閒服,淡紫碎花領帶,長髮黑亮飄逸,只需微微一笑,漫天櫻花便黯然失色。
“怎麼樣?心情好些沒?”他站在櫻花樹下,看着她。
芥末眼睛紅了。
當然好,在這麼美的櫻花樹下,在比櫻花更美的他面前,她怎麼會不好?
當然不好,在這麼美的櫻花樹下,在比櫻花更美的他面前,想到他很快也將離開,她怎麼會好?
一路上,她想的都是斯要走了,斯要從她的生活和生命中淡去,就象龍一樣,好想哭。
“好……”她哽咽地說。
“唉——”他的嘆息輕如花瓣,落地無聲:“你這個樣子,我怎麼放心走?”
“哇——”芥末象個小孩子一樣哭起來,不停地用手背擦眼淚。
這樣的她看起來就象受了委曲的小娃娃,斯帝雲輕撫着她的頭髮,等她稍微平靜下來,才道:“你和宮野沒什麼事吧?他有沒有爲難你?”
芥末搖頭:“沒事,我和他沒什麼事,還有,我纔沒有亂來,人家對我……比你們強多了……”
“哦,是嗎?”
“當然芥末抽抽噎噎道:“纔不要你管,我的事纔不要你管,你要走就走好了,混蛋,壞蛋……”
“我能不管嗎?看看,我只不過一段時間不在,你就變得這麼醜這麼土這麼笨,看來你沒有我真的是不行啊斯帝雲嘖嘖搖頭。
啪——芥末在他肩上打了一下,看他的頭髮又黑又亮,忍不住抓了一把,扯扯,控制住拿他漂亮的白襯衫來擦眼淚的衝動,抽着鼻子道:“混蛋,臭美,再說……再說我就變兇變壞給你瞧瞧
“喏,你已經變得讓我大吃一驚了,我都快認不出了
“人總是會變,你和小時候就一模一樣麼?”
“人總是會變,但是,這種變化會是你所想要的麼?”
沉默一會,芥末咬着牙道:“是的,我確實想這樣
斯帝雲擡頭,看着漫天櫻花:“芥末,我放手,是爲了讓你去尋找你真正想要的東西,不是讓你這樣越變越回去了
芥末驀然一驚,忘了哭泣。
他沒有看她,聲音卻很溫柔:“如果你再這樣,我真的要出手了。如果我出手,就不會再放手,到時你別後悔
芥末震驚地看着他,這些事情她一直都知道的,但她沒想過他會說出來。
他什麼都知道,她的心思怎麼瞞得住他呢。
他一向知道她想要什麼,害怕什麼,他和她都是喜歡自由的人,在她選擇了止步的時候,他也做出了退步,放她去尋找她真正想要的東西。
也許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斯帝雲的魅力,雖然他從來不曾刻意施展魅力去吸引任何人,但是,只要他願意,他可以征服任何女孩、任何女人,包括她。
眼淚掉了下來,她不能停止,心裡有感動、有難過、有遺憾,更多的,是感激,感激他的溫柔和珍惜,感激他的明白與思慮。
斯帝雲把她擁在懷裡,輕撫着她的頭髮,絲絨一樣的聲音就在她耳邊圍繞:“喏,我給你三個月時間,如果在我離開學校之前你還找不到你要的東西,那我就勉爲其難地承擔這個艱難的責任好了
這個死混蛋,這時候還不忘消遣她……芥末一邊打他,一邊哭。
在那片櫻花樹下,她和斯帝雲留下了相識將近兩年來的第一張照片,照片裡的她含淚微笑,斯帝雲比櫻花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