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八十八章 妻兒

吳助理側過身體請胡醫生進包房,後者不情不願,誰也不想和吃人不吐核的周逸辭單獨在一起,可他沒有拒絕餘地,他知道這樣一場戲其他參與者都是小丑,不管他們多麼投入,演技多麼精湛,周逸辭最想捕捉的大魚其實就是他。

胡醫生對吳助理端着最後架子說,“我家裡還有急事,能空出的時間不多。”

“耽誤不會太久,我們周總也沒這個功夫。”

胡醫生點頭進去,彎腰在沙發上坐下,他透過那扇屏風注視周逸辭影影綽綽的輪廓,後者他在喝茶,是一個略微大點的杯子,而不是精緻的陶瓷,看杯子投影在屏風上的形狀,應該是青花瓷,他喜歡喝最熱的燙茶,不過這種材質的杯子觸手生涼,不會灼燒手指。

他喝了口茶,手腕豎在半空輕輕晃動着杯子,“胡醫生喜歡看劇院裡演的戲嗎。”

“那要看是什麼曲種。”

周逸辭思索了下說,“京戲。”

“國粹很宏博,可我急性子。”

周逸辭又說,“評劇。”

“腔調太平庸,像城鄉結合部。”

周逸辭嗤笑出來,“不會胡醫生和我一樣品味,都喜歡越劇。”

“我喜歡清平調。”

胡醫生說完他們兩人都笑出來,我有些茫然笑點在哪裡,胡醫生嘆了口氣,“可惜我平時很忙,很難抽時間去看。”

周逸辭說,“商人最忙,可我照樣會看戲,偶爾也會來了興致自己編寫戲。工作太繁重生活纔要盡力享受,給自己找點樂趣。”

胡醫生聽得出他在隱射什麼,於是沒有接茬。

吳助理消失片刻後又從外面回來,他端着一壺花茶,是一樽透明的大肚壺,裡頭花果葉子在水中妖嬈舞動,像氧氣稀薄的深海中存活的驚心動魄的泥藻。

吳助理將茶壺放在胡醫生面前桌上,他彎腰斟了一杯,推到胡醫生面前,他說了聲喝茶,然後起身再次避到這扇紗簾後。

胡醫生目光追隨他過來,也不知道是否發現了我,他只是倉促笑了聲,有些無可奈何認命的語氣,“包房內四面埋伏,誰能逃得過狙殺。”

屏風後傳出一陣水流瀉的細微動靜,似乎在斟茶,周逸辭的聲音摻雜其中,“聰明反被聰明誤,剛纔三個人都有一定頭腦和手段,只是急功近利貪婪索求,沒有經營好一份計劃,讓他們忽略掉一切外界隱患,纔會將證據落在我手上。”

胡醫生沒再和他繼續拉扯下去,他主動開門見山說,“周總貴人事多,能百忙中精心安排,不只是爲了讓我看戲吧。”

屏風內的水聲戛然而止,收得非常快,整個包房內寂靜了很久,周逸辭終於推開椅子緩慢起身,從屏風一側走出,他逆着細碎的陽光,腳下氣定神閒,身上穿着非常純淨的白色,白綢緞襯衣,白水皮褲子,一雙銀灰色的皮鞋,只有領帶是天藍色,像一池碧幽潭水三月春光。

我從沒見到過他這樣裝扮,溫潤得猶如一塊白玉,二十五歲以下的男孩白色最乾淨,二十五歲以上的男人白色最風流,它亦正亦邪,很容易把持不住偏頗。

不過周逸辭穿白色絲毫不輕佻,也不浮誇,只是簡單的瀟灑,他氣場在白色下削弱了幾分,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眉眼間忽然間生出蒼白的溫柔,而不像穿深色那麼剛硬冷酷。

我喜歡這樣的周逸辭,儘管我知道這不是最真實的他,也不會是最長久的他,更不是他最想要的自己。

他在胡醫生對面沙發上坐下,胡醫生看了看他的杯子,又看了看自己的,“周總出行喝茶還不嫌麻煩自帶茶具嗎?”

周逸辭聲音內泛起一絲笑意,“用自己的東西纔會覺得踏實順手,茶樓裡的茶具再精緻好看,能用得坦然習慣嗎。”

胡醫生其實只想和他拉拉近乎,看能否把自己擇出,畢竟鄒芳已經認下了,也沒有供出他,按理說他也不是非要承認什麼才能結束,可週逸辭的每句話都帶着尖刺,扎得他坐立不安疼痛難忍,他根本沒法逃過。

“周總一定要扯我下水嗎。”

胡醫生脫口而出這句話後,周逸辭臉色沒有絲毫波瀾,他注視着自己手中的茶杯,“你的鞋沒有溼嗎。”

胡醫生抿脣不語,周逸辭又說,“鞋子溼了,在接

下來的行走中,勢必襪子和褲腿也會溼,沒有人能避免這樣的常規,既然溼都溼了,拉不拉照樣會落水。”

胡醫生胸口劇烈起伏着,整個人都像是要被逼得爆炸,他還想爲自己開脫,可他找不到理由,他也心知肚明周逸辭能設計這樣一齣戲得到證據,自然也不愁在他身上尋找突破口,不斷掙扎只能激怒周逸辭那顆狼心,讓自己下場更悲憫。

但他非常不甘心,三年都相安無事過去了,就因爲鄒芳一時衝動而滿盤皆輸嗎。錢揮霍了,醫德也在真相浮出後蕩然無存,他很擔心自己一輩子就這麼毀掉,他還有家眷要養,有高升的雄心壯志,他不能被壓倒。

周逸辭滿臉平靜注視着正在心裡艱難鬥爭的胡醫生,他趁熱打鐵說,“鄒芳認下還不夠分量,我父親至今矇在鼓裡,天底下沒有哪個男人能接受是因爲自己的疏忽而造成幼子喪命,沒有確鑿的證據逼得他無法否認,我父親自己也會裝糊塗,胡醫生與樣本鑑定員都插手了這件事,也是至關重要的人證,當然一個不能少,不過胡醫生可以選擇,是主動還是被動,我這個人一向尊重對方的選擇。”

胡醫生沉默半響後問他,“我想知道周總爲什麼要插手這件事,前三太太和您是什麼關係?您和穆家關係不是一向不穩嗎。”

“穩不穩,這是家宅內事,我也不會允許外人來合謀算計。”

胡醫生尷尬擠出一絲笑容,他搓了搓手,非常艱難說,“我並沒有插手過多,主要是鄒芳和鑑定部門在接觸,這個結果是他們說的,我只是幫忙在內部牽線。”

周逸辭笑而不語凝視他,胡醫生橫了橫心說,“周總,我不瞞您,這事最開始我清楚三太太是被冤枉,她得罪了強勢專權的二太太,才招來這場大禍。但每個人不都在爲自己謀利嗎,就算不是我來做也會是別人,她終究都逃不過這次災難。周總和我都不是慈善家,而是在這個社會尋求生存根基的人,我們很多時候對於不認識且沒有任何利益交集的陌生人,哪來那麼多道義憐憫可講,誰也不會嫌錢燙手。鄒芳前後給了我兩次報酬,總共十三萬。這筆錢我用來安家置業,如果周總可以放過我,我願意如數返還。”

我沒忍住嗤笑出來,不過我立刻剋制住,用手掩口嚥了回去,並沒有被胡醫生聽到。

果然周逸辭算計透了膽小懦弱的人類,抓住的軟肋非常精準,人一旦跌入一個死路口,發現前後都被堵住,很難逃之夭夭,都會變得倉皇失措口不擇言,病急亂投醫。

胡醫生要把十三萬還給周逸辭,他以爲這是他唯一能贖罪的方式,可他忽略掉面前這個男人連一百三十萬都瞧不上眼,怎麼會拿這點東西。

他精心部署這麼一場好戲,是想給參與者施壓最大的心理碰撞,將對方底線摧垮崩塌得亂七八糟,不過爲了得到一個更有誠意的交易而已。

胡醫生說完觀察周逸辭的表情,發現後者似乎並不滿意,他想了很久也找不到還能做什麼,臉上漸漸流露出一絲焦急。

“周總如果真的想要絞殺我,也不會如此大費周折讓我在隔壁看戲,悄無聲息避開了這場內訌,您應該是想救我一把,那怎樣才能網開一面。”

周逸辭若有所思說,“倒不是不能。”

胡醫生臉上有了些期待,周逸辭繼續又說,“就看胡醫生拿出什麼誠意和籌碼,來交換我網開一面的恩情。”

胡醫生沒有任何推拒,他只想從這次劫難中全身而退,他需要保住飯碗和聲譽,更想在濱城立足。一旦周逸辭不救他,他勢必會被拉下馬,穆錫海的地位要捏死他輕而易舉,他必須握住周逸辭這根稻草,爲他效力求自保。

“周總請直說。”

周逸辭似笑非笑盯着茶壺內飄蕩的紅葉,“胡醫生調到婦產醫院日子還好過嗎。”

胡醫生提到這個有些怨氣,“這怎麼能說是平調,我屬於降級了。當初這件事後,二太太委託莫雄找了些人脈,爲了防止後面您父親懷疑深究找到我,將我調出總醫院,去了之下二甲的婦產中心,同樣都是主任級別,業內聲望和待遇卻差了許多,這個醫院涉及領域太片面,和我之前任職的醫院相比毫無發展可言。其實除了那筆錢,我非但沒有得到更好的發展,反而不如之前混得好,但我沒有辦法,雖然二太太不足

爲懼,可您父親我不敢得罪,這種事我自己有錯在先,根本不敢聲張和討說法。”

周逸辭聽後頗爲惋惜說,“胡醫生四十出頭,正是男人發展事業的好時候,白白錯失三年良機,不過這沒什麼關係,只要胡醫生願意,我可以再安排渠道將你調回總醫院,原先職位不變。”

胡醫生當然願意,他身體非常激動前傾,“周總如果不計較我的過錯,願意保我並且給予我機遇,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一定終生效勞。”

“終生不必,不過八個月後,我有件事要麻煩胡醫生。”

我聽到周逸辭所提及的時間,手不自覺握了握拳,我透過紗簾死死鎖定住他側臉,胡醫生問什麼事。

“我父親兩個多月前新納的三太太,胡醫生有耳聞嗎。”

胡醫生拿不準怎樣說,可又不能不答,他用極爲小心的語氣說,“我倒是聽過。似乎非常非常年輕。”

周逸辭嗯了聲,“她有了一月身孕。”

胡醫生非常驚訝,“這樣,那要恭喜您父親。”

“不如恭喜我。”

胡醫生又是一怔,“周總的意思是。”

“這個孩子出生後,鑑定不出意外和沈碧成的孩子走老路,不會去實名的司法機構,因爲一旦宣揚出去,三太太不好做人,穆家也會蒙受流言。”

胡醫生點頭說,“全濱城只有總醫院投入了龐大資金購買了精密儀器,並且聘請了有專業職稱的鑑定人,四年前開始提供這項鑑定服務,不過是隱秘鑑定,不需要提供詳細證件,只檢測是否爲親生。沒有需要提供各種證件的司法機構嚴謹權威,它屬於百分百盈利性。一般司法機構對一份樣本檢測結果都有兩人以上簽字,蓋有司法機構鋼印,可以進行追溯。醫院內部只是臨牀鑑定所,有漏洞存在,鄒芳三年前就是買通了鑑定人將沈碧成兒子的DNA樣本偷樑換柱,過程沒問題可樣本有問題,結果當然是沒有任何親緣關係。而且由於是隱秘鑑定,幾乎無法追溯。”

親子鑑定大部分都是有錢有勢人,對子嗣想要個保障,又怕被人知道,就偷摸做隱秘鑑定,而不會去要求出示各種證件的司法機構,普通百姓受到的社會關注小,都會選擇權威的後者,正因爲上層人士的懼怕和私心,造成獨立在司法機構外的鑑定所個別專員難以抗拒錢財的誘惑,幫助收買人動手腳,和官員冒險貪污本質都是一樣的,出於貪婪。

而沈碧成就是最爲悲哀的權勢錢財的犧牲品。

周逸辭說,“我不便出面,需要胡醫生對樣本動手腳,我清楚檢測過程不是一個人在盯,也不是所有人員都會爲錢財誘惑而出賣自己的職業道德,至多隻能收買一個,還需要大費口舌,爲了安全只能在樣本動手腳。”

胡醫生這才聽明白,他特別好奇問,“三太太的孩子,也不是您父親的嗎?”

周逸辭毫不避諱說,“是我的。”

胡醫生整個人都呆愣住,就像被雷劈了一樣,他半響沒說出話,周逸辭問他,“這事難辦嗎。”

胡醫生回過神來搖頭,“我儘量,司法機構對結果的紕漏要承擔重大刑事責任,不過這種都不提供具體證件的隱秘鑑定,鑑定員心理壓力會小很多,比較容易利用錢財攻克。”

周逸辭笑着說,“錢不是問題。保我妻兒平安的重任,就交到胡醫生手中了。”

我聽到周逸辭那聲妻兒,一顆心重重顫了顫。

吳助理見他們說得差不多掀開紗簾走出去,胡醫生立刻起身告辭,吳助理將他送出包房,從外面關上了門。

我等到這一刻才笑着走出去,周逸辭叼着一根菸看我緩慢靠近,他脣角和眼底都是邪笑。

我站在他面前拍了拍手,“這是我人生中最精彩也最驚險的一齣戲。”

他朝我反方向吐出一口煙霧,防止我吸入,他笑着凝視菸頭跳躍的紅色火苗,“不都是爲了你和孩子嗎。”

我立刻反駁他,“周先生不也是爲了自己嗎,何況這是你的骨血。”

他笑出來,指尖掐滅火焰後把菸頭反手扔掉,他朝我勾手指,我隨即把手伸出,他一把將我扯到懷裡,我分開腿騎坐在他腰間,周逸辭口中的煙味噴灑在我鼻尖上,“倚仗肚子裡有貨,就敢越來越囂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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