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健鳴引咎辭職這件事的影響,並沒有隨着她的離去而告一段落,反而因爲張立名在醫院中施加的種種影響,讓不少人開始懷念李健鳴還是院長時候的日子。
張立名後臺頗硬,再加上他根本就不想連任省醫的院長,上臺之後基本上不願意考慮別人的意見,即使是卞皓平,也要很辛苦才能對他施加影響,一時間省醫的醫務工作者們難免有點人心惶惶。
福利兄這天晚上值班的時候,實在憋不住了,給林語菲打了一個電話。
林語菲正在健身房跑步,耳中塞着耳機,福利兄這電話一進來,鈴聲大作,林語菲差點沒從跑步機上摔下來,連忙關了機器,拿着毛巾擦着汗,也沒看是誰來的電話,隨手就給接通了。
福利兄盤腿坐在值班室的牀上,聲音苦悶得不行:“語菲,你可要爲我做主啊!”
林語菲笑着說:“好啊,你說說看,你是被你媳婦兒怎麼欺負了?”
福利兄說:“我媳婦兒可溫柔了,即使她不在這裡我還是要說,我媳婦兒是天下最美的。”
林語菲忍不住笑了起來。
福利兄一臉嚴肅的表情:“但是我要說的和我媳婦兒沒關係。語菲,我想辭職,但是又沒錢賠償,好痛苦啊。”
林語菲愣了一下:“你說……你要辭職?”
福利兄抓了抓頭髮:“就想一想,沒錢,幹不了。那個張傻叉真是腦子不清楚,要求一週開兩次例會也就算了,還特麼的每次例會開兩個小時!他以爲全醫院都和他一樣不幹人事兒啊!我估計這丫的以前是從來都沒有被人重視過,所以有朝一日小丑登臺了,就要用盡一切手段來吸引別人的注意力!”
林語菲沉默地聽福利兄說。
福利兄說:“還有一點完全不能忍,每一次例會他都要挑出醫院中中醫師的錯誤,一點點也要放大來將,更過分的是他是點名批評!老子今天值班,聽去的同事說,老子在今天的例會上就被批評了,理由是我整改病歷不及時。我也是日了……隨便什麼東西了!”
林語菲眉頭微皺,但還是沒有發表評論。
福利兄有些沮喪地說:“我以前一直覺得,有編制是一件挺好的事,但是現在看看那些沒有編制的同事一個個那麼瀟灑地離開,嗯,我聽說他們推舉代表和張立名談判了,反正他們走是不需要賠錢的。哎呀,真是好羨慕好羨慕……”
林語菲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除了這些虛的,張立名還做了什麼?”
福利兄說:“什麼叫虛的,我們在社會上本來就不受尊重了,在醫院裡還要被這樣羞辱,簡直就分分
鍾想撂挑子好嗎!我知道你說什麼,他倒是不敢對我們明面上的工資福利做什麼,也就敢耍陰招,在醫保上設陷阱咯,以權謀私咯,只是原先我們還可以申訴,現在西醫可以申訴,中醫,嗯,也 可以申訴,但基本上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了。”
如果說張立名在例會上羞辱中醫師,是精神層面的排擠的話,那麼在醫保這件事上,就是在挑戰中醫師本來就不多的既得利益了。
難怪,即使是福利兄脾氣這麼好的人,都會被張立名逼成這樣。
林語菲抿了抿嘴,問了一個問題:“那些辭職的中醫師,他們有地方去嗎?”
“有啊。”福利兄說,“有幾個主任都辭職了,聽說正準備自己開診所,總能吸納一點年輕的中醫師的。” 這也是那些中醫師還不錯的歸屬了。
只是,林語菲想到邵振堯之前和她提過的、大型的綜合中醫院,在對比現在可憐巴巴的、還在建立初期的中醫小診所,心裡不由就有點失落,聽福利兄發完牢騷,又安慰了他兩句之後,林語菲就掛斷了電話,也不接着跑步了,直接去找了邵振堯。
邵振堯今天休息,老邵先生也在家,兩人就在三樓的練習室中,林語菲敲門進去的時候,邵振堯剛放下小提琴,老邵先生則坐在鋼琴凳上,兩人笑眯眯地看着她。
林語菲小時候學過幾年的樂器,小提琴鋼琴還有古箏,但是都只是懂了點皮毛,就被林媽媽以她的喜好終止了,至今爲止,林語菲都沒能培養起對哪一種樂器的真正喜愛來。
邵振堯握着小提琴,笑着對林語菲說:“這位美麗的小姐,我是否有那個榮幸,爲你演奏一曲,好驅散你眉眼間的愁雲?”
林語菲抿嘴笑了笑,走到一邊的藤椅上坐了下來,把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那就有勞這位英俊的先生了。”
老邵先生在一邊樂呵呵地看着兩人互動,擡手對候在一邊的傭人做了個手勢,那傭人立即轉身離開了。
邵振堯拉了一首經典的小提琴曲,曲調舒緩優美,又帶着點堅韌不屈的感覺,很容易就讓人的心情平靜下來。
一曲終了,林語菲有些好奇:“這是什麼曲子?”
邵振堯說:“是二戰時期一個流浪在奧地利的葡萄牙作曲家寫的曲子,沒有名字。喜歡嗎?”
林語菲回味着這首曲子表現出來的感情,含蓄而豐富,很受觸動:“喜歡。”
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傭人,這纔將手中的托盤放在一邊的小圓桌上,托盤和桌面接觸時不可避免地發出輕輕的聲響。
老邵先生隨手端起一杯核桃豆奶,笑着對他們兩
人做了個“加油”的手勢,樂呵呵地和傭人一起離開了練習室。
林語菲眨了眨眼睛,看着邵振堯,神情認真:“我是有正經事和你商量的。”
邵振堯笑着點了點頭:“不管你想正經還是想不正經,我都沒問題。”
林語菲臉紅了一下,乾脆無視他的話,說:“我是想問問你,你之前提到的,想要投資一家綜合性的中醫院,現在是什麼情況了?”
邵振堯說:“已經在選址了,最快明年年底就能建成,但是根據我的估計,這家醫院沒個兩三年,沒辦法開張。”
林語菲若有所思:“也就是說,平均要兩三年啊……”
邵振堯笑着說:“真正有本事的人,不在乎多等兩三年。更何況,你恐怕也需要兩三年的時間來磨礪自己吧。”
林語菲有些不高興了:“你這麼聰明的一個人,難道會看不出來我是在爲別人問的嗎?”
邵振堯略收了點笑容,有些無奈地看着林語菲:“親愛的,我看出來了,但是我不想說。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做‘升米恩,鬥米仇’?”
林語菲愣了一下。
邵振堯說:“我相信,以你的性格,是不會主動想要幫別人要問問我,能不能給他們提供工作機會的。我先不評論那個讓你有這個想法的人,但是你真的能保證,人的心在巨大的利益和巨大的落差之前,能一點都不改變嗎?”
事關福利兄,林語菲很不喜歡邵振堯的這種說法,但她畢竟理智還在,知道在這件事上和邵振堯沒什麼好辯解的。一來,是邵振堯不知道福利兄是個什麼樣的人,二來,也是因爲他的話確實是有道理的。
林語菲能保證福利兄的人品,卻不能保證其他所有接受她的幫助的人,會不會保持最開始那點單純的感恩之心。
邵振堯說:“兩三年的時間真的不算長,而且,真正有能力的人,他們永遠都不愁沒有飯吃。楊冶是一個例子,呂興華老先生也是一個很好的例子,是不是?”
林語菲抿着嘴,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邵振堯笑着把她拉進自己的懷裡,說:“如果他們連兩三年的寂寞都熬不下去,等醫院開起來,我們照樣可以給他們工作機會,只是,就算他們再次回到這個行業,也不會走到太高的位置上。這樣的人,隨處可見,我們也不一定非要那些人,對不對?”
林語菲靠在邵振堯的懷中,有些不高興,但又有些後怕,抿着嘴不說話。
邵振堯也沒有強迫她一定要給出個回答,只是抱着她,時不時低聲說點什麼,慢慢地把林語菲給哄高興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