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飛心裡很不舒服,徐賽風的話如同重錘一樣,敲擊在他的心上。
他徹底意識到,自己再也回不去後世了。
他的靈魂已經徹底與這具身體融爲一體,不分彼此,所有的感情也都共同起來。
看到老孃徐賽風額頭上,鬢角上繚亂的白髮,滿臉溝壑的老婦人模樣,江飛心中很疼,這個疼是原主記憶所留下。
“娘,您不用擔心我,我沒事的。”
“您兒媳婦采薇也不會和我離婚,您放心吧,我們會好好過日子的。”
老太太因爲什麼而忽然中風倒炕不起,江飛心裡已經有了準確的猜測,肯定是因爲丈母孃上門一事。
果不其然,江飛主動提及這事之後,徐賽風原本慈祥的面容立即一肅,眼裡冒出精光,冷冷的嘿了一聲:“嘿,吳桂香想把她閨女領走,可沒那麼容易。”
“老三,你就努力努力,讓咱兒媳婦懷了孩子,她吳桂香有天大本事,還敢讓她閨女墮胎不成?”
要不怎麼說,村裡面的女人都是厲害角色,沒有一個簡單的人物。
徐賽風雖然學識不多,大字不識幾個,可是這道理門清。
江飛腦中不禁浮現起自己十五歲時候,被老師打了一巴掌,哭着回家訴委屈。
結果老孃徐賽風硬是拉着自己堵在那個老師家門口不走,整整一天一夜。
最後老師沒辦法了,給自己道了歉。
就這樣老孃徐賽風還不滿意,硬是讓這個老師當着全村人道歉,纔算是解決這件事。
可回到家裡面之後,老孃就受寒重病了一場。
江飛的眼睛不禁有些灼熱模糊,這樣的一個農村婦人,對待自己的兒子,是如此的熱誠。
他心裡唯一的那點陌生感,徹底沒了。
“好,我答應您,您會抱孫子的,白白胖胖的大孫子。”
這個年代可謂是重男輕女觀念最嚴重的時期,誰家要是沒有個帶把的,出門都擡不起頭。
與其跟老太太說什麼晚婚晚育,早生育對女孩不好,還不如先乾脆答應她,然後慢慢計較的好。
果然徐賽風見三兒子答應之後,咧着嘴巴笑了起來,這一笑連病都好了不少,竟然能自己坐起來了。
“那啥,大傢伙都辛苦了,這麼晚了,快回去吧,天冷嘿。”
徐賽風坐在炕頭朝着滿屋子的鄰里鄰居開口,眼中也帶着感激之色,不管人家出於什麼目的,能夠在這個時候來到你家,那就是給你壯膽子來了。
說句不幸的話,她要是就這樣一病不起,撒手人寰的話。
她的白事,不還是由這些鄉里鄉村來一起張羅嗎?
“徐老姐姐,你可好好休息啊,別勞累了。”
“大妹子,有事叫咱啊。”
“大嬸子,那咱就回去了啊。”
很快,這些鄉里鄉村離開了老江家,各自回家去了。
東屋內立馬就冷清了很多,除了家人之外,就剩下了村裡的赤腳醫生葛大爺。
葛大爺叫葛忠,以前就是村裡面的普通農戶。
五十年代普及了赤腳醫生之後,他就被培訓了幾個月,之後成了村裡面的活神仙,誰家有個小病小災都找他。
後來葛忠又和一個下鄉改造的老中醫學習了幾年,懂得一些中醫知識,還有開個藥方什麼的,都還可以。
至於對症與否,那就看運氣了,反正吃不死人就是了。
葛忠沒有離開老江家,他只是目光灼熱的盯着江飛,給江飛看的一陣發毛。
葛忠六十多歲,微微有些駝背,而且還沒兒子。
“那啥,江家三小子,你怎麼會中醫急救啊?”
葛忠嘿嘿笑着,灼灼目光盯着江飛問道。
他不問還好,這一問立馬讓全家人都反應過來。
對啊,他家老三什麼時候會急救了?
這不是醫生才幹的事嗎?而且偏偏真把老孃救活了。
一家人,四五道目光全都盯着江飛瞅,也不說話,就這麼瞅着。
江飛卻笑着開口說道:“上學的時候,學過一些。”
他其實原本想的理由是和爺爺學的,畢竟這個現成的設定不用白不用。
但老江家很忌諱提及十多年失蹤不歸的爺爺,因爲都在傳言爺爺犯了罪被擊斃了,又或者中途被搶劫而亡,各種版本都有。
每提及一次,老江家都會傷心一次。
人家都說落葉歸根,可爺爺到底在哪都不知道。
葛忠聽了這話,頓時一拍腦門,露出大黃牙,嘿嘿直笑:“倒是忘了,老三可是個知識分子啊。”
江飛早就讀完了高中,只是還沒有參加高考的機會,或者說以前沒有恢復高考,也就無從參加。
但是江飛知道,從今年冬天開始,已經有第一批知識青年開始參加高考,但是夏季高考要從明年才進行。
國家方向正在回到該有的軌道上面。
而他就必須抓住這個快車,不能耽擱。
“啥知識分子啊,還不是跟俺們一樣,務農啊?”
老二江山是個地地道道的東北人,莊稼漢子,口音很重,他這一說話就透着鄉土氣息。
言語之間,也對江飛這個高中生,頗爲不屑,當然心裡的羨慕和嫉妒肯定不會說出來的。
啪的一聲,老孃徐賽風一雞毛撣子直接抽在江山的後背上,力度倒是不大。
“你懂個啥,老三就是有本事,有能耐你也給俺讀個高中?”徐賽風狠狠的瞪了眼自家老二,然後面帶憂愁的望着江飛。
她是什麼意思,江飛心裡清楚。
自己這個知識分子,卻沒有晉升渠道,白白在家裡面娶妻生子,着實是浪費了。
不過江飛一點都不擔心,國家政策的大調整,這個國家很快就要起飛了。
“江家老三,你那病不輕,我今天給你開的藥,你可別忘記吃啊。”
葛忠看到徐賽風沒事之後,也準備走了,但是走之前還是囑託了江飛一句。
江飛客氣的點頭,然後把葛忠送到了院門外。
“那啥,有時間來我家,我給你看個好東西。”葛忠揹着手,轉身望着江飛笑道。
“什麼好東西?”江飛有些不以爲意,裹着軍大衣都凍壞了,讓他不斷的打顫,他只想回去睡覺。
“醫書,還是個中醫世家傳下來的。”
葛忠手裡面有本這樣的書,是當年那個下鄉改造的老中醫留下來的。
那個老中醫一直盼望着回到城裡,結果因爲環境惡劣,他患病瘧疾,他自己雖然能治,可是沒有藥,最終脫水而死。
死之前就把這那本家傳醫書給了葛忠,希望葛忠有朝一日能夠找一個好傳人,把這門本事傳下去。
葛忠以爲這輩子就砸手裡了,因爲他知道自己天賦很差,本就是一個老農,沒啥從醫天賦。
可他看中了江飛,打小這孩子就聰明伶俐,又是個知識分子,肯定學起來很快。
江飛眼睛一亮,這個時代傳下來的中醫世家書籍可都是好東西啊,沒有一本被注水或者被僞造。
就算自己不需要掌握這些知識,拿來搪塞家裡人,自己會醫治這回事,也是不錯的理由。
“行啊,葛大爺,我明天去看看。”
今天畢竟太晚了,他也不想折騰了。
“行,俺走了。”葛忠點了點頭,然後揹着手,走在大雪殼子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江飛回屋之後,跟老孃徐賽風聊了幾句話,也去西屋睡覺了。
他沒有回自己那個土房子,畢竟擔心徐賽風的病情出現反覆。
一覺睡的踏實。
第二天起來已經是太陽上了三竿。
簡單的吃了老爹做的早飯。
再看到徐賽風臉色恢復如常,除了手臂還有些麻木之外,也沒別的情況。
江飛也就放心的離開老江家。
他沒有回自己土房子,而是順着通往鎮子裡面的這條路,前往安鎮。
安鎮是周圍十里八鄉唯一的一個城鎮,所以發展的還算是不錯。
當然也僅僅是對於這個時代而言。
除了安鎮大樓是個三層樓之外,剩下的其他建築多數都是平房和瓦房居多。
大雪封路之下,江飛硬是走了足足一個小時,才趕到安鎮。
安鎮的樣貌也不多做概述,反正就是一些平房和瓦房,倒是很熱鬧,時不時的就有擺攤的小販還有叫賣聲。
江飛走個不停,最後看到安鎮衛生所,一頭紮了進去。
衛生所是國營單位,也就相當於後世的鄉鎮衛生院級別。
江飛想要快速的脫離貧困線,解決溫飽問題,那就必須從這方面下手。
因爲他就會治病救人,除此之外一竅不通。
江飛走進來之後,目光四處打量着。
忽然在診桌後面,看到一個二十多歲男醫生,正伏案工作。
他越看越是熟悉,越看越是吃驚。
這不是荀寧嗎?
後世有名的津門中醫醫院的副院長,全國中醫專家,教授,博士生導師。
原來這個年代,他在東北的安鎮工作?
對,自己想起來了,荀寧的確是吉江省人,怪不得啊…
眼睛一轉的江飛,立馬有了主意。
“小夥子,你來看病啊?”
走進衛生所之後,一個穿着白大褂的三十多歲婦女滿臉笑意的看向江飛問道。
江飛看了眼這婦女身前的標牌,竟然是安鎮衛生所的副所長,立馬熱情的答道:“姐姐,我不看病,我來找親戚。”
“你找親戚?誰啊?”婦女副所長有些疑慮不解的再問。
江飛指了指坐在診桌後面的荀寧,說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