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惦記老婆的身體，秦百川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大概凌晨兩點多便再沒有了任何睡意。從牀上爬起來，隨便找了件衣服披上，他輕手輕腳的下樓，摸到了閣樓的竈臺。
用火石點了一盞油燈，藉着明亮的燈光，秦百川清楚的看到竈臺邊上一隻又肥又嫩的大白雞赤條條的躺在那裡。將劈好的木柴扔進竈坑，又倒了一些燈油上去，沒多久，竈坑裡便燃起了熊熊的火光。
在鍋裡倒入少許的清水，秦百川操起菜刀，略有些生澀的將山雞切成一塊塊，扔進鍋裡先行焯水。當年秦百川在上海和天津學習的時候，同學來自四面八方，曾有一位廣東的同學家裡開飯店，對煲湯尤爲拿手，秦百川耳濡目染，倒也學會了一些。
沒多久，鍋裡泛起了血沫，秦百川將雞肉撈出用清水反覆洗淨，又將鍋裡的髒水換掉，重新加水，連帶着雞肉一起扔到了裡面。在廚房找了一圈，秦百川切了一片生薑，又放入了少許的枸杞，這才蓋上鍋蓋，先用猛火燒了大半個時辰，又轉用小火慢慢熬。
熬雞湯這種事，不能放太多調料，也不能操之過急，熬出原汁原味的湯纔算本事。看着竈坑裡躍動的火苗，秦百川忍不住嘆了口氣。這輩子他爲兩個女人熬過雞湯，一個是自己現代的前女友，一個便是瞿溪。
“啊，好香啊！”秦百川正走神的功夫，早早起來的胡阿姨也來到了竈房，深吸口氣，胡阿姨連連點頭道：“看不出來相公還會這麼一手，真是多才多藝呢！”
“熬個湯而已，沒啥。”秦百川往裡扔了兩根木柴，道：“胡阿姨，昨晚瞿溪吃藥了嗎？”
“嗯，已經吃過了。”胡阿姨眼裡全都是溺愛，笑道：“小姐從小就不願吃藥，昨天老婆子是連威逼帶利誘，才哄騙她喝下去半碗。哎，這丫頭，就是讓人不省心。”
“是啊，就是讓人不省心。”胡阿姨在另外一旁爲瞿溪煎藥，秦百川有一搭沒一搭的問道：“胡阿姨，我聽你說過幾次了，說瞿家內部鬥爭很嚴重。除了四叔之外，還有誰跟瞿溪作對？再有，在錦繡山莊這麼久，我好像也沒有發現瞿家其他人，他們平時又都在哪裡？”
胡阿姨沉默了許久，咬牙道：“小姐千叮嚀萬囑咐，說家醜不可外揚……算了，相公也不是外人，就算老婆子多嘴。”
“小姐的身世你也應該多少了解一些……她娘出身並不光彩，瞿家人不准她進門。當初老爺倒是很喜歡她，所以花費了許多銀錢，買下了這個閣樓。老爺曾下了命令，這產業便只屬於小姐他娘，任何人都不得染指。真說起來……萬花小築不過是瞿家的一處別院，老宅卻是在城南。”
“錦繡山莊是當年老爺奠定的基業，後來山莊擴建需要一大筆銀子，老爺就聯合家族的兄弟姐妹共同集資，錦繡山莊這纔有了現在的規模。當時錦繡山莊若分爲十成，老爺一個人就佔了七成，所以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老爺一個人做主。”
“瞿溪的父親倒是很有商業天賦。”秦百川點了點頭，在這種時候便想到了集資、入股，而且將大股份牢牢控制的手段，這沒能見面的老丈人也算是厲害。不過，話說回來，這也可能是他的無奈之舉。
“老爺要是沒這本事，小姐又怎會有那麼多的手段？”胡阿姨坐在秦百川的對面，繼續道：“老爺當時立下了很多規矩，我記不太清，大概有一條就是以後瞿家的族長必須要滿足兩個條件，一個是至少佔有五成的話語權，一個是必須帶領山莊連年盈利。”
“天下哪有隻賺不賠的買賣？”秦百川嘆氣。
“真被相公猜對了呢。”胡阿姨笑容裡帶着苦澀：“老爺過世的時候小姐纔多大啊，自是撐不起錦繡山莊。按照老爺的遺囑，錦繡山莊先由小姐的三叔進行打理，待小姐十六歲成人之後再還給她。”
“那三叔做人雖老實本分，可對商場這些事卻不太懂，加上四老爺的暗中破壞，巧取豪奪，幾年的時間，小姐原本七成的話語權便只剩下了五成，那時候小姐剛剛纔九歲。”胡阿姨聲音發顫：“別看小姐年齡還小，當我跟她說清楚利害關係，小姐想了兩天兩夜，最後便決定接手錦繡山莊。”
“那時候她真的只有九歲？”秦百川咧嘴，大頌的孩子都早熟，可也不至於早熟到這種程度。
“剛滿九歲的生日。”胡阿姨肯定的說道：“我們也都覺得意外，可是小姐拿出老爺生前定下的規矩，衆人誰都不能說她不對。那四老爺心懷鬼胎，認爲九歲的孩子成不了事，要是不能帶領山莊盈利，那就得把她趕下臺，由自己擔任。”
說到這，胡阿姨雙眼有些發紅：“誰成想，小姐這一上任，首先便是將瞿家的人全部趕出了山莊，重新招募了一批人手。瞿家人爲此沒少鬧騰，但是你胡伯那老不死的正當壯年，將鬧事的一個個都給打了回去。”
說起死老鬼，胡阿姨臉上帶着驕傲的光芒，可隨後便暗淡下去：“眼看着山莊露出了新氣象，四老爺又生出歹毒的心思，小姐趕去談生意的時候，他買通車伕將小姐扔在荒山野嶺……也不知小姐哪裡來的勇氣，走了整整三天三夜，老不死找到她的時候幾乎快要餓死！”
“這還不算呢！”胡阿姨擦了擦眼淚：“那年冬天下了大雪，小姐因爲風寒沒能及時趕去參加家族祭祀，四老爺說她不把老祖宗放在眼裡，讓她穿着單衣在外面站着，又責罰她跪在雪地當中一天一夜……回來之後小姐便昏迷不醒，差點就送了命！”
“胡阿姨，別說了。”秦百川緊緊握住了拳頭，指甲已經嵌入了肉中，但是他絲毫不覺得疼痛：“也就是說，瞿溪現在還有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哦，也就是你說五成的話語權對吧？”
“嗯。”胡阿姨擦了擦眼角，先是點頭，隨後又搖頭道：“現在說，小姐的確還是瞿家管事的，可那四老爺明裡暗裡跟不少瞿家的旁支聯合在一起，至少也有四成多的話語權。再有，這兩年山莊發展陷入了瓶頸，很大一部分收入靠着蕭雨……”
見秦百川臉色一變，胡阿姨沒有繼續說下去。
“行了，後面的事我知道了。”秦百川冷笑一聲：“說到底，四老爺只是聯合其他旁支，才能如此囂張吧？到時候只要將那些旁支拉攏過來，瞿溪豈不就是能牢牢站穩腳跟？”
“話是這麼說，可這又談何容易？”胡阿姨畢竟只是一個女人，根本沒有辦法替瞿溪分擔。
“天下根本就沒有容易的事。”秦百川哼道：“胡阿姨，你放心，天塌不了，瞿溪也倒不了。”
胡阿姨雙眼一亮，秦百川卻沒有再說，用勺子漂去雞湯當中的油沫，裝了滿滿的一大碗，稍微加了一點鹽巴，小心翼翼的端着朝樓上走去。
“咚咚咚。”
來到瞿溪的門口，秦百川輕敲了敲門。
“胡婆，都已經這個時辰，爲什麼不叫醒我！”房間內傳來瞿溪有些嘶啞又有些憤怒的聲音，隨後急促的腳步聲動，房門呼啦一聲被人拉開，邁步就要走出來的瞿溪幾乎跟秦百川撞了一個滿懷。
瞿溪似乎纔剛剛睡醒，滿頭的長髮披散下來，慵懶的小臉上帶着倦容，因爲身子過於虛弱，鮮紅的嘴脣略有些裂痕，不過卻已有了些許的血色。她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褻衣，胸前並無任何遮擋，兩團柔軟的飽滿高高聳立，似襯托着她的驕傲。
“你過來做什麼？”看到秦百川之後，瞿溪小臉上閃過一道慌亂，下意識的緊了緊衣服，哼道：“去叫胡婆婆給我拿乾淨的衣服過來，我要去山莊！”
這才一晚上的功夫，寶貝大老婆就恢復了那副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女強人態度，換成是以前秦百川肯定翻一個白眼，壓根懶得理她。可是今天，秦百川只是淡然一笑：“換衣服沒問題，先把雞湯喝了。另外，我有事情跟你說。”
“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山莊，有什麼事路上說！”瞿溪有些不適應秦百川的這副態度，冷冷的哼道。
“記得在錦繡山莊的時候你說過，離開萬花小築咱們是上下級的關係，在這裡，卻是夫妻。”秦百川腳下好像釘了釘子，根本不挪動半步：“我是以你相公的身份在跟你說話，你敢不聽，今天就別想出這個門。”
“秦百川……你、管得太多了！”秦百川今天有些反常，一時間瞿溪竟然不知道如何對付。
“哎呀小姐，一大早上的你發什麼脾氣呀？”胡阿姨端着藥碗從樓下快步上來，聲音裡不無埋怨：“你看看你，秦相公爲了給你補身子，二更天的時候就起來給你熬雞湯，那味道連老婆子聞着都流口水，你可不能辜負相公的一片心意啊！”
“這雞湯……”瞿溪擡頭見秦百川滿眼的血絲，又盯着他手裡的雞湯怔怔出神：“是你熬的？”
“嚐嚐我的手藝？”秦百川揚了揚手，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