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家的宴會很晚才結束，熱鬧過後的繁華，是一室的冷清，大廳里人已經散了，只有幾個傭人在收拾着。
雲夕坐在牀上拿着毛巾擦着剛洗過的頭髮，思緒卻有些飄離，有些事情似乎出乎了她的預料。
門被敲響了兩下，然後被推開了，是還穿着旗袍的雲月，臉上的妝容還在，臉上卻帶着醉人的笑意。
“姐姐怎麼還不睡？”雲熙看了一眼又轉過身來，專心的開始擦起了自己的頭髮。
雲月走近，接過毛巾，開始幫着雲熙擦了起來。動作輕柔的像撫慰自己的情人。
“妹妹，我睡不着。”
“嗯”
“姐姐只是想跟你說些貼己的話，心裡憋的慌，想來想去只有妹妹能夠跟姐姐分享。”
“……”雲熙沒有說話，睜着眼睛看着面前的燈，頭上的動作始終很輕柔，很舒服。
雲月也不介意，雲熙的樣子她早就習慣了，手上動作不停，眼前看着粘搭在一起的黑髮，彷彿看見了那個偉岸的男子。
忽然輕輕的笑出了聲。
“妹妹，你今天真幸福，姐姐恭喜你了。好羨慕啊！”雲月心情很好的說，聲音裡卻沒有她所說的羨慕。
“沒什麼好羨慕的，姐姐也會有的。”不知爲何，她的心裡有點不安。
雲月還是笑着，背對着她的雲熙沒有看見，雲月笑的很甜蜜，暈紅的臉上帶着只有喝醉酒纔有的美顏，那眼角眉梢的媚態，都在說明了一個問題……
“妹妹，我戀愛了。”雲月壓低了嗓音說，好像怕別人聽見，就會來偷走她的東西一樣。
雲熙覺得自己的心裡漏跳了一拍，彷彿猜到了什麼，嘴裡卻依舊冷靜的吐出字眼：“……是誰？”
雲月卻沒有回答問題，而是自顧自的說了起來：“我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是在報紙上，都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具體是哪一天我也記不清了。我只是仰慕他的風姿，從未妄想過什麼。本只想就這麼埋藏在心底，靜靜的，只這麼一輩子，嫁人也好生孩子也好，只要能不時得到他的消息就滿足了。以爲只是對一個英雄的信仰，只是……”
雲月忽然想到了什麼，擦着雲熙頭髮的手慢了下來，一下一下的，只是重複着從上往下的動作，緩慢的幾乎只是碰觸到了雲熙髮絲的表面。眼睛迷茫了起來，帶着醉人的灼熱，含着笑意的嘴角一會後才又從新說道：“你知道嗎妹妹？我見到他的真人了，比照片上更英俊，他的樣子一瞬間就衝擊了我的心，他是那麼的迷人，那麼的有男子氣概，我在那一刻就知道我完了，我愛上他了。他跟我說話的時候，我的心幾乎都激動的停止了跳動，彷彿聽到的花開的聲音，他溫柔的對我笑，用那麼深邃的眼睛……”
“姐姐”雲熙忍不住打斷道，她的眼底閃過擔憂閃過不安，卻在擡頭的一瞬間，有些楞住了。
雲月似乎反映過來了，手上又開始回覆到了原本的工作：“對不起妹妹，我只是太高興了，你不愛聽，也要聽姐姐嘮叨一會了。”
“我不是說這個？”雲熙閉了閉眼睛，聲音深處藏着雲月察覺不
到的憤恨，秦巖是什麼人，那就是惡魔，他只會玩弄別人的感情，怎麼可能會對一個女人真心，她已經被毀了，決不能讓她的親人也毀在他的手裡。
“……妹妹，你怎麼了？”雲月有些遲疑的問，雲熙嚴肅的樣子，讓她有些害怕。
“那個人是秦巖吧？”睜開眼睛雲熙問。
雲月這纔想起來自己因爲不好意思，一直沒說出那人的名字，以爲雲熙是因爲這個生氣了，心裡也放了下來，有些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默認了。臉卻紅了。
看雲月的樣子，雲熙就知道她陷的很深，她看起來雖然是個聽話柔弱的大家閨秀，可雲熙心裡明白，雲月的內心是很執拗的，她一旦認定了什麼，就會不撞南牆心不死。雲熙斟酌着言語，儘量不傷害到她。
想了想，她說：“聽說他跟交際花溫婉兒很曖昧，曾經的戲曲名旦，歌女舞女都有他的情人，他也許是一個好將領，卻不會是一個好丈夫，這樣——你也要嗎？”
雲熙忽然有些不忍心，因爲雲月的臉色已經因爲這些話，從嬌羞的暈紅轉爲了死灰的慘白。
“姐姐……”雲熙擔心的叫。
“別說了。”雲月忽然有些憤怒的瞪了雲熙一眼。
雲熙身子一僵，有些後仰了仰，嘴脣張了張卻有些苦澀。
雲月忽然明白自己做了什麼？她竟然對她唯一的妹妹產生了厭惡的心情，竟然瞪着她。抱歉的看着雲熙，聲音已經不復方纔的活力：“我知道，我知道的妹妹。那些報紙上都有報道，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呢？只是刻意裝作不知道而已。”
“那姐姐……”
雲月打斷道：“但姐姐愛他，姐姐不介意，只要以後他好好的就行了，以前只是姐姐沒有機會參與而已，姐姐相信，以後他一定會變好的。”
說完雲月的氣色恢復了些，還帶着點憧憬，那話好像是對雲熙說的也像是對她自己說的。
“姐姐……”雲熙眼底的擔心更甚了，她從沒想過雲月會陷的這麼深，這麼的癡狂。
“妹妹，別擔心好嗎？”雲月說：“姐姐只是想要一次愛情而已，就像你跟行風一樣，你已經有自己的愛情了，難道不允許姐姐有愛情嗎？”
雲月帶着點可憐的目光看着雲熙，當雲熙嘴裡噎了一下，勸解的話再也說不出口了。她知道沒用了，甚至再一開口說秦巖的壞話，雲月會發狂。
“就這樣吧！時候不早了，妹妹早點睡吧！姐姐也要去休息了。”
說完沒等雲熙迴應，就直接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甚至帶着點訣離的意思，那是在疏遠她，只因爲幾句還算不上秦巖的壞話，那些都是事實而已。
一夜無話，第二天雲夕起牀的時候，天有些昏濛濛的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
推開窗戶，正巧看見了院子外面停着一輛軍用汽車，那個撐着紙傘，穿着粉紅色旗袍的女子正是雲月。
上了車，汽車發動，碾過一小方水坑，濺起了點點水漬，然後漸行漸遠。
雲熙看着這一幕，突然覺得有些冷，有些涼意的寒風颳過，她打了個寒顫，冬天快要來了
嗎？
站了許久，才轉回屋子，穿着睡衣直接開門下樓了。
“二小姐”傭人王嫂看見雲熙恭敬的叫了一聲，又問：“二小姐早餐想要吃什麼？”
“準備點粥跟小菜，然後送到我房間裡。”頓了頓問：“爸爸走了嗎？”
王嫂說：“一早就去趕火車了，大小姐剛纔也被接走了。”
雲熙點了點頭，繁忙的爸爸能抽出時間來給她辦生日宴會，已經是難得了。此刻空曠的房子裡顯得有些冷清：“我先上去了，大小姐回來的時候告訴我一聲。”
“是”王嫂應了一聲。在這個家裡她最怕的就是這個沉默冷語的二小姐了，每次站在她身邊都能感覺到一股壓力。
雲熙回到房間坐在牀沿上，眼睛一直透着窗戶看着院子的路面，空蕩蕩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懷着激動難耐的心情，雲月隨着前面一個身穿軍裝的小兵帶領下走進了有名的戲曲閣樓，在二樓的包廂內，秦巖正聚精會神的看着臺上的名旦唱着小曲。
雲月捏了捏手帕，佯裝鎮靜的走上前去。
“大帥”雲月柔柔的叫了一聲，眼神帶着瀲灩水光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秦巖從戲曲中回過頭來，看着面前的雲月點了點頭：“是雲大小姐來了。”
復轉而又看着臺上去了，好像雲月不存在似的。
雲月的臉忽然有些白，沒想過秦巖再見她會是這樣的態度，一點也沒了昨晚上的溫和，沒有了那醉人的笑以及溫柔的話語，只是一句淡淡的‘雲大小姐來了。’讓她滿心的期待化爲了泡影，不該是這樣的。
站在原地有些尷尬，左右都守着兩名士兵，雖然他們都目不斜視，可雲月還是覺得尷尬丟臉。
轉眼又看向秦巖，他正認真的看着臺上的名角，正是津津有味，是不是的手指打着拍子應和，如入無人之境。
難道只是來請她聽戲的，只是因爲昨天怠慢了她，那此刻不是更加怠慢她嗎？
雲月心裡充滿疑惑，一顆心再也無法平靜下來，滿腦子都是秦巖此刻的態度。她輕輕的移動腳步，怕打擾到了秦巖，坐在了他的身側，兩人間隔着一張放茶水的小几，上面也只放着一杯茶和一盤花生。茶水喝了一半，蓋子是打開的，已經沒有熱氣了，花生並沒有動過，滿滿的一盤，邊上也沒有殼。
臺上的戲曲在繼續着，秦巖的眼睛始終沒動過，雲月卻有些坐立不安。
她不時的偷看面前的男子，棱角分明的輪廓，專注的眼神，不自覺又癡了，待想起自己的行爲回過神，臉不可抑制的卻又紅了起來，早忘記了所謂的怠慢。
時間在一點點的溜走，從來不愛聽戲的雲月，也安安靜靜的在戲曲樓上坐了兩個小時，直到鼓聲停歇，臺上再沒有了唱戲的人。
一直沒動的秦巖忽然動了，低下頭端起那杯早已經涼透的茶水，喝了一大口，好像纔想起了雲月這麼個人在一般。
“又怠慢雲大小姐了，我這人就這樣，一聽戲就入迷什麼都顧不上了，只這麼點愛好。”客套的說着，話裡卻一點歉疚的意識都沒有。
（本章完）